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方琮的身体渐渐恢复气色也越来越好,虽然看着还是瘦却不羸弱,绯流按着水色和几个本家丫头的要求重新裁剪了几件新衣服出来,骗着方琮换上了之后一行人极有默契地跟着跪下,本家丫头们张口就喊“小……”,被水色狠瞪一眼后就乖巧地低着头唤“主人”。
方琮嗔怪地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无奈一笑:“赶紧都起来!”
水色立刻扯着绯流站起身来,几个丫头也从善如流:“奴婢们这就把从本家带来的首饰拿几件合适的给您送来。”跑到门口都齐刷刷停了下来,怯生生道:“总管大人,好。奴婢们先行告退。”
方琮一头长发仅用发带松松束着,身着素色长裙,眉眼带笑却不失威势,轻松自在的神情是在玉华宫里无缘得见的。华琛进屋躬身一拜:“主人,言将军言夫人在外求见,属下已回绝过一次,二人不肯回去,已在门外站了大半个时辰了。属下苦劝无用,只能来请主人的示下。”
方琮垂眸沉思片刻才道:“水色,你去看看,若有要紧的就酌情替我处置了,告诉燕姐姐我没事,只是身受重伤不便见人。华琛你也跟着去,提防着别在言将军面前漏了破绽,去吧,绯流在这里陪着我呢。”
华琛和水色回来的时候几个丫头正围着方琮打扮,一会儿带这个簪子,一会儿换那个发钗,还有一个连臂钏脚镯都拿了来。绯流也跟着凑趣,把用新鲜花瓣做好的胭脂水粉全端了出来:“这样就很好看了,再上妆就太浓艳了,你们觉得呢?哎,要不要在眉心添一瓣花,初春季节这样的妆容应该也很漂亮。”
方琮在镜中看见门外有人影,忙侧身避过沾了胭脂的细笔:“回来了?”
水色满脸沉郁,勉强对方琮笑了笑:“是,华琛送客去了。你们也足闹了主人一早上了,还不快去做活儿?绯流,你把昨天的那身衣服给主人拿过来好不好?主人,言夫人很担心您,这才几天功夫就瘦了一大圈……言夫人说九爷那边的可靠消息,柳嫣使计诱圣上答应给柳茹和七皇子赐婚,圣上已经应允,几天后就会下旨。咱们的人也送了消息来说是找到小婵了,柳茹之前被关押在禁苑受了不少折磨,身体状况很糟糕。柳家出事后柳嫣就立刻安排赐婚的戏码并将她们主仆放了出来,监禁在侧殿之中。”
方琮轻笑:“柳嫣,既聪明又狠辣的漂亮女人啊……”
华琛笑着进来:“言将军夫妇还真是大方,送来的礼物从山珍海味到绫罗绸缎,还有好些珍贵补品,之前我看库里的那些补品都够开店了。主人,言四将军上马车前对属下说了句话:小婵的身份不只是柳茹的丫头和九爷救下的孤女,她虽然不记得前尘往事但她的身份并不单纯。他希望主人能保小婵一命。”
方琮皱眉:“怎么会?一个北方土生土长的小丫头还能有什么身份?九爷可怜她孤苦,十一怜惜她命不久矣,她自己也不想在病榻上咽气,所以才吃了秘药变成尸傀。言四是九爷身边的人,他和九爷肯定会互通消息,他不会无缘无故背着燕姐姐给我说一句谎话,但这句话究竟是九爷授意还是他的意思……”
华琛道:“宫里的线人既已查到了小婵现在的位置,属下愿意借送药的机会一探究竟,还请主人应允。”
方琮想了想道:“小婵的皮肤即将崩溃,即便是用宫里的灵药也最多只能保住她几个月的命,我和九爷的交易只说要让她活过中秋,而燕姐姐中秋之后就要启程去南境,我想柳茹的赐婚事宜应该也是在中秋宴上安排。今年的中秋大概不会太好过,既然有人说小婵身份不一般,那么我们就务必让她在中秋后多活几天。华琛,这件事交给你办,丸药一次服够量,药膏也要留些,但务必要滴水不漏查无痕迹。”
华琛恭谨应答:“属下遵命。”
方琮斜睨着水色扑哧一笑:“你今天一直忙着哄我高兴,是不是寒玉姑姑又送了信来?你有没有告诉她,我已经知道玉凝有孕的事情了?将我的近况跟寒玉姑姑说一声吧,别让她操心玉华宫时还挂念着我。对了,玉凝给我的那些信全都被你毁了吧?内容我就不多问了,你只告诉我她什么时候要生产就好。”
水色扒拉着指头算了一会儿:“大约在六月末七月初,这些事奴婢没敢回信也不愿意多问,只是寒玉姑姑来信的时候说过几次奴婢才有些印象。寒玉姑姑说玉凝这一胎只怕很难成活,她的身体本就没有完全恢复,受孕生产都很勉强,就算能顺利生产只怕胎儿也不能长大。主人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方琮道:“我担心玉华宫的将来,如果琰哥哥娶玉凝是为了争一口气,那么不论孩子出了什么问题,玉凝都撑不住;如果琰哥哥娶玉凝是因为爱她,万一孩子出了问题,那么崩溃的将是两个人。我不能让华琛有回去冒险的可能,寒玉姑姑也一样必须早点接出宫来。从始至终我都没看懂那个男人,明明对着别人就不会这样,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欠了太多,这一生才要这样偿还……”
水色正想劝慰,方琮却蹙眉看向门口:“做什么鬼鬼祟祟的,若有事只管同华琛总管说,为何在我的房门前流连徘徊?我素来不喜欢给你们立规矩,可你也该知道若是在玉华宫,你这样做早就是死人了!”
水色先跪下了:“属下教导不利,求主人息!做死的,还不快滚进来!难道要等我出去请你?!”
房门外的人扑通一声跪下,砰砰磕头:“奴才无心冒犯小宫主!只因总管大人正在准备药材,吩咐不准打扰,奴才这才到内院来见水色姑娘,没想到姑娘在主人房中服侍……奴才负责大门外正路的守护,除了正路之外的地方都充斥着绝残阵的毒气,言家的马车离开之后就有活物陆续闯阵,属下担心……”
方琮的视线不冷不热地瞥向门边,看着露出的半条袖摆笑得温柔:“水色,你还不快去瞧瞧,难道真的要等着人家闯进来?你也快起身吧,这件事是总管的疏忽与你没有半分责任,你不必惊慌,待事情处理好之后就去账上领五十两银子,是我因你认真尽职而赏你的,随着水色去吧。”
水色双眸中杀气一闪而过,翻手自腰间毒囊里捏出一点殷红细末,悠悠然走了出去,几声渐行渐远的简单的询问之后就是惨叫哀嚎。两刻钟不到水色就甩着手进来:“惊动主人了,那人不过是华琛特意放进来的诱饵,绝残阵用了一个多月,那些不安分的大约看出了一些门道,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银钱才摸进大门。华琛的意思是让他们一下子绝望反倒不好,所以就格外放了这个略懂奇门遁甲的刺客进来给主人消遣。奴婢不担心这些,只是这人死前说的话让奴婢略有心惊,不知该不该禀报……”
方琮轻笑:“你这样说分明就是勾着我开口问你,嗯,我先猜一猜,现下在亚城听说我重伤濒死还要派人硬闯朗悦庄的只怕也就只有宫里那位了。你的审问手段我还是信得过的,能让你这样为难的,是那人招出了外头还有同伙还是说了之后的攻击计划?总不会是他们的人已经进了朗悦庄吧?真的是?”
水色摇头:“您说的前边那些都没有,若是有华琛也不会放人进来,那人也确实是柳家安排的,她也真的安排人在家里,不过不是朗悦庄,而是九爷那里。那人只说是九爷府邸中的一位管家,姓甚名谁是何样貌都不清楚,只说那管家跟他都是被买通的,柳家承诺事成之后不但保一世荣华且能长寿不老。”
方琮只觉心头眉间齐齐一跳:“你没听错?那人说是长寿不老?水色,知道柳嫣为什么能圣宠不衰了么?她吃了玉华宫秘制的合欢散并靠着血蛊成功压制,无论怎么查都验不出来,当今圣上常年宠幸她已经沾染了药性。只要柳嫣勤加保养不让容颜过于憔损,十几年内她还是圣宠不衰的柳妃娘娘!现在她就能让皇上赐婚给自己的亲妹和七皇子,几年后她就能独揽后宫大权!到时候亚城的就是柳家的天下了。”
水色满心担忧:“那到底该如何呢?”
方琮道:“这件事就让华琛去办吧,他知道该怎么掌握分寸,也知道该怎么做交易。合欢散,怎么说也是玉华宫的药,她还真敢吃,她应该感激上苍让她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不然她现在早就变成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死在森严的宫规之下!可就凭着柳嫣这样折腾,柳茹肯定命不久矣,她不会容许自己受伤,所以柳茹与七皇子的孩子就是下一位血蛊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