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夏绮蓝这样做,是等价交换的话,那么一定是最愚蠢,最无价值的等价交换!
并且在余致皓眼中,完全是毫无意义的。
“我知道我这样做,一点都不聪明。”夏绮蓝低喃,眸子尽是无力的哀伤。“但我除了这样做之外,我还能够做些什么呢……”
命运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她九岁那年前就牢牢地压在她的血肉之躯上,令她动弹不得,令她无法呼吸,令她去做那些明还知道是错误,却仍旧还要去做的事情。
这是禁锢了她九年之久的枷锁,一份或许她永远也无法取下的枷锁。
“那天,如果不是我缠着爸爸,要他跟我出去游乐场的话,他根本就不会死,我们家根本就不会变成这样……”夏绮蓝的眸子黯淡无光,就如行尸走肉一般。
余致皓没有像别人一样对这件事情直接下定论,而是问她:
“事情的整个过程是怎么样的?”
夏绮蓝不假思索地把整件事情都告诉了余致皓。
当时,夏曜文的公司正处在关键时刻,几乎每天都睡在公司里面,好几个月也不会回家一次,直到他把事情处理之后,才终于回到了家里。
那时九岁的夏绮蓝一见到夏曜文回家,欣喜若狂,夏曜文见此就没有休息,而是立即开着车带着夏绮蓝去游乐场,兑现他们之间的约定。
但或许是夏曜文身体疲惫的原因,那天他忘记了给自己扣上安全带,并且,在注意力涣散的情况之下,直直地撞上了前面的车子,悲剧因此而发生……
“这都是我的错……”
夏绮蓝一直想否认这件事情,事实上,她确实一直都是这样做的,特别是在夏家人的面前。
她说她没有错,这一点已经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如果连她都承认了这个事实,那么她的世界只会陷入泥泞,被黑暗活活掩埋。
可是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这真的是她的错!
那个在夏家人面前坚决否认的她,恰恰就是她最厌恶的那个自己……
她觉得自己真的好自私,好残酷无情。
眼眶早就已经湿润了的她,就像是只躲在阴暗角落里自舔伤口的小动物一样,慢慢地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我总是觉得他们不应该这样对我,我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错,但很快……很快我就发现,我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他们也没有欺负我,他们应该那样对待我,他们应该恨我!这都是对的!我没有不承受不承受这些恨的资格!”
说到这里,夏绮蓝已经泣不成声,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河流一样涌出,沾湿了她的脸颊。
“就连我自己都在恨我自己,我又凭什么不让他们恨我?我真的太自私了,自私得无可救药……”
这些话,夏绮蓝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份重的差点就把她整个人给压垮的罪恶感,她埋藏在心里多年。随着时间的流逝,伴随着她的成长至今,已经像是一头猛兽一般将她完全吞噬。
她恐惧与此,她不跟任何人说出这些话,就连自言自语她都不敢!
作为一个罪不可饶恕,饱受了九年鄙夷与厌恶目光的人。
她还能怎么做?她还能够怎么说!?
“他们把我赶出来也是对的,如果站在这个立场的人不是他们,而是我的话,我也会把我赶出来……”
夏绮蓝迟迟没有做出决定,放弃跟夏家的关联,就是因为她没有办法忘记这件事,没有办法忘记夏曼儿在夏曜文的葬礼上,那张苍白的面孔……
事实上,已经九年了,她真的对这一切都疲惫了!
她真的好想好想毅然决然地抛开这一切,出国念。
可是她发现她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说到底,她就是无法放下这份深沉的罪孽。
而且或许往后一辈子,她都放不下。
这是时间都无法抹去的事实与伤痕。
她只能蜷缩在角落,像个疯子一样,对这份痛苦甘之若饴……
“……我真的一点都不讨厌曼儿一次又一次地跟我要零用钱这件事,我有的时候甚至希望她可以跟我要多一点,这样至少……至少我可以给她一些补偿,而且还是她需要的!”
夏绮蓝把自己的身体抱得越来越来紧,眼角的眼泪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我知道我这样做很卑鄙,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做才好了……”
说完了,她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她终于一鼓作气地把她的罪大恶极,她的茫然,她的恐惧全都说了出来。
现在,正在等待着审判的她,甚至不敢把目光移到余致皓的脸上。
在这些年里,她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多到只要余致皓露出一丝厌恶的眼神,就足以把她彻底的击溃。
她只能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那颗濒临破碎,早已不堪一击的心脏,在余致皓像她那血浓于水的亲人一样说出那些如蛇蝎般毒入心肺的话时,建立一栋最高最坚固的围墙,把自己封锁在里面。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她听见的始终只有自己那因恐惧,而剧烈跳动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这房内静得不可思议,静得令人不禁屏住呼吸。
这份寂静一点都不像是黎明曙光前的黑暗,更像是剧烈的暴风雨来临前的风平浪静,但夏绮蓝却纹丝未动。
既然已经选择说出来了,那她只能承受这个结果,哪怕是最坏的结果!
余致皓紧紧地凝视着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轻轻地啜泣着,浑身的夏绮蓝。
他那双幽邃的瞳眸没有透露出情绪,没有鄙夷,没有厌恶,也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
事实上,他心如止水,一颗心平静得清澈透亮。
而正因为平静,他才把这件事,还有夏绮蓝所遭受的这一切,她的痛苦,她的脆弱看得一清二楚。
而透过这一切,他现在终于发现,原来他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笨得无可救药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