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会是谁?脑中渐渐浮现出两张脸来,相互交替着,让他拿不定主意。
“你不用管这些,我今天要陪她。”
沉吟了一会儿,冷奕宸低声说道。他拿出烟来,又塞回去,想了想,干脆丢进了垃圾筒。病房不能吸烟,她的眼睛又被烟雾熏过,更不能见烟。
“还有,丁悦问婚礼要不要照常举行?”
许嘉儿又问道。
“当然。”
冷奕宸又握住了黎昕的手,当然要照常举行,他再不会丢开她。黎昕拉过他的手掌放在枕边,自己把脸放上去,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这才闭上眼睛睡起来。
月落,日升,新的一天。
乔薇提着保温筒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坐在床头正抱着黎昕的冷奕宸,怯怯地说道:
“昕昕,喝点粥吧,早上张妈特地熬的,放了灵芝,很补。”
黎昕茫然地看着乔薇,她的助听器还没拿来,听不到,可是看乔薇面上的笑容比以往和善多了,怪哉!也许是看自己实在太倒霉了?冷奕宸紧抿着唇不作声,乔薇也不敢放下保温筒,只呆呆地站在原地。
“放这里。”
黎昕指了指床头柜,哑哑地说道。
“好好,我先倒一碗凉一下。”
乔薇顿时来了精神,快步走到了柜子边上,拧开盖子,倒了一碗出来,用小勺轻轻地搅拌着,一面拌,一面眼眶就红了。她好想过去抱抱黎昕,可是她不敢,冷奕宸不把她送进警察局的唯一条件就是,绝对不许她认自己的女儿!也绝对不允许她和黎昕单独相处,就连手也不能碰一下!他就要让她这样看着,让她活活地受煎熬。
其实乔薇此时已经不怕警察了,现在这种状况这比坐牢,比枪毙更让她难受,可是她愿意这样,在内心里,她比冷奕宸更不想让黎昕知道她就是黎昕的亲生母亲,她没脸,真的没脸。
她把碗捧到了黎昕在前,讨好一般地笑着,小声说:
“可以吃了。”
黎昕刚想接过来,却被冷奕宸一把夺过去往柜子上重重地一顿。
“没事不要过来。”
他冷冷地说道,乔薇脸色苍白下来,只说不要独处,可是他在的时候,不管他有多凶,她还是想来陪着黎昕。
“我……”
乔薇只说了一个字,便被冷奕宸那冰寒的目光给吓到了,她不敢再呆下去,只好转身出了病房,可又不愿意走,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门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做的事,很快就会被英国那边知道,她在冷家是呆不久的,甚至活不久,她要抓紧一切时间和黎昕相处,多看看,多听听她的声音,想弄明白她这些年怎么过的,想知道她的耳朵怎么聋的,想知道……是她犯的罪孽,她要弥补。
病房里电话响了,冷奕宸的脚步声往外走来,护士又推着护理车往黎昕的病房里面走。她连忙躲到一边,只见冷奕宸一面讲电话,一面快步往那头走,电梯处,雷仁带着几个年轻男人快步走了过来,两人在走廊正中间碰了个正着。
“我要带她走。”
雷仁低声说着,锐利的目光紧盯住了冷奕宸。冷奕宸紧抿着唇,未作声。
“你没资格再见黎昕,混蛋。”
雷仁一面说,一面伸手扒开了冷奕宸,冷奕宸反手抓住了雷仁的胳膊,低声说道:
“都过去了,请你不要再来插上一脚。”
“过去了?”
雷仁指着乔薇站的方向,冷笑着说道:
“你想要瞒她一辈子?冷奕宸,你亲手导演这一切还装什么装?你敢现在进去告诉她乔薇是她亲生母亲,我现在就走!”
雷仁说着,只听黎昕的病房里传来了一阵哗啦啦的碎裂声。冷奕宸心里猛地一沉,拔腿跑回病房,只见护理车上的东西掉了好多在地上,黎昕正蹲在地上和护士一起捡东西。
“怎么了?”
冷奕宸蹲下去,只见黎昕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他,他轻舒了一口气,黎昕此时还没戴助听器,是听不到的。
“对不起。”
护士连忙道歉,收好东西推着护理车走出了病房。
“没事吧。”
冷奕宸扶她起来,坐到了病床上。黎昕怔怔地看了他一眼,便窝回了床上,拉起了被子,连头一起蒙上。冷奕宸见状,伸手想拉开被子,这样蒙着空气不流通,对身体不好。这时雷仁已经推开了门想进来,乔薇连忙跑过去,紧拉着他的衣袖,面色苍白地央求道:
“雷先生,求求你不要告诉她,她会受不了的。这都是我造的孽,请不要再让她受伤害了。我们、我们就和以前一样,我只不过是冷奕宸的继母,和昕昕没有任何关系,求求你了!雷先生,你行行好,不要告诉昕昕。”
雷仁的面色黑了黑,不甘心地看向了冷奕宸,冷奕宸这时并未转过身来理会雷仁,只为黎昕拉了拉被子,想让她把头露在被子外面来,可是黎昕双手紧紧地压着被角,不肯放手,他皱起眉,正想用点力时,身后的人说话声却越大了,雷仁这样咄咄逼人让他不禁有些恼怒起来。
“乔薇,你怎么知道姓冷的还会不会做缺德事?”
“不会的,他答应我了。昕昕爱他,你就成全她吧,奕宸……冷总真的答应我了,雷先生,如果今后他对黎昕不好,你再来找她好不好?求求你,现在她还病着,不能让她知道。”
乔薇一面拖着长长的哭音诉说着,一面慢慢跪在了地上。雷仁恨恨地长吸了口气,看向了病床上的身影,几天不见,她瘦得厉害,被子盖在身上,如果不是露出被子的那几缕长发,几乎看不出里面躺了个人。
“冷奕宸,你听着,是男人不要把仇恨放到女人身上,黎昕就是黎昕,和你家那乱七八糟的丑事没关系,公平一点,如果你再敢对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雷仁拂开了乔薇的手,冷冷地盯着冷奕宸说完,带着他的人就走。冷奕宸这才回过头来,拉下了黎昕蒙在脑袋上的被子,她缩卷成一团,乌黑的长发纠缠着散落在床沿上,双手抱在胸前,呼吸急促。
“不舒服吗?”
冷奕宸抚开她的长发,再次确定了她的耳上没有助听器,这才完全放下心来。不过她的额头有些烫,身子也有些发抖,是不是着凉了?他抽开了抽屉,拿出一支体温计来,轻轻地解开了她领口的扣子,微微托起了她的右手,把体温计放进了她的腋窝。黎昕始终一动不动,任他去动作。
乔薇站在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边的情形,她也拿不准冷奕宸是不是真的爱黎昕,可是黎昕爱冷奕宸她知道,她从未为黎昕做过什么,刚生下她,就抛弃了她。现在想想,她和她的父亲确实长得蛮像,可惜她早把那男人忘了,以至于女儿就在身边都没有认出来。
其实,黎昕的父亲曾经对她也好……
她有些恍惚起来,似乎躺在床上的女人是她,而男人就是黎昕的父亲,正捧着一碗鸡汤喂着刚生产的她。
那个很会画画的男人,他一支笔画出美丽的风景美丽的田园美丽的她,可惜这些美丽的图画却换不回一件好看的衣裳、一包奶粉钱。爱情被贫困磨得变了味,两个的感情渐渐冷淡下来,渐渐的画家男人不爱回家了,再后来她目睹了好友突然变得富有的日子,心里突然滋生出邪恶黑暗的念头来,她要摆脱贫困,她长得并不差,为什么不能嫁个有钱的男人?
一旦这思想发了芽,怎么都熄灭不了。开始时,她还是舍不得孩子,想着,说不定有个有钱的男人可以连孩子一起接纳。可是带着孩子到了大都市她才发现,原来貌美的女人遍地都是,有孩子的却只有她一个!哭了好几天之后,在一个雪夜,她悄悄地把孩子丢到了路边一棵大树下,看着有人抱起了她,跟了好远却不敢上前去,直到那人上了车,她还跟着跑了好久好久……可是又怎么样,她始终扔下了孩子,独自登上南下的车走了,她经历了很多,一颗心渐渐冷硬,狠毒起来,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事做得多了,便有了报应。活该她后来都没有再生过孩子!活该她现在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亲生的女儿。
她看着黎昕的背影,心里百味杂陈。世间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苦酒喝下去,果然是苦到肠中,让她痛不欲生。
“我可以出院吗?”
房间里有种怪异的宁静,过了好久,黎昕突然哑哑地问道。
“现在还不行。”
冷奕宸说完,又想起她是听不到的,于是拉起了她的手,在她掌心里写着:“不行”。抬头,只见黎昕怔怔地看着他,眼眶有些泛红。他心里有些不安起来,明明没有助听器,莫不是看到了雷仁的嘴形?那也不可能啊,她没有出病房啊。
“可我还是想出院。”
黎昕伸手就想拔掉手上的针管,冷奕宸连忙按住了她的手,拧起眉来,又拉着她的手写着:“明天”。
黎昕垂下眼帘,轻轻地的挣脱了他的手,重重地躺下去,翻了个身,只给他一个背影。
“想不想吃什么?”
冷奕宸俯下身去,捧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地问道。黎昕的眼眶越来越红,明明有泪珠儿在打转,眼神冰凉而且绝望。一瞬间冷奕宸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心一沉,把手慢慢伸进了枕头底下,可是黎昕却一个翻身,趴下去,死死地压着枕头,不肯让他的手伸进去。
“你走开,不要碰枕头,我睡得不舒服。”
她的声音哆嗦起来,冷奕宸的心跳慢慢加快,他顿了顿,突然猛地抱起了黎昕,迅速拉开了枕头,枕头下……空空的!没有那灰白色的东西。
他的心终于落下了,把枕头放好,紧紧地把黎昕抱在怀里,不停地说道:
“不要害怕了,再不会出这样的事,黎昕,我们重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