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花文轩熟悉而略带惊喜的声音,沈心棠心中一慌,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多说一个字,果断地切掉了通话。
挂断电话,她有些焦灼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她这样心神不宁地晃来晃去,坐在她对面的姚全书便也跟着将目光移来移去。
“啊?”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让姚全书震惊得无以复加,他心里激荡着恍惚梦中,沈心棠却一跺脚催促他说:“快点接啊!”
她每天上山下山,自己种菜,培植野山猪需要吃的草料,查看野猪生长情况,简单而充实的生活,既能锻炼身体,又将润泽了生活。
嗨,他在胡思乱想什么?纵然他的家里人同意,沈心棠也不会把心思放在他身上的。
沈心棠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姚全书先顺着梯子下去了,沈心棠在后面也慢慢地扶着梯子下来。
夜色凄迷,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她到底是看什么如此出神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树林中越发凄冷阴寒,她上来时只穿着一件短袖,此时不由得轻轻打了个摆子。
如果她有小孩,想把小孩接过来一起抚养,他是没有问题,只怕他的父母不会接受。
此时虽然一片艳阳,但山上却不同山下,依旧带着丝丝清凉,走在枝叶繁茂的树林里,听着偶尔清脆的鸟鸣声,纷乱的思绪才渐渐安静下来。
“沈姐你怎么了?”姚全书皱了皱眉,眼神中浸润着心疼之意,“看你好像有点心神不宁似的。”
“沈姐,你……你已经结婚了吗?不是,”他心里倍感沉重起来,迟钝地问道,“你已经有小孩了吗?”
沈心棠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她抬眼看对面的姚全书,语气平静地说道:“你来接吧!如果说找我的,就说没这个人,不对不对,就说我不在。他如果问你是谁,你就说……你就说……”她努力地思考着应该怎么应对对方,耳听着电话铃声一阵急过一阵,似乎是要掀翻天似的,她索性一咬牙,对他说道,“你就说你是我男朋友!”
姚全书的手便僵在了空中,愣愣地看着她。
沈心棠却很快挣扎开来,退开两步,伸手拂了拂披垂下来稍显凌乱的秀发,轻轻道了声谢,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那你也早点睡觉吧,晚安!”
如是三番糊里糊涂地想着,越想脑子里越乱,现在想这么多都是无益的,只好到时候见招拆招吧!她想她只要向他表明态度,他心灰意冷之后,就会就此离去的吧?
“我是在说笑吗?你有听过如此悲壮的笑话吗?”她横乜了他一眼,显然有点鄙视他的大惊小怪。然后用另一只手擎了啤酒罐,高举向空中,大声吟唱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他脸上慢慢绽出笑来,这一刻,看到她的身影,仿佛便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他说孩子需要妈妈……”他傻傻地抬头望着沈心棠说道。
“什么?男朋友?”花文轩微微一愣,旋即恍然般大笑起来。“我现在就在她家里,我怎么没听她家人说过她有男朋友的事?你知不知道她有了男朋友,第一件事就是带回给家里人认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她的初恋,是她的未婚夫,是她孩子的爸爸!你不知道她有孩子的事吧?我们的孩子现在已经三岁多了,孩子需要妈妈,赶紧让她接电话!”
他爬上去,快接近房顶时,沈心棠没有主动伸手来接过他手里的篮子,而是呆呆地坐在房沿边上,一脸怅惘地看着远方沉沉的天地。
姚全书这才如梦初醒般伸手接了电话。
“在这儿呢!”她轻轻应答了一声,然后朝着发声方向走了过去。
正准备慢慢下山回去,只听得远远的声音在呼唤她:“沈姐!”
最后一句的时候,花文轩几乎是低吼出声,倒把姚全书吓得一愣一愣的,因为他没料到花文轩会说出这么劲爆的话语,他一直怀疑沈心棠有不为人知的故事,没想她竟然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
“好!”她见他已经将话题扯开,她便也顺势放松下来,转过罐子与他碰了一记。
总算是,又见到她了!
姚全书“噗”的一口将嘴里的啤酒给喷了出去。
“没事,我来接!”她勉强镇定住心神,朝他挤出一丝牵强的笑意。
然后,她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来电显示,确定就是自己家的号码。她犹豫着,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听她诗兴大发排遣情怀,他一时脑热,跟着也举杯向天,接了一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不过,现在她的行藏等于是暴露了,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她的隐身之处,不过,只要到电话局一查她的电话号码,就能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了,依她的猜测,明天下午,他可能就已经找到这里来了。
看看时间不早了,姚全书看沈心棠似乎有微醉的模样,所以他建议说回去睡觉了。山里人都习惯早睡早起,没什么夜生活。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怦怦地跳将起来。
电话响完一遍,最终因无人接听而挂断了。
却是姚全书担心她发生什么事寻她来了。
花文轩见她将梯子拖了上去,便也停下了脚步,远远地抬头看着她。
他看她心情不好,所以拿啤酒的时候特地多拿了一罐,想着也许她愁闷之时会想喝点酒的,没想到果然被他猜中。
沈心棠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退了一步,嗔了他一句:“人吓人吓死人好不好?”顿了顿,她正色说道:“现在说出来了,心里舒服了吧?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比你大了六岁好不好,在我眼里,你就跟我弟弟差不多的。还有啊,我心里有深爱的人的,所以,你不要把心思放在我心上了,嗯?”
对于他们一同住在场里,一开始周围村民自动地解读成他们是恋人关系,虽然姚妈妈对于沈心棠大了几岁颇有微词,不过沈心棠相当于是姚全书的恩人,姚妈妈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好在时日渐长,大家对他们比较熟悉了解了,慢慢地也认识到了他们的真正关系,姚妈妈在觉得遗憾的同时又放下心来。
她不想再给他希望,既然已经狠心绝情,那就一直绝情下去吧!
“沈姐!”他笑着将竹篮中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她旁边,然后隔着食物,他在旁边坐了下来。“今天要喝一点啤酒吗?”他试探着问。
“这位先生,请你说话客气点儿!”姚全书被他的态度激怒,语气也没那么客气了。“我是沈心棠的男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不方便转达的?!”
“我要说的话不方便转达,请让她马上接听电话!”花文轩语气僵硬,突然凶了起来。
“笨蛋!”她赶紧按下了挂断键,无语地埋怨了他一句。“我就不该寄希望到你身上的,你哪是那只狐狸的对手!”
“喂!”姚全书有些忐忑地又兴奋难耐地接起了电话。
还剩下最后一格的时候,她以为下面已经是地面了,所以竟然忘了踩梯格,这一踩下去才发觉踩空了,她脑海里一蒙,想着这下要是把脚扭了,想逃也逃不了啦。
这几年,她虽然没有回家,不过偶尔通电话是有的,只是没告诉父母自己在哪里,只说自己过得很好,让他们不要担心。
没过多会儿,电话又响了起来。
天边星辰闪烁,天空便如一张巨大的幕布,而万千星辰就是投影在上面的图案,还有西边的一弯圆月,伴随着偶尔浮动的白云,仿佛就像是转换场景的电影一般。
那她要怎么办呢?躲起来吗?往哪里躲呢?她现在不像以前身怀巨资,可以各处流浪,想在哪里驻扎就驻扎。再说,身为一场之长,能随便丢下一摊子事逃之夭夭吗?他花文轩人力财力雄厚,辛苦布署了三年,虽然网络寻人之事已经淡去,但当年那么轰动,难保不会还有人认得她,又或者通过别的途径,反正她只要下山,出现在大众场合中,会更快暴露目标!这也是她始终留在山上,其他事情都交给姚全书打理的原因。
“好!”她回过头来,异常爽快地回答道。
正在她懊恼自责之际,一双手迅疾地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身体。而她也因为酒后有些头重脚轻,这时便一个踉跄,顺势地靠近了那人的怀里。
姚全书搬了木梯来,手中拎着一只竹篮,篮子里有两罐啤酒,一瓶冰冻后的椰汁,还有一盘切好的卤鸭脖子。
说完,她转过身去,朝自己房间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脸上有一丝仓皇的神色,又有些防备的,逃避的意味。
“你好,请让沈心棠接一下电话!”电话那头,花文轩尽量保持着彬彬有礼的风度。
晚上,夜凉如水,山野空寂,远远望去,连绵起伏的山丘便如一只只造型各异的安详熟睡的野兽般,只见其形,不闻其声。
“沈姐我们干杯吧!”他脸上已经羞窘地发红起来,赶紧化解眼前的尴尬说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但是,她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不过,今天似乎有点不同。
远远地从山间传来马达的轰鸣声,沈心棠睁开眼来,便见山坡上疾速驶来一辆黑色轿车,因为隔得较远,她也看不清楚是什么车子。不过这里偶有车辆来往,倒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沈心棠刚刚抓到梯子扶手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刚刚晾晒完毕,她直起腰来,眼前突然一阵头晕眼花,她闭起眼睛晃动了两步才站定下来。
沈心棠见他一步步走过来,一时杵在那里,待得他离得近了,她这才慌手慌脚地用力将梯子拖了上来,扔到了房顶上。
“好好做你的事吧,我出去走走!”沈心棠白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心神不宁地朝门外走了出去。
拎着竹篮,扶着梯子爬了上去,将准备好的干净的白布铺在房顶一角,再将篮子里的辣椒倒出来,一一摊开摆在上面。
“你这又是何苦?”沈心棠劝解道,“还是听你爸爸妈妈的话,认真找个女孩子谈一场恋爱吧!”
他说过的,他会用十年时间来等她补偿她。
她心中微微一窒,举在空中的易拉罐也僵了一僵,姚全书大约也意识到自己突然将心意表露了出来,而且似乎还有一点亵渎的嫌疑,他不由也有些暗暗后悔。zVXC。
还有七年,再过七年,他就可以丢开她了。
谁知道那车来得极快,转眼间便驶进了院子里面,然后坐在后车座的人等不及司机给他开车门,自己打开车门就跑了下来。
“沈姐,你离开家这么久,有没有想回家去看一下呢?”他侧头凝视她,略带忐忑地问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沈姐你生长的地方是什么想的呢。”
沈心棠想着有客人到访,她呆在上面好似不妥,所以便迈步过来,准备扶着梯子下来。
“是的,是该回去看下了。”她放下酒罐,随手拈了一块鸭脖子,张嘴轻咬了一口,声音因此而变得有点含糊不清。“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我不是勇士,但我是媚骨铮铮的女壮士!”
或者,不用七年,他自己也会将热情慢慢冷却的吧?
对于他为她的付出,她还是有所感触的。
“那就等你结婚了,我再结婚好了!”他有些赌气似地说道。
他也跟着喝了一口,同样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咳咳,”他差点被呛到,便剧烈咳嗽起来,然后瞪大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沈姐你也会说笑啊,吓死我了。”
酒喝完了,鸭脖子还没啃完,姚全书又跑下去拿了两听出来,两人尽量说些闲话,他深藏他的心意,不随意探听她的故事,虽然他对她的过去好奇得要死。那个男人是什么样的人,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会分开。男人,也一样长着八卦的神经,何况是他在意的那个人。
那呆子却借着酒劲,突然上前一步,拦在她前面,大声说道:“我喜欢你!”
姚全书心里不自觉地狂跳起来,他恋慕已久的人儿就斜倚在他怀中,花前月下,清风微云,这是多么浪漫旖旎的一刻。
“呃……”沈心棠以手扶额,对他表示无语了。
电话中的人说的,沈心棠有了男朋友是会带回家去的。
鸭脖子是他上午下山办事的时候特地给她买的,她对别的零食都没有兴趣,也不喜欢吃甜食,单单就爱啃这个鸭脖子,所以他每次下山就会买一大包回来放在冰箱里,然后她兴致好的时候,两个人就会爬着梯子到房顶上一边看星星一边啃鸭脖子。而每当这时,也是他最陶醉最开心的时候。没有谈公事时候的严谨,他们偶尔谈论电影情节,偶尔说说家长里短,他们肆无忌惮地说笑着,欢唱着,对他来说,这样的感觉,仿佛就是在和心上人谈恋爱一般。
“我……我没奢望你回报我什么的,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只是这样而已!”姚全书有些痴痴地望着她,虽然预料到表白不会有什么善终,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失落。“我看见你开心我就跟着开心,你烦恼我也跟着烦恼,我只要这样守着你,每天都能看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山里的空气清新怡人,吃的也是绿色无污染的蔬菜,少了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没有尔虞我诈的各种算计,她的性格本来就宁静沉稳,清心寡欲,耐得住寂寞,所以寄居山林三年,不仅不曾令她减损容颜,反而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原来如此,沈心棠在微感失望的同时又放下心来。
他替她开了易拉口,将啤酒罐递给她,她轻声道了谢,接过去便仰面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顿时进入口腔,又滑下喉咙,带着一股淡淡的发酵气息。
来人却是她刚刚放下戒心的花文轩。掉晃对话。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来人,身材挺拔,步伐矫健,哪怕是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她隐约也能感觉到他眼里投射过来的急切之意。
又过了一日,也就是2013年6月18日。
再说,她现在是在主场,怕他作甚?就算他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沈姐,发生什么事了么?”姚全书终归是按捺不住好奇问道。
“请问你找她有什么事吗?”姚全书对于花文轩理所当然的语气感到不悦,“她现在不太方便接听电话,如果你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花文轩在家乡所做的事情,她也略有耳闻,虽然每次父母亲提起的时候她都要强行打断,但架不住每次说,她也能猜到个大概。
他脑袋里跟着也昏昏噩噩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沈心棠正准备回答,电话铃声突然铃铃铃地响了起来。
沈心棠愕然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嗯?你说什么?”
第二天,沈心棠又精神恍惚了一天。她本来以为花文轩今天下午应该会赶来,所以作好了心理准备来应对,谁知道他竟然没有来,这倒有些令她感到意外了。晚上的时候,她打了个电话回家,才得知花文轩公司突然有急事,已经返回上海去了。
真喝到酒酣耳热,鸭脖子也啃得剩下一堆骨头,沈心棠觉得头里有点晕乎乎的了,平常几乎滴酒不沾的人,今天也学人家借酒浇愁了。
这一天,又是风高云淡天清气朗的好天气。
他张开嘴里,正想呼唤她的名字,向他倾诉他对她的缕缕思念,突然间,从天际传来呼啦啦扇动翅翼的声音,然后一个男人的声音通过扩音器远远地传送开来:“全球首号通缉令!嫌犯沈心棠,你涉嫌偷窃他人之心、诱拐他人感情、对他人投下慢性情毒等三项罪名,根据全球爱情律法第一百条,我代表全球最高人民法院依法逮捕你!判你嫁给受害人陆白为妻,终生相守,白头不离!”
沈心棠吓了一大跳,看着姚全书正准备伸手去接电话,她马上紧张地大叫起来:“别接!”
昨晚虽然姚全书向她表白了,不过他的心思,她早就了解了,所以在面对他的时候,心里坦荡,根本没什么不自在的,就仿佛昨天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沈心棠种植的辣椒红了一些,她早上去地里采了回来,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晾晒工具,所以淘洗干净后,她决定放到房顶上去晾晒。
沈心棠和花文轩都大吃一惊,不由自主抬起头来,手搭凉蓬朝高处望去。
那架漆着军绿色的特别执勤直升机缓缓降低高度,舱门大开,一身迷彩服装的陆白坐在舱门处,正往腿上套什么东西,此时直升机已经降落到离房顶只有十米高度了,接着,他便站起身用力往下一跳。
沈心棠看着那身影竟是笔直朝自己而来,眼睛越张越大,如今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维谷,她该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