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诊所的一个月里,她几乎与世隔绝,甚至连诊所的门都很少出。
没有报纸,没有新闻,手机也被自己忘在了陆承佑的
海边别墅了,未接电话肯定也有几百通了吧!
下午她又去了趟孤儿院,春节快到了,她交代秦嫂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天黑了,才走出孤儿院。
陆承佑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的马路上,她走过去,他脱下外衣给她披上,挽着她进车里。
“想吃什么?”
陆承佑扭头问,何蔚蓝跑了一天,累极了,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嗫嚅道:
“什么也不想吃。”
“你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何蔚蓝被叫醒了,她下车才发现他们不是在一家餐厅前,也不是在海边别墅前,而是在丽璟苑。
她疑惑的看了看陆承佑,他正望着别墅,一半脸处在阴影里,她看不真切。
“外面太冷,进去吧!”
何蔚蓝跟着他走进去,既然她决定和他回来,就已经做好了回陆家的准备,以前之所以不回陆家,是考虑到爷爷,现在他们三番两次的劝说,特别是杜叔的那些话,虽然他没有直说让她回去,还说不会逼她,其实,他们的意思她岂能不懂。
只是,她自己知道,她还没有做好回去的准备,时隔七年,这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尤其是是那些因为她而种下的果,她着实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态面对。
“少爷,你怎么来了?”
是李嫂的声音。
何蔚蓝猛的抬起头,她前两次来这里,都没见到有什么人,正好和李嫂疑惑的目光对上,显然李嫂比她的震惊大得多。
“小,小姐?!”
李嫂不敢相信,害怕隔的距离远,看不清楚,又怕自己眼花,揉了揉眼,跑上前去。
何蔚蓝笑笑,轻声叫:“李嫂。”
李嫂当即就眼泪纵横,也顾不得什么主仆之分,抱着她哭喊着。
“小姐,真的是小姐,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天天都盼着你回来,你说,你怎么那么狠心,一句话不说,就走了,还下着那么大的雪,小姐你身子有那么虚弱,我们都担心死了。”
何蔚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
“李嫂,对不起。”
李嫂也想到此刻不是说这的时候,赶紧擦擦眼泪,收敛收敛情绪,笑道:“小姐说什么呢,您能回来我们就谢
天谢地了。少爷下午就吩咐说我说有客人来,让我准备饭菜,我准备了一大桌,很多都是小姐爱吃的,小姐饿坏了吧,快进来吧!”
何蔚蓝进去,陆承佑已经坐在餐桌旁了,她走过去,看着满桌子的菜,果然很丰盛,原本她是没有食欲的,之下全部被勾起来了,要知道,她以前就喜欢吃李嫂做的饭菜。
“知道你没有胃口,但也累了一天了,多少吃点儿。”
陆承佑站起来为她将椅子拉好,她坐下去,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
陆承佑没怎么吃,时不时的说一句慢点吃,递过去一杯水或餐巾纸。
何蔚蓝感到心满意足,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看了一眼几乎被她掠扫一空的盘子,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谁知他正看她,唇角含笑,她脸一红,真实没脸了,还说什么都不想吃。
“李嫂的手艺日渐精湛。”
为了避免尴尬,其实也就她尴尬,她没话找话。
陆承佑没有答话,喊来李嫂收拾盘子,李嫂跑过来,一看盘子,很高兴,脸上都笑得开花了,手脚麻利的收拾桌子。
“小姐,如果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给您做。”
何蔚蓝点点头,也站起来帮忙收拾,李嫂不让,但是拗不过。
“我刚吃饭,又吃了那么多,权当运动运动了。”
陆承佑去了二楼,何蔚蓝又和李嫂聊了一会儿,基本上都是李嫂说,她听,之间她也就问了问陆叔琴姨他们的身体状况,李嫂神色慌张,好像不太愿意回答,最后也只是支支吾吾的说他们不在,具体的情况她也不太清楚,然后,李嫂就让她上楼休息了。
她觉得李嫂有些奇怪,不单是李嫂,只要是她向谁问到陆叔琴姨,他们的神情总是躲躲闪闪的,好像在隐藏着什么。
她想着事情一定和她有关,又不能追着硬问,回到家里就向陌笙发牢骚,陌笙也不客气,先给她一个说你笨你还真不聪明的白眼,再语重心长的对她说:“他们二老这么心疼你,就算因为你连累了身子,也不会怪你的。他们肯定也是心疼你这些年受的苦,不想让你再操心,才故意隐瞒不说的。”
何蔚蓝也不知道她说的对不对,但是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等见到他们二老再好好向他们赔不是吧!
何蔚蓝见他的书房还亮着灯,便敲了敲门,走进去,窗户没关,寒风灌进来,屋子像是注了冰一样的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走过去关住窗户。
陆承佑趴在书桌上,应该是累的睡着了,桌子上还摆着一摞文件,看来他这一个月积累了很多工作。
他只穿了个毛衫,正好又背对着窗户,何蔚蓝看到他的外套在*上,便拿了过来,披在他身上。
他动了动脖子,何蔚蓝吓一跳,他只是转转头,但是这一个动作,一个东西从他的脖子里滑出来,她停下来,蹲下去。
是她的项链,摸在手里,还是有余温。
难道他经常戴在身上?
就像是她的手镯,她是拿不下来,而他呢。
是不愿意取下来吗?
何蔚蓝摩挲着那个吊坠,一时间心里涌起很多复杂的情绪,连陆承佑醒了都没有发现。
“怎么哭了?”
他伸手抹去她的泪珠,何蔚蓝吓了一跳,连忙放下项链,转身就要走。
“蓝。”
他拉住她,将她放到他腿上,拿起她的手,看着那个手镯,笑了笑。
“你一直带着它,我也一直带着这条项链,我们各不相欠,也别觉得吃亏。”
何蔚蓝失笑,那怎么能比,镯子是他强加给她的,项链是他从她身上抢走的,怎么算她她怎么吃亏!
不过,她摸了摸镯子,以前总觉得它沉重,又碍事,可能是习惯了,如果要是真的拿下来,她可能会觉得少了些什么的。
“这个镯子真的只有一把钥匙吗?”
陆承佑点点头,“不过我不知道把它扔在哪里了,”想了想,又道:“算了,反正我也没打算让你把镯子取下来。”
何蔚蓝瞪了他一眼,道:“你就会欺负我。”
陆承佑笑得一口白牙闪亮亮,眼看着他的头就要压过来,何蔚蓝啪的一巴掌捂住他的嘴,偏过头去。
“不要。”
陆承佑气馁的松开她,她又拿起他胸前的那个吊坠玩了起来,她记得秦炀说这个吊坠打开过,怎么她就是打不开啊!
“你在干什么?”
看她死命的抠着那个吊坠,陆承佑困惑的问,何蔚蓝头也不抬,继续努力。
“这个吊坠可以打开的。”
“你打开过?”
“没有,你的助理打开过,拿来让我看。”
陆承佑脸一冷,的声音变了腔:“他竟敢擅自懂我的东西。”
“你干嘛生那么大的气,他这么做时为了你,要不,你就是病死在医院我也不会看你的。”
“他做了什么?”
陆承佑愣了一下。
何蔚蓝不想答他,径自摆弄着吊坠。
“怎么会打不开呢?里面有两张照片,一张是我和妈妈的,还有一张是妈妈和一个男人的,那个男人不是爸爸。”
陆承佑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
“好了,别弄了,很晚了,该休息了,别忘了,明天还要去见爷爷,你不希望盯着两个熊猫眼过去吧?”
何蔚蓝想了想,点点头,“那我回房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转身离开。
陆承佑呆了一会儿,无比郁闷的往*上一躺,他的意思是她可以不用回房间的。
看来,他还要有很长的持久仗要打啊!
一路上何蔚蓝一直在紧张,心里琢磨着,应该用什么样的神情,应该说什么话,她是应该笑着叫爷爷,还是哭着说对不起?
琢磨了一路,纠结了一路,结果还是没个准。
她扭头看陆承佑,他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注意力十二万分的集中。
“佑,我,我见到爷爷要说什么?他,他若是不理我怎么办?”
陆承佑看了他一眼,眼里有淡淡的笑意,他腾出一只手,将她揪着衣摆的手轻握住。
“别紧张,爷爷和以前不一样了,没有以前那么严厉了,不用担心。”
何蔚蓝不知道他的话可不可信,但是现在她只能吊悬着心过去了。
七年来第一次踏进陆宅,一切都很熟悉,路两旁的冬青树上还覆盖着薄薄的一层积雪,草坪还是很整洁,长椅
还是原来的那把,就连草坪中的石块好像都没有一过位置。
“仙女阿姨,陆叔叔。”
杜牧晟见到两人进来,叫着跑了出来,闻郁歆告诉他这就是曾经很爱他的蓝阿姨,牧晟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因为妈妈经常在他面前说蓝阿姨是个大美人,知道是蓝阿姨了,但是他却坚持叫仙女阿姨。
“牧晟!”
何蔚蓝蹲下来去抱住他,小孩子的体重不重,但是冲劲很大,何蔚蓝差点被他撞倒,还好陆承佑伸手拦了一下。
“仙女阿姨,你是回来和我们一起过新年吗?”
杜牧晟抬头问,漂亮的小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闪亮亮的,何蔚蓝笑着点点头。
“嗯,牧晟高兴吗?”
杜牧晟头点得如小鸡啄米,“高兴高兴。”又埋进他香软的怀里使劲蹭了蹭,“我最喜欢仙女阿姨了,”临了再加一句,“仙女阿姨最美了。”
这时杜宴枫和闻郁歆已经赶过来了,陆承佑看着那个明显着在吃豆腐的小家伙一眼,眉角抖了抖,抬头瞪了一眼笑得一脸闪亮的杜宴枫。
何蔚蓝停在门口,再迈一步就进客厅了,可是那一步,比之前那么长的距离都难走,腿像是灌满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
“蓝蓝,进来吧,别让爷爷等太久了。”
闻郁歆在屋里喊,她抬头望去,只看得到客厅里的楼梯。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踏了进去。
何蔚蓝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那个老人,此刻她手里正拿着一个娃娃,众人神色凝重,只有他好像什么
也不知道,低着头对着手里的娃娃吃吃的笑,时而拽拽她的衣服,时而摸摸她的头发,时而又拿起来给立在他身后的杜远看看,那表情,那痴傻的表情十足的像是一个只有五六岁孩童该有的,却偏偏出现在一个历经沧桑,白发苍苍的老人脸上。
直到那一刻,何蔚蓝才知道她之前在路上的一系列的担心是多么愚蠢,眼前这老人孩童般的举止更像是讽刺着她的幼稚,她不用说什么,此时此刻,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甚至就站在那里不动了,脑子像是被什么炸掉开了,空白一片,看着那个兀自拿着洋娃娃喊丫头的老人傻掉了,就像是在看一场闹剧。
“子宵,漂,漂亮的丫,丫头。”
陆老爷子献宝似地拿着洋娃娃朝陆承佑挥挥,陆承佑回头看了一眼呆掉的何蔚蓝,走过去拿走他手里的娃娃,陆老爷子立即就不愿意起来,拍打着双手去和他要。
“曾爷爷,曾爷爷,这个就是我和您说的仙女阿姨,是不是很美?”
杜牧晟突然将何蔚蓝拉到哭闹的陆老爷子面前,何蔚蓝被他一拉,也会回过了神,乍一发现竟来到陆老爷子的面前,陆老爷子像是没有听到,继续去抢那个娃娃,几个人去劝也劝不住。
“妈妈说爷爷得了一场病,之后就经常这样了,像个小孩子一样。”
杜牧晟撇撇嘴,红着眼睛解释。
也不知道何蔚蓝有没有听到,只见她蹲了下去,拿过陆承佑佑手中的娃娃,陆承佑不明白,但还是给了她。
陆老爷子混沌的目光跟着娃娃转,见就在他眼前,怕它再被人夺走似地,猛的一把躲过去,揣在怀里捂着。
何蔚蓝按耐住心里翻涌的感情,伸手去拍他的背,开口说话,谁知道声音竟然哽咽得像是喉咙里塞了个胡桃。
“别害怕,没有人再去抢了。”
陆老爷子还是没什么反应,摇晃着头不知道在唔唔的嘀咕着什么,何蔚蓝伸手将口袋里的那个灯饰娃娃拿出来,交到他手里。
陆老爷子的情绪明显的激动起来,像是费劲千辛万苦找到了一件宝贝一样,欣喜的拿起来在他们眼前绕了一圈。
当灯饰娃娃停在何蔚蓝面前时,陆老爷子的手顿住了,慢慢的垂下去,浑浊的眼睛盯着她,孩子般的傻笑也悄悄的从嘴角隐去,众人看着,心里一阵紧张,陆承佑更是不着痕迹的朝何蔚蓝身边挪了挪。
何蔚蓝也愣住了,从第一眼看到陆老爷子时,她就已经知道他患了什么病,其实,如果她要是在细心一点,之
前她就应该从陆承佑他们的口里听出个蛛丝马迹,不过那时,她一直陷于自己的伤痛和矛盾中,无暇顾及那么多,而刚才她也着实被吓呆了,现在回神了,看到他这样怒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那眼睛没有什么认知,只是那么盯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揪得厉害。
“丫头,蓝……丫头。”
陆老爷子突然出声,苍老沙哑的声音带着哭音,却让在场的每一位惊异的看过去,难道他认出蓝蓝了?
可是,等看到他又是对着那个灯饰娃娃笑,众人的心又是一坠至谷底。
何蔚蓝到底没忍住,在听到他叫“蓝丫头”的时候,她哭了,眼泪哗哗的往下流,可当看到陆老爷子又是那般孩童模样时,她再也忍受不住,扑了过去,抱住她,哭喊着。
“爷爷,是我,是我,我是蓝丫头,我回来了,我回来看您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自私得心里只有自己,当她恢复记忆时,便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痛苦里,殊不知悲伤和痛苦远不止她一人,她不知道这七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曾经叱咤商坛的爷爷变成了如今这幅痴呆的模样,她猜想一定与她有关,至少,她知道当年自己的离开,对爷爷而言也是痛苦伤心的。
陆老爷子吓了一跳,以为她是抢他的娃娃,挣扎起来,但是何蔚蓝不放,不停的说着。
“爷爷,是我,我是蓝丫头,我是蓝丫头。”
陆老爷子被何蔚蓝激动的深情给吓住了是,情绪越来越激动,杜远想要上去劝,被陆承佑拦住,又一会儿,可能是发现他手里的娃娃并没有被抢走,陆老爷子不再挣扎了,又过了好久,那双苍老长满皱纹的手缓缓的抚上何蔚蓝头发,何蔚蓝抬头看他,脸上尽是泪痕。
“爷爷。”
她轻声喊道。
陆老爷子的神情有些恍惚,涣散的目光里有了一点清明,像是在想什么,又好像是想起什么,但是忘记了,最
后他又扬起那个灯饰娃娃,朝何蔚蓝笑道:“蓝丫头。”
何蔚蓝笑着不停的点头,泪在脸上肆意的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