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的故事(十)
杨逍转过两条街,把王保保往宋青书怀里一推,身体晃了两下就要摔倒。
宋青书抬手扣住王保保,殷梨亭手足无措的扶住杨逍,却被冰的激灵灵一个冷战,霎时间想起他侄儿张无忌的伤来,不由得失声道,“玄冥神掌?”
杨逍似笑非笑的一挑眉,他面色惨白如纸,可这一挑眉却依旧是带着万种风流,“殷六侠好见识。”
殷梨亭方才被杨逍说教,这会儿却又被杨逍一赞,一时间便有些尴尬,期期艾艾的道,“你的伤……”
宋青书见殷梨亭这般模样,心中大摇其头,忙道,“六叔,你扶着杨先生,咱们快走。”
鹿杖客的声音远远从后面传过来,“姓杨的,你样子装的不错!”原来是鹤笔翁内息运行一周天,终于能开口给鹿杖客提醒了。
鹿杖客既知杨逍与自己师弟两败俱伤,就根本不惧殷梨亭与宋青书,竟全力施展轻功追了上来。
杨逍眉峰一皱,低声道,“他那师弟的玄冥神掌被我内力回激,一时半会儿不能动武。你们带着人质先走,我缠住他。”
“不行!”殷梨亭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道,“杨先生当我们是什么人,危难之际怎能自己逃生!”
殷梨亭心知真正的强敌便是那个老不修,只要缠住了那老儿,有人质在手的那一方极容易走脱。
杨逍眉头紧皱,“那就谁都走不了!你说呢?”这一句,问的却是宋青书。
杨逍虽只是初见殷梨亭,但他阅人无数见微知著,识人之能何等厉害?只片刻就知道殷梨亭虽然有武当六侠的名头,却委实不是个精明人。
反倒是作为师侄的宋青书,机变练达之处要比殷梨亭强多了。
宋青书此时果真与杨逍心思相同,直接道,“六叔,咱们分开走,你带着人质引开后面会射箭的鞑子,我与杨先生拦住这老儿。”
杨逍却摇头道,“你功力太差,留下来碍手碍脚。”
宋青书心知他自己吃亏在年纪小,纵然招数练的再精,功力也不够深,遇上这些绝顶高手能有逃得份儿已经是托了他前世加上今生苦练的福气,可他却不愿意坠了武当的名声,只苦笑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殷梨亭只是没什么主见,却不是没脑子,当即截口道,“青书,你去引开追兵,我和杨先生拦着这老儿。”
宋青书心知这是最好的法子,他自己不提是怕殷梨亭与杨逍共同御敌尴尬,而杨逍不提却是因为不想承殷梨亭的情。可眼见着后面鹿杖客在巷口出现,宋青书一咬牙当机立断,嘱咐了一句六叔小心,拖着回身王保保就跑。
杨逍身影一动,直接迎上鹿杖客。这一番与方才又有不同,鹿杖客心知杨逍受了伤,干脆运足功力,招招都阴寒彻骨。
杨逍伤的不轻,也不敢强提真气,只仗着招式灵巧所学繁杂,缠住鹿杖客。只见杨逍一双手,忽拳忽爪忽指忽掌,变换万方目不暇接。
招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实可以弥补功力的不足。杨逍招式之精巧潇洒委实让鹿杖客与殷梨亭大开眼界。
殷梨亭也挺剑迎上,他内力虽然不及鹿杖客许多,但打定一个拖字诀,一柄长剑谨守门户,牢牢护住杨逍与己身。
二人合力又打定纠缠的主意,鹿杖客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宋青书拽着汝阳王世子消失在眼前。
鹿杖客心急脱身,反倒被殷梨亭长剑划下半幅衣袖。鹿杖客心中不耐恶念顿生,换招之见竟抛出一个瓷瓶,啪的一声用掌力震碎。
霎时间白雾漫天,鹿杖客忽忽几掌,将自己身前的白沫冻住,狞笑道,“便宜你们了。”
鹿杖客暗骂若不是这个月十香软筋散不在自己手上,何必浪费这样价值千金的好物!
杨逍经验丰富心思灵巧,那瓶子方一抛出,他就屏起呼吸,将双手拢入袖中连连拂动,那粉末竟都被他荡了开去。
殷梨亭的反应却慢了一瞬,只吸入了一口,脸颊上就起了两团红晕。
殷梨亭只觉得身体一软,竟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身上爬过一般,不由得一个踉跄。
杨逍见势不妙,又暗忖已拖延了不少时候,此时若是不走,怕是真再也不用走了。当下强提真气,夹起殷梨亭展开身形,顷刻间就奔出十余丈。
鹿杖客没耐心追他,直奔宋青书消失的方向追下去。
宋青书拖着王保保飞一般的向前疾奔,后面神箭八雄果然穷追不舍。可宋青书的轻功相当有火候,神箭八雄只能远远的缀着。
王保保被几人捉住抛来荡去又受了杨逍一掌,只觉得头昏脑胀胸口烦闷。可他在敌人面前却半分都不愿意露怯,杨逍没点他哑穴,他竟也强项的一声不吭。
然而这一番折腾,这位金冠锦衣的小王爷还是大大的吃了苦头。待到眼见只剩下宋青书一人,王保保才虚弱的开口问道,“你究竟是谁?”
宋青书没闲工夫理他,随口回他一句,“你管我是谁!”
王保保被噎了一下,却锲而不舍的问道“你几次三番害我,难道我与你有仇?”
宋青书转头瞧了王保保一眼,眼睛里面反倒同情多一点,“小王爷,我与你是没什么仇,不过谁让偏偏就有这么巧,你几次三番阴差阳错都是我的保命符呢。”
王保保脸色煞白,听见这话直接被气笑了,“那你就不该对作为保命符的我好一点么?”
宋青书十分不以为然,“小王爷不是还活的好好的么?”
王保保深深吸了几口气,开始与宋青书打商量,“你放我走,我不让人不为难你师门。”
宋青书冷冷道,“小王爷当我是傻的么?”
王保保冷笑一声,“小王说话算话!按照蒙古人的规矩,我落在你手上就是你的俘虏。俘虏可以赎买自身,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宋青书诧异的望着王保保,心道这位小王爷年纪不大倒是能屈能伸。
王保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你根本不能杀我,我父亲汝阳王统领全国兵马,若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还不知道要牵连多少汉人!倒不如讲好条件放我走,咱们前事不计,以后各凭本……啊……”
却是宋青书直接把王保保向后一抡,绕了一个圈子又把他扣在手里,王保保一时不查惊叫了一声。
宋青书道,“你说的是很对,不过看到后面的追兵了?我这会儿放了你走,你转头就让玄冥二老来抓我,我找谁说去?”
王保保道,“我会约束他们,就当咱们在广元没见过!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咱们前事不计,以后江湖相逢,那是天意。”
宋青书眯着眼盯着王保保,慢吞吞道,“你们汝阳王府不能找我师门的麻烦,这一回当做咱们谁也没见过谁,权当今儿这事儿没发生过,以后咱们两个再各凭本事。是也不是?”
王保保咬牙道,“不错!我向长生天发誓!”
宋青书脚下忽地一停,倏地定下脚步。王保保一时不查身形向前冲去,又被宋青书一扯,直接向后仰倒。
宋青书右手一垫,撑住了王保保。宋青书眉梢一挑,灿然一笑,“小王爷,你的武功实在是差了点。”
王保保不由自主的跌落在宋青书怀里,又被这一句揶揄的面红耳赤,说不出是怒的还是气的,恨恨道,“我学的是马上功夫,术业有专攻,有什么好笑的。”
宋青书笑了一声,“了不起,小王爷倒也知道术业有专攻啊。”
宋青书又指着后面百步开外的神箭八雄,道,“你让他们射一支箭过来,蒙古人最毒的誓言是折箭为誓,你折箭发誓我就让你走。”
宋青书笑容灿灿,“不过就算是你背弃誓言,我也不惧你。千万人中取人首级的本领才是我们江湖人的看家本事,你防得住我一年半载,可防不住我十年八年。小王爷也该为自己这颗大好头颅着想啊。”
王保保心中恨恨,折箭发誓之后,对宋青书道,“你究竟是谁?男儿大丈夫,难道连姓名也不敢说么?”
宋青书朗声一笑,“在下武当宋青书。”
王保保深深的看了宋青书一眼,“原来是武当宋少侠当面,日后小王再向宋少侠讨教。”
王保保果然遵守诺言,发了誓之后,就带着手下人离开广元。可宋青书在广元留了半个月,也没找到任何殷梨亭留下的暗记。
宋青书虽然不知殷梨亭的下落,但心中却不怎么焦急。王保保一众下属都已经退出广元,没有任何不利的消息。殷梨亭又不是初入江湖,况且还有杨逍在,实在是无须担心。
宋青书暗忖既然已经见到了杨逍,六叔心愿已了,应该不必再去昆仑。宋青书在广元城内留下讯息,就回返武当。
宋青书回到武当已是至正十二年阳春三月,武当诸侠都是大为惊讶。恰巧宋远桥正在真武殿前指导一众弟子练剑,见到宋青书便问道,“你六叔呢?怎么没回来?你们不是一起去的昆仑山么?”
宋远桥一连好几问,宋青书回答不及,就听见殷梨亭还没回来,不由得诧异道,“六叔还没回来?也没有消息传回来么?我与六叔在广元失散……”
话音未落,小道童宁虚疾步走来,对宋远桥行礼道,“师父,外面有个人来送信,说是六师叔吩咐的。”
宋远桥忙吩咐请人进来,武当诸侠各个关心师弟,听说之后不约而同也出现在真武殿。
那人是个粗豪的汉子,一进门就对着武当诸侠抱拳施礼,道,“小人是明教风字门下教众,奉我教杨左使之命,来替殷六侠给诸位送封信。”
武当诸侠面面相觑,宋远桥道了谢,又命道童领着人去歇息,才把信展开。他看罢了信,微微松了口气,把信递给了俞莲舟。
莫声谷最为心急,忙大声问道,“大哥,六哥说什么了?”
宋远桥道,“六弟受了伤,如今在蝴蝶谷。青书,你和你六叔怎么失散的?”
宋青书风尘仆仆,刚趁着宋远桥看信的功夫喝了口茶,这会儿急忙又站起来把事情都讲了一遍。
宋远桥眉头微微皱起,另一边莫声谷满面不可思议,喃喃道,“倒是看不出,杨逍还会出手相助。”
俞莲舟把信一目十行的看完,道,“我和四弟去接六弟回来,正好看看无忌。”
宋青书忙忙插口,“二叔,我也去。”宋青书虽一点都不想看见张无忌,可心中却十分忧心殷梨亭的伤。
宋远桥虽有些心疼爱子一路劳累,但还是赞成道,“你当然该去。不过你今日才回来,就好好休息一晚,明日跟着你二叔四叔启程。”
宋青书得了许可,心中欢喜,道,“我先去给太师父请安。“
等着宋青书出去了,真武殿内只剩下师兄弟几人。
宋远桥才道,“二弟,四弟,七弟,六弟说无忌要跟着蝶谷医仙去昆仑山,唉,那里毕竟是明教总坛,这件事实在是有些为难。”
张松溪也是一脸难色,俞莲舟却直接道,“无忌性命要紧。”
宋远桥叹息道,“我又何尝不知,我只是怕……无忌年纪小,到了明教总坛耳濡目染,若是误入歧途,我们怎么对得起五弟。”
莫声谷心知这件事情自己拿不了主意,就干脆只等着几位师兄们商量。
张松溪犹豫一会儿,道,“我与二哥去蝴蝶谷,多嘱咐无忌几句吧。”
宋远桥叹了口气,“只能如此了。”
蝴蝶谷地处皖北,位置隐秘,是蝶谷医仙胡青牛隐居之处,只有明教中人才知道它的准确所在。
俞莲舟、张松溪与宋青书多亏了有替殷梨亭送信的明教风字门教众引路,这才顺顺利利的寻到了蝴蝶谷。
引路的明教教众到了蝴蝶谷外就告辞离去,俞莲舟、张松溪与宋青书信步走入蝴蝶谷。
蝴蝶谷外的鲜花绿草,蝶舞翩翩,景色之美,恍若世外桃源,比之谷外乱世,不知要好了多少倍。
张松溪不由得笑道,“这位蝶骨医仙倒是寻了个好地方避世。如此隐秘,若不是有人引路,就算来了也是不得其门而入。”
宋青书跟着两位师叔,也不多话,只是心中暗赞。
三人沿着溪水向前,转过一片花海便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块空地,几个女子立在边上,中间见却有一个穿着淡黄衣衫的女童舞剑,剑光洒洒,如落英缤纷,招式精妙,繁复奇幻。
只是那女童年纪尚小,脚步虚浮,剑法中许多精妙之处也无法使出来,但饶是如此,也是让人眼前一亮。
宋青书轻轻咦了一声,轻声自语道,“她也在这儿。”
俞莲舟望了宋青书一眼,张松溪也问道,“你这得这女孩儿?”
宋青书道,“她就是纪姑姑的女儿,杨不悔”
俞莲舟与张松溪闻言仔细一瞧杨不悔面容,果然与纪晓芙有七分相似。
说话间,杨不悔等人已经看到了他们,杨不悔霍地收剑,欢快的跑上前来,亲昵又惊喜的笑道,“青书哥哥,你怎么来了?不儿好想你。”
宋青书看杨不悔神采飞扬,心中也很欢喜,“我与二叔四叔来接六叔回武当,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杨不悔一笑,脸上露出一个小酒窝,看起来极为娇俏可爱,“我听说爹爹受伤了,不放心就下了光明顶来找爹爹。哥哥,他们是你的二叔和四叔吗?那就是我的长辈啦。”
杨不悔把手中剑往后一递,就有人上前来接了过去。杨不悔大大方方的给俞莲舟和张松溪行了个礼,“不悔拜见二叔,四叔。”
杨不悔相貌娇俏,年纪幼小,口齿伶俐,人又活泼,实在是个可爱又懂礼的孩子。
俞莲舟与张松溪虽然心知她身世尴尬,可却也忍不住心中喜欢。俞莲舟柔声道,“好孩子,快快请起。”
杨不悔眼睛一弯直起身来,又伸手牵住宋青书的手,转身对跟在她身后的女子道,“尤怜姐姐,我带哥哥他们去见六叔,劳烦你去禀告爹爹。”
那女子生的婉约秀美,眉宇间却又带着几分英气,这般矛盾的气质却极是引人注目。
宋青书过目不忘,记起前世曾在光明顶上见过这位地字门门主。
应尤怜眼中含笑,对俞莲舟等人道,“俞二侠、张四侠、宋少侠,殷六侠的住处从这边过去要走小半个时辰,贵派的张小公子也正在那边。我让下属给诸位引路吧。”
俞莲舟与张松溪对视一眼,道,“多谢姑娘。”
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站了出来,对应尤怜笑道,“门主,我们姐妹陪着小姐去。”
那姐妹二人中的一个俯身抱起杨不悔,另一个则对俞莲舟与张松溪淡淡一笑,道,“几位这边请。”
说罢,就展开轻功前面带路。两人脚步都极为轻盈,不多时,众人便看见了几间精舍。
杨不悔这才跳落在地上,对着宋青书道,“哥哥,到啦。”
就在此时,一间精舍的门吱呀打开,一个少年从里面走出来。宋青书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他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正是少年时的张无忌!
张无忌打开门就见到俞莲舟等人,脸上一时大喜过望,叫道,“二师伯,四师伯!”
俞莲舟与张松溪都有两年没见到张无忌,而今只一打眼,便见张无忌气色红润,精神健旺,一时间也都是喜形于色。
俞莲舟一把将张无忌抱住,“好孩子,快让二伯看看。你身体怎么样了?寒毒解了么?”
张无忌脸色微微一黯,却又极快的扬起眉梢,道,“比以前好多啦。”他心知寒毒缠绵难治,却不愿俞莲舟等人跟着担心。
可是他才多大年纪,这点小心思哪能瞒得过俞莲舟与张松溪。
二人知他懂事,也不愿意说破,张松溪更是拍着张无忌肩膀道,“看着比前两年结实不少,个子也长高了,等我们回去告诉你太师父,他老人家肯定高兴。”
俞莲舟与张松溪看见张无忌,都是心中既高兴又激动。可落在后面的宋青书却脸色怔怔,木呆呆的站在那里。
杨不悔心中对宋青书极为亲近,目光便时刻都落在宋青书身上,她年纪虽小,但也看出来宋青书脸色不对。
她看了看前面在叙旧的三人,扯了扯宋青书的手,小声问道,“哥哥,你怎么啦?”
宋青书蓦地回神,一低头就瞧见杨不悔疑惑又担忧的眼神。宋青书忽地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想起一件事来,登时冷汗便沁了出来。
当年张无忌是怎么解的寒毒?是因为他练了九阳神功。可那九阳神功张无忌又是怎么寻到的?不就是送杨不悔去昆仑之后有的奇遇!
可这一回送杨不悔去昆仑的人是他宋青书!那张无忌的寒毒……岂不是没救了?这可如何是好!
前世宋青书真是恨不得张无忌死无葬身之地,就是做鬼的时候也诅咒了张无忌无数次。可他父亲宋远桥去世,却唯有张无忌一人还记得去他坟前告知一声,更是亲口说羡慕他有父亲疼爱。
单凭这一件事,宋青书就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痛恨张无忌。他虽做不到对张无忌毫无芥蒂,可是却真心不想让张无忌寒毒发作早早去死。
可如今这就是我不杀伯仁可伯仁要因我而死的节奏,该怎么办?饶是宋青书机变百出,也觉得束手无策。
他竟不经意间改了张无忌的命运,这可怎么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