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辞别

由于晚归, 柳井自然是被师父暗含关切担忧的吼了一顿。早就习惯了这样含蓄的表达关爱之情的柳井一边听着斥责的话,一边将潜台词翻译好记在心上。等师父吼完了,柳井才献宝似的将自己特意为他买来的药酒。

关于戒酒这件事情, 柳井即使刚成为柳井, 也是很坚持的。她偷偷为师父把过脉, 内脏已经开始有些不堪重负了, 再喝酒的话, 师父估计撑不了几年了。

好在师父还算听话,主动将他买的酒拿了出来,以表决心, 至于私藏的几坛酒,也被她“不小心”发现, 没收了。

每天早上带着师父耍一套五禽戏, 加上平时制作瓷器, 运动量还是有保证的。戒酒痛苦,柳井也知道, 所以没收来的酒她都用来制作药酒了,每周喝一点,也让师父过过嘴瘾。

进入分院的事情,她在路上就一直在想应该怎么告诉师父。当初师父松口教她制瓷,却依旧希望她能放下仇怨, 过得平凡自在。她自然也不想卷入那些是是非非之中, 但是不管是那个神秘声音的提示还是残留在脑海中深深的执念, 都让她没有办法当做没有发生一般自己逍遥。

吃过晚饭后, 柳井还是趁着师父喝酒心情好的时候开口了, “师父,我想去分院, 后天便是工抄军的考核筛选,明天早上我便要进城了。这次买的东西正好是一个月的量,每个月我都会来看望您,您不用担心我,只希望您能好好照顾自己。”

文师承拿着酒杯的手一紧,转过头看向一脸坚定的柳井,心下无奈地叹息,井儿这么通透的人,为什么就是放不下呢?面上却是不显,脸黑如墨,语气生硬地说道:“你都决定好了还来和我说什么?”

柳井知道这关算是过了,也不在意师父的小别扭,接着交代道:“我给您做了两套新衣服,一套是应季的,现在就可以穿,还有一套等天凉了再穿。您这一个月的药酒的量,就在您面前了,想什么时候喝都随您,但喝完了就没有了。还有厨房里……”

“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就这么让你不放心吗?有时间在这里唠叨,还不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明天出门晚了的话,天黑都进不了城!”文师承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了柳井的长篇大论。

知道师父是想让她早点休息,早点收拾好东西,柳井也不再多言,恭敬地退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

文师承看着柳井轻声地合上门,消失在视线中,终于不再伪装,脸上布满了愁容。井儿要去分院,想要成为沙器匠,经过他这些年来的悉心教导,技艺上自然是没有问题了,但是终归是女儿身,一旦被发现,即使成为了沙器匠,也难逃欺君之罪啊!

只是井儿向来有主见,就算他今天不松口同意,估计井儿明天早上依旧是要留书出走的,还不如让井儿走的安心一些。但愿她这条路,能走得顺遂一些吧!

柳井终究是不忍和师父当面告别,早早地起来做好早餐,自己吃了一些,又备好水和干粮,才背上自己缝制的背包离开了。

走到山下,看着已经消失在视线中的小屋的方向,柳井在心中默念道:“今天开始,我就是柳熙了,等替柳井报完父仇,再回到这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好好侍奉师父吧!”

又对着那个方向深深地鞠躬,才真正放心离开了。

文师承起来后看到桌上尚且温热的饭菜,就知道井儿已经走了。走出小屋,站在山头上,也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而已。

话分两头,没有完成任务的金泰道很是直白地表示自己失败了。孙行首倒是没有生气,反而很是好奇他为什么失手了,金泰道没有解释,只说自己能力不足,急得火灵在一边紧皱眉头。

第一次单独代表商团谈生意的火灵,本想让她爱慕已久的泰道哥同行,见识她自信耀眼的一面的,当然,也让她更有底气一点。

可是金泰道没有完成任务,心情不是很好,正想着要是再遇到那个没礼貌的小子应该怎么教训他呢,所以在交代完后,就快速消失在两人面前,让火灵准备了许久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孙行首看着两人的情况,没有说话。她是希望火灵接任的,如果火灵真能帮助金泰道,无疑为商团增加了一个强大的助力,对于两人的事情,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只是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火灵完全是一厢情愿啊!

另外,拿回自己的玉腰带的光海军,很是期待那个少年所说的别的东西。回到住处后,迫不及待地打开布包,果然发现里面多了一封信!只是这信却不是用信封装好的,只是折成了细条,放在了玉腰带的夹缝里。要不是他确定里面有别的东西,细心查看,恐怕不是很好发现,当然,拿出来也飞了番功夫。

将信展开,里面写满了端正大气的小字,看罢信上的内容,光海君只有惊叹了。信上没有一句是废话,完全是指导他如何应对这样的困境。

“君非嫡非长,国之内忧,暂可避之,然外患不断,不可小视,是以韬光养晦,研习兵法,觅得良将帅才,当为上策!”

没错,先不说父王没有立下世子,即使现在下诏立下世子,也和他这个既不是嫡子又不是长子的王子无关。他只是在朝贡中表现德好一些,便遭王兄嫉恨,这等小事,防不胜防,不如从根源处断绝,韬光养晦,安心呆在分院当他的都提调,避开这些纷争。

至于信中所说的外患,他也多少看明白了一些,朝鲜作为明国的附属国,明国自然不会对付朝鲜了,但是那些不断骚扰的倭寇会啊!听说丰臣秀吉将那些岛国的大名收拾得差不多了,平定了内乱,那人肯定是不会放过扩张的机会的,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朝鲜。

现在明国正值多事之秋,如果倭军真的大举进攻的话,作为宗主国的明国不一定肯派兵过来支援,恐怕还是要自力更生才行。研习兵法,他倒是想知道那个少年的学识到底有多深呢!

终于可以说到刚进城的柳熙了,风尘仆仆了赶了一天的路,柳熙照旧找了一家小店准备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看到老板娘端上来的汤碗,柳熙一愣,这不是柳井的父亲制作的瓷碗吗?这样朴素又浑然天成的手艺,别无他家了,在看老板娘猛盯着她的脸看,想必也是觉得面熟吧?毕竟这位老板娘可是见过柳井不止一两次的。

刚想着一进城就遇到了熟人,就看到另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面色冷峻地走了过来。柳熙立刻低下头吃饭,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是耳朵还是能听到的。

只听得老板娘热情地招呼了一声,“泰道啊,今天怎么过来了?不用去练武吗?”

又听得那个清亮的男声回道:“娘,就算练武也要吃饭的啊,您打算让我饿着肚子去练武打猎吗?”

刚才那个老板娘喊他泰道的时候,柳熙就有些怀疑了,再听到对方这么喊老板娘,心中确定了,这就是柳井原来的青梅竹马——金泰道。

当初柳井能借假死脱身,可少不了金泰道的帮忙,更何况两人交情不浅,情同兄妹。想到自己背包里那双用上好的布料包着的草鞋,柳熙有些犹豫要不要相认,至少不让这位泰道哥担心。

但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柳熙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仅仅是成为朝鲜第一沙器匠,她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可是她选择卷入皇室纷争,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就让他以为他的井儿妹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平安幸福的活着好了。

下定决心后,柳熙更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希望能平安避开这位原身的竹马,免得徒添波折。

可惜,老天爷这次没有站在柳熙这边,刚坐下的金泰道就看到了店里唯一的食客,熟悉的侧影,让金泰道漫不经心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

昨晚刚收拾了一批盗贼,交给了捕盗厅,拿了赏金,但是他并没有很开心,因为这些人里,没有他要找的那个人——当初刺杀柳大叔,被他伤到手臂的人。

看来上天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所以特意送这个人来让他出气啊!这样想着,金泰道从自己原本的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对方的这张桌子边上,笑着问道:“这位小兄弟,不介意和我同桌而食吧?”

柳熙知道金泰道这是认出自己了,不过不是柳井的身份,而是那天“被救”又不言谢,还偷偷溜走的那个人。不然这里这么多张桌子,何必委屈自己和她挤呢?

既然避无可避,她也不是个怕事的人,便淡然地抬起头回道:“相逢即是缘,既然你不嫌挤,我也没有意见。”

金泰道总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那天在酒楼外盯梢,自然是听不到他的声音的,那么是在哪里听到过呢?

不管心中怎么怀疑,今天到脸上依旧是微笑,看似不拘小节地坐下后,开始询问道:“我叫金泰道,还不知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嘴上客气,心里想的却是,知道了底细,还怕你跑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