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月之归来(二)
“小姐, 欢迎回来。”男子左手用力,没有收回交握的手,反而缠得更紧, 坚定的一字一顿, 貌似平静的语气却凸显了一丝不容忽视的执拗, 仿佛面前的人只是出去玩了一圈, 旅程一结束便该回家了。
迦月在不自在的在床上翻来覆去, 脑海中不停回放着刚刚的一幕。魅惑的恶魔那低沉浑厚极富男性魅力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环绕,恍恍惚惚的,迦月却仍有一丝犹在梦中的奇异飘忽感, 她不知道这晚的拥抱和温暖是因为月色太迷离而让自己产生幻觉还是确有其事。
倏尔,她长叹了一口气, 泄气的一掀身上的被单, 希望自己能在这初冬的寒冷中冷静下来。冷气在被单拉开的那一瞬间呼啸而入, 她手忍不住紧了紧,将滑落腰际的白色被单往上拉了拉。许是不断受伤的缘故, 本就先天虚弱的身体对寒冷的抵抗力越来越弱了。纵使霍格沃茨冬季的夜晚总会将炉火烧得格外旺盛,但那不断从身体深处上涌的寒意和刺骨的疼痛让她也只能咬牙坚忍。
迦月在床上呆坐了着,须臾,她放下双腿穿上绵软的拖鞋,厚厚的绒毛将失了不少温度的小巧的脚丫包裹, 柔柔的触感让她不禁愉悦的眯了眯眼。又过了一会儿, 她拿起放在床头前的大衣将它披在自己身上, 准备自己去地下室找些吃的, 她刚刚虽然拒绝了塞巴斯蒂安的建议, 但并不代表她不饿。说实话,她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吃下一头牛, 当然前提是她可怜的胃受的了这种美味的代价。
此时,霍格沃茨的大部分学生已经睡了过去,就算有几个勤奋的准备挑灯夜战的家伙,这个时候也不敢到处乱走,毕竟被捉到是小,要是再为自己的学院抹黑扣分那倒是罪过了。不得不说,这里的学生对于自己所属学院的归属感和荣誉感还是很重视的。
很快,她便在走廊里找到了那幅画着许多水果的油画。轻轻搔了搔上面那只梨子,它立刻发出像是喝醉了酒的少女一样咯咯的笑声,身体也随之左右摇来摆去,然后,一个绿色的门把手出现在她的眼帘。一把拉开门,迦月第一次亲眼见到霍格沃茨的厨房。
兴致勃勃的打量着四周,厨房位于餐厅的下方,和餐厅一样,向上望是高高的天花板向下望一个砖砌的壁炉正扑哧扑哧的跳跃着金红的火焰,墙角堆放着刻着古朴纹饰的铜壶和银光闪闪的餐盘。放眼望去,上百的家养小精灵穿着带有霍格沃茨印记的茶巾在长桌与水池间来回忙碌的穿插着,它们见到迦月,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满怀疑惑的看着她。
“玖天小姐!”一个看起来是这里掌管者的家养小精灵,恭敬地弯下腰,“您来这儿有什么事吗?有需要的话您尽管吩咐。”
迦月进入霍格沃茨以来一直对他们不错,态度又温和有礼,完全不似一般人对家养小精灵的态度,尤其是斯莱特林的学生。因而,他们对迦月极具好感。再怎么说,只要一个生物具有智慧与思考的能力,他必然是会想要得到他人的尊重。
“能给我一些白粥吗?”迦月温和的翘起唇角,墨色的眸子在炉火光芒的折射中熠熠生辉。“我床边的摇铃好像坏了。”
家养小精灵兴奋的抖了抖自己的大耳朵,激动的看着迦月。“好的,我们很快便弄好您的粥。看到您比以往精神的模样我们真的很高兴!”
“谢谢!”迦月的笑容愈加明朗,眼神愈加柔和。
家养小精灵的工作效率很高,没等多久,新鲜出炉的白米粥就被端到迦月的面前。
第一个和迦月搭话的家养小精灵吩咐他身边的一个稍矮于家养小精灵让他捧着这碗粥到迦月的休息的房间。临走时,他又弯下腰,恭敬的说道以后只要她有需要,可以轻拍手三下,很快,她身边便会有一个家养小精灵听从她的差遣。
迦月没有拒绝家养小精灵的好意,点点头,谢过了。当她回到房间,正准备让家养小精灵将粥放到床边的柜子上时,她看到了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物体——一碗正袅袅上升着热气的白米粥。她微微愣了愣,心中了然的同时也生出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她暗暗告诉自己,这是他应该做的,他是她的执事,是她的契约者。他们之间是猎物与猎人的关系,一边对峙,一边互利互惠。
可,真是这样吗?
迦月不愿想下去,或许是不敢相信,也或许是害怕……
第二天一大早,爱德华得知迦月醒过来的信息便迫不及待的赶了过去,路上,他正好撞见从城堡外回来的玖天梨初。见到她恢复的不错的,他不由回想起那天,那个维系着迦月生命的满月之日。整场仪式没有爱德华想象的气势恢宏,反而平静哀伤,但又莫名的给人了一种信心。耳畔是邓布利多悠长的吟诵声,一个接着一个带有神奇魔力的音节从邓布利多的嘴唇中涌现,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掌一次又一次的在迦月的头顶上方划过,点点的银灰色雾气在一呼一吸之间窜入迦月的七窍中。
月儿可以活下来。
在那一刻爱德华心中有着前所未有的笃定。
鲜艳的血在大部分时刻充斥着暴力、邪恶,它的出现总会让人们深深厌恶。但在特定的时刻,你又会给感觉到一种奇异的生命传承的力量,它象征着希望,象征着爱……
当血缓缓的从玖天梨初的身体中蜿蜒而出,透过细细的透明胶管,爱德华仿佛看到了一种顽强的力量。他幽蓝的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血渐渐将放于迦月心口处的温玉冰魄覆盖,然后以此为中心在迦月的全身结下一个薄薄的茧,远远看去迦月就像一个大大的蚕蛹,只不过颜色稍显扎眼而已。
邓布利多微微舒了一口气,朝着台阶下的自己缓缓点了点头,他知道,仪式进行到此时都还是顺利的,接下来的便只能看月儿自己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七天,玖天梨初也因为失血过多在迦月结成蛹的时候被紧急送进了医务室。到现在,他都还清晰地记得,优雅如一幅画的女子被搀扶下来时,那一张惨白到极点不染一份血色的双唇,她吃力的想要坚持但纤细的手臂和双腿却不受控制的抖动着,汗一点一点浸湿薄而透气的白衣,一步又一步,踉踉跄跄的,为了祭坛的圣洁,她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去。直到再也坚持不下去。他就那样看着,她的倒下如放慢镜头般迟缓,心中既愧疚又兴奋,然后兴奋渐渐压过愧疚,他是自私的,为了月儿,就算此时要死更多的人,他也毫不犹豫。
爱德华进来的时候,迦月正在塞巴斯蒂安的服侍下吃早餐。不知怎么的,醒来后,迦月很容易饿。不过,庞弗雷夫人在例行检查后笑着对迦月说这是好事,说明了身体的各项机能正在恢复中,只是目前需要大量的营养补充消耗而已,而且就她这个小身板,多吃点也没影响。迦月对这方面懂得不多,不过既然专业人士都说可以多吃,她也乐得享受美食,虽然就现在而言她也只能吃些白水粥之类好消化的食物。
见到爱德华,迦月心中一凉,大大的眼睛严厉的看向身边一手拿碗一手拿勺子的某人。她明明记得自己嘱咐过他,没想到他竟然违抗自己的意思!
塞巴斯蒂安哂笑,血红的眸子满是不以为然和一丝坚决。
迦月一看便明白居高临下的某人没有什么悔改之心,她微微有些气恼,但到嘴边责问最终还是在唇边绕了一圈又吞了回去。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根本无暇顾及太多,一次又一次在鬼门关的徘徊,一次又一次的逃脱死神的猎狩,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悠闲过了,她不再排斥回忆过去,开始眷恋这个世界关爱着她的人,一想到面前这个老者是自己这一世唯一的亲人,很想哭,也有一种温柔从心底涌上来,之前不愿意告诉他,何尝不是不愿他为自己担惊受怕呢?
小小的恍惚一把,迦月的小脸由阴转晴,对着爱德华露出一抹纯净的笑容,如雨后的阳光,清新自然。
爱德华生性清冷严肃,再加上久位于高位,就算一语不发的站在门边也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本来来时他打定主意要好好骂骂自己这个不孝孙女,这才过了多久便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如果……
一想到这儿,爱德华觉得自己的心脏又开始抽痛起来。她是自己的骨肉至亲,是自己晚年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她怎么忍心……
爱德华深深的看了迦月一眼,眼角湿润起来。迦月从未见到爱德华如此难过过,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猛猛一扯,硬生生泛起疼痛酸涩来。她慢慢低下头去,慢慢抬起手来,慢慢的抚上自己的眼角,指尖慢慢擦拭着眼角,原来不知何时,她也不禁落下泪来。
末了,她没忍住,一声撒娇似地呼唤,让门边的老者眼泪巴巴的应了一声。来时坚定的想法霎时溃不成军。
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毕竟,人与人之间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生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