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结
在御书房里跟着路西法批完奏折的胤禩一路走回坤宁宫,刚刚进门还没行礼就愣住了,“皇额娘,这是……”为什么皇父会跟皇额娘坐在一起,还貌似聊得很高兴的样子?
看到胤禩进门的康熙凤眸中闪过一丝欣喜,待看到胤禩温和中带着疏离的神色后,眼神一黯,福了福身道,“富察云雅见过十二阿哥。”
“永璂,你回来了。”皇后难得笑容满面,“快过来,云雅是我特地叫进宫来陪我的。你可要好好以尽地主之谊啊。”
什么地主之谊啊?那位爷上辈子就在皇宫里住了一辈子,这宫里没有一块地别人比他更熟的好不好!皇额娘,你好端端地把这位叫进来干嘛!胤禩心里翻了个白眼,很是无奈,“皇额娘,富察家可就富察小姐一位千金,向来视富察小姐如掌上明珠,您把富察小姐宣进宫陪您,是不是不太妥当?”
“哪里不妥当了?”皇后笑道,“不过是让云雅陪本宫一阵罢了,又不是霸着他家女儿不让回去了。何况,这还是你皇阿玛同意了的呢。”
皇阿玛竟然也参了一脚?胤禩微微一愣,皇阿玛,你到底在想什么?皇额娘不知道也就罢了,您还不清楚吗?为什么要把他召进宫跟他朝夕相对?
“既然如此,那么,就请富察小姐多多指教了。”胤禩唇角勾起温柔如春风的笑容,翩翩有礼道。
没有看出胤禩眼中淡淡的疏离,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就这样让这对小孩好好培养一下感情,以后成亲了才不会生出什么间隙。她对富察云雅可是很满意的呢,要是永璂能够喜欢上人家小姑娘就好了!
康熙时何等人物,岂能看不出胤禩面上含笑眼中却是疏离冷漠,心里一酸,不由赌气道,“十二阿哥事务繁多,云雅不敢劳烦。”话音刚落,对上面前清润如玉的少年有些诧异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干脆懊恼地低下头沉默不语。
胤禩确实是有些惊讶,在他的心中,康熙永远是那么的镇定从容那么的尊贵冷漠那么的遥不可及,君临天下,哪里见过他做出这种类似于赌气的事情来?该不会,是皇父重生当女孩当久了染了女孩子家的娇气了吧?这个想法一出,胤禩自己都觉得好笑,康熙是什么人物?前世七岁登基雄才伟略冷静睿智的天生帝王,这种人有女孩子家的娇气,怎么可能嘛!
皇后有些惊讶地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她怎么觉得,这两个孩子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呢?
胤禩抬头撒娇地笑道,“皇额娘,是不是该传午膳了?儿臣可饿坏了呢。”
“就你馋。”皇后宠溺地点了点他的鼻尖,把心里的惊讶放到了一边,提声道,“容嬷嬷,让他们传膳吧。”复又对康熙温声道,“云雅,你便和本宫还有十二阿哥一起用膳吧。”
“谢皇后娘娘。”康熙乖巧地福了福身,有些恍惚的眼神落到了跟皇后肆意撒娇的胤禩身上。
他从来没有见过胤禩这样的神色,这样轻松自然,宛如孩童般天真灿烂的笑容,不掺杂丝毫的掩饰,完全地发自内心,他可以感觉到胤禩心中的快乐。印象中,那个孩子永远笑得温润如玉,令人如沐春风,一身悠然风华清浅恬静,端的是翩翩浊世佳公子,更是朝堂之上八面玲珑众人称道的八贤王。他曾经一度以为那孩子心机深沉,居心叵测,因着他的母妃的关系,他从来都不会认真看他一眼。哪怕他做得再好,他也不会多说一句好。
他还模模糊糊地记得,第一次在上书房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他很瘦弱,眉宇间带着一丝怯懦,然而那双眼睛却是温润明亮的,带着丝丝孺慕期盼,那么敬仰地看着他。只是那时候的他并不在意,很自然地就忽略了他的存在。后来,那个孩子眼中那种清澈的光彩渐渐就消失了,直到有一天,他看着已经长成了风华绝代的少年的儿子,才发现,当年那个有些怯懦却满怀孺慕敬仰的孩子,已经出落得如此出色,却在同时失去了当年的干净。他已经忘了自己当年是什么感受,他只记得,自那之后,他更加变本加厉地打压那个孩子,不管他做了什么做得多好,他都会想法设法地贬低他。现在想起来,他自己都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他怎么会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来!他甚至觉得自己简直像是着了魔,才会那么不可理喻地对待那个孩子。
重生之后,他知道了自己变成了女孩,知道自己是富察家的小姐,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乾隆的心腹。这些其实都没什么,他当了一辈子的皇帝,定力自然非同凡人,连重生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他都接受了,变成女子也不算什么。但是,当他看到历史上所记载的他的皇八子的下场的时候,他冷硬的心里竟然浮起了怒火,对于四儿子那么心狠手辣地对待八子的怒火。这让他吓了一跳,他明明不在意那个孩子的,何况那个孩子跟老四斗了一辈子,早就已经水火不容,老四上位了还不死心地不断给老四找麻烦,老四那么对待他虽然说是很狠了些却还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为什么会那么生气,恨不得好好教训老四一顿?
见到了自己的大儿子跟四儿子,他是高兴的;见到上辈子他最宠爱的儿子,他很兴奋;但是得知胤禩也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刹那,他的心里蓦然涌起的,是喜悦是紧张是忐忑……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多种情绪……看到胤禩熟悉的笑容,他的心里竟然是松了一口气,有种梦醒了的感觉,原来,胤禩是真的活过来了!不是做梦,而是真实的!
知道自己与胤禩之间令人哭笑不得的关系,他有些无奈,有些无语,理智告诉他这是最好的选择,他已经不是那个君临天下的大清之主了,现在的他,只是富察家的小姐。嫁给胤禩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心里面,还有有着丝丝别扭,毕竟,那是他的儿子啊。这样想着的他,却忽略了心中那极淡的一丝欣喜。
当看到胤禩看着他的眼神里再没有以前的孺慕,空余下疏离冷淡的时候,他的心一凉,果然,他上辈子那么狠心那么决绝地对待胤禩,怎么还会期望胤禩待他始终如初呢?要知道,记仇可是爱新觉罗家的传统啊!爱新觉罗家的人,既多情又无情,对自己重视的东西视若至宝,不在乎的东西却是弃若敝履。对于自己抛弃了的东西,是绝对不会再回头看上一眼的。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又怎么会那么傻地抱着期盼呢?心里这么想着,只是还是不想不愿也不甘死心,毕竟他们是父子不是吗?血脉相连的亲情是断不掉的。
一切的希望都在看到胤禩对着那名邪魅诱惑的俊美男子撒娇唤着皇阿玛的时候彻底破碎了。看着胤禩灿烂的笑颜,他就知道,这一生,他都不可能再听到胤禩唤自己一声皇阿玛了。他已经有了真正疼爱他的父亲。
宛如被浇了一盆凉水,他心痛得几乎要麻木了。他只能苦笑,就算再心痛那又如何呢?有今天的下场全是他咎由自取,根本怨不得旁人。他看得出来,连他其他的儿子,都在为胤禩抱不平,所以对于那天的相会,他们才没有阻止,为的就是让他看清楚现实。
皇后宣召他本来是想要推辞的,他知道皇后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是希望他进宫跟十二阿哥培养感情,等他们日后长大了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亲。可是,胤禩是不愿意的吧?撇去他们曾经的身份不说,胤禩又怎么会愿意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甚至厌恶着的人呢?
然而,终究是抵不过心里的期盼,他想要再看看那个孩子,他不奢望那个被他伤透了心的孩子会原谅他,但是,至少,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让他有机会,补偿那个他亏欠良多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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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皇阿玛,”胤禩钻进了路西法宽大温暖的怀抱,鼻间满是路西法身上迷人的气息,满足地蹭了蹭,问道,“为什么要让皇父进宫呢?”
“胤禩。”路西法抬起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低沉磁性的嗓音宛如大提琴般优雅悦耳,“你还没有真正地放下,不是吗?”
胤禩身体微微一僵,“我不明白,皇阿玛。”
“胤禩,不要自欺欺人。”路西法轻声叹息,“在你心里,你从来没有遗忘过康熙曾经对你的绝情冷漠,你对他,有怨恨也有不甘,怨恨他为什么无论你做什么都忽略你的存在,不甘心你做了那么多却是不入他的眼,康熙已经成了你的心魔了。”
“皇阿玛……”是的,他一直告诉自己,被康熙伤透了心,他已经对那个皇阿玛死心了!不再有任何期盼任何希望。可是,他真的死心了吗?如果他真的死心了,他为什么会去争那个位子,甚至跟老四不死不休?他并不是个重权力的人,当初他争权,是为了让额娘过得好一点,后来他争,是为了让那个人能够好好地看他一眼,夸他一句,再后来呢?他去争那个位子,不是因为他真的想要,他很清楚自己并不适合为君,可是他还是争了,心里赌着一口气,他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比任何人差!他的出生并不能决定任何事情!最后他输了,还是不停手,骑虎难下是一个原因,更大的是因为他已经累了吧?所以执意寻死……可是他没有想到会连累了小九小十……这是他上辈子最大的遗憾……
重生了,有了真正疼爱自己的父亲,他以为自己无憾了,上辈子得不到的这辈子全都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了,重要的弟弟们都重生了,上辈子的恩怨都了结了,兄弟一笑泯恩仇,还有什么好遗憾的?那个人再一次的出现,让他慌了手脚,故意在他面前展示自己跟皇阿玛的亲密无间,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庞,跟眼中隐隐的黯然,他竟然觉得快意。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没有放下,那个人就像是一根刺,一直埋在他心里,虽然小,但是每次动都会很疼。
“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路西法低声道,“你的心结由他而生,自然该由他而解。不要勉强自己,随心而行就可以了。皇阿玛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的。”
“随心而行……随心而行……”胤禩喃喃地念着,眼中闪烁着不一样的光彩,蓦然抬头一笑,“我明白了,皇阿玛,放心吧,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路西法含笑点头,眼底满是宠溺。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写得好纠结啊……【打滚】亲们,流歌需要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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