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娘有些惊讶,只因沈日鸣的反应远比比自己想象中要镇定太多。须知扶川慎王府不是个容易进去的地方,多少名门闺秀,疏通几多关系,一个个削尖脑袋想要进去,却没有几个是成功的。
这当中,自然是有些缘故的。不过就算这几年满庭芳精心栽培,那些莺莺燕燕各有所长,却每每总会在被送去之后惨遭退货,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慎王的心思!
若非慎王府照例每年肯花销那么多银两,雨娘也不会费尽心思,广开源勇节流,还冒险把沈日鸣也收了进来。
沈日鸣没有得到回答,却直接被雨娘按到石凳上坐下。雨娘吩咐人远远地看住她,就带着一堆婢子龟公绕过石桌,出了水榭,转个弯,不见了踪影。
对雨娘诸人的反应,沈日鸣有些纳闷,但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见一步走一步。她收回心,才细心留意周围环境。这是个布置得十分优雅精致的水榭。她望着石桌上摆在自己面前的水果,忽然十分想念自己种在扬危镖局后院的石榴,已经是夏天了,石榴花快要开了,不知今年的有没有去年的好看?还有老爹,会不会站在门前的大槐树下,时不时叹着气与别人说起自己的顽皮淘气?
她还在发呆,从水榭对面的假山上忽然掠来一抹绿影。只是眨眼功夫,便到眼前。看到石桌前的小娘子低头沉思毫无所觉,来人眼底分明闪过一抹诧异。
一声轻咳,将所有思绪打断。
沈日鸣立即回神,这才想起自己身处的环境,未及自责,已然抬头。对面却已坐了一个绿衣郎君。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没有想过情况会是现在这样。被拖去砍头、又被人劫走、孤身逃亡、去努力谋生,她从茫然的惊惧中清醒,又靠实现自己的走镖梦想奋力支撑六神无主的灵魂,但还是无法抗拒,从惊恐的噩梦中惊醒了一次次……
而这一切,全是拜眼前这人所赐。
他生得俊美不可方物,简直就是个妖孽!
她应该恨他才
对。
可是,一旦这张好看到天妒人羡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沈日鸣那颗好不容易冷酷起来的心,却管不住了。忍不住一点点软化,好似遇见春日丽阳的雪。
她想起自己在宫中,第一次注意到他时,心底涌起的那股陌生的青涩暖流。想起在天牢,他通过狱吏给自己送来取暖之物,还有他拽住自己远离异域大汉一路前行,心底曾洋溢着的欢喜和受宠若惊。
直到,那次在公堂之上,她心里一直以为他是站在自己这边,没想到他竟然是来颠倒黑白的那个!当时,自己痛彻心扉却反而笑骂他是衣冠禽兽,一滴眼泪也不肯往外流,她才遽然明白,她已经喜欢上他了!
沈日鸣的热泪就这样流了出来,事前没有征兆,事发没有突兀,初时犹如断线的珍珠,渐渐化成了跳动的溪流。
她已经知道在这个人面前流眼泪是没有用的,因为,她心里已经明白他是怎样的人。他就是那样的人。但她还是没有忍住,也不想继续忍下去。
哭的时候,她对自己说,这一次之后,自己不要再被这样伤害!
直到雨停了,沈日鸣才抬起有些沉重的眼皮看过去,也没有看见对方在意的表情。她心里有些失望,又有些苦涩,同时又觉得没有意外。
她到底是个坚强的人,在长安,三郎的称号也不是白得的,所以哭完之后,她很快就收拾了心情,脸上一冷,口吻随即一淡,不再看那人一眼,“看也看够了,你打算如何处置我?送官还是就地处决?”
来人脸上表情丝毫没变,但沈日鸣却直觉他的表情已不太自然。
沈日鸣站起身,双手靠撑扶桌面才能直起身来,“我走了。”如今她口气冷而急,但心里却不知不觉间平静不少。
如果没有被下药,她自信还能从他手里逃脱。可是现在……还谈什么现在?随便来个力气大点的,就能直接要了她的小命。
手臂忽然一紧。沈日鸣目光下移,来人抓住了她,目光不再像
先前那样冷静。他终于沉不住气了。沈日鸣心里幽幽一叹,感觉有点发酸,她没有摔开他的手,也没有力气去摔。
水榭近处水起涟漪,游鱼嬉戏。远处湖光山色,景致别出心裁。
置身于其间,贪婪呼吸着每一阵和风,本该舒畅了四肢百骸。可是,沈日鸣却忍不住心头的愤怒和悲哀,此番滋味,前所未有,让她几欲窒息。
她死死支撑着摇晃的身躯,咬紧牙关,只盼在他面前能保住自己的尊严。
但这一切,看在黄赫眼里,却不过幼稚得有点可笑。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涔涔的汗顺着后背流下,沈日鸣抖得更加厉害,撑在石桌上的手指关节也已发了白。可是,她却仍旧紧紧怒瞪对面的人,丝毫不曾松懈。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有半张陌生的脸嗖地自沈日鸣背后假山一角缩回。那人盯梢想来已有一阵,被人察觉后才躲了起来。
黄赫目光一闪,心中一动,朝沈日鸣伸出手。
手在半空,却蓦地改了道。
沈日鸣只觉眼前有绿影一晃,那只宽大有力的手已经揽过她的腰往侧旁带了过去。只听“嗖”的一声响,一把闪着亮光的匕首撞击在石桌上,没过一下,就躺了下去。
黄赫已然冷喝出声:“什么人?!出来!”
伴随着这声喝,假山后似有一个影子晃过。
回过神来的沈日鸣,低头瞄了一眼还揽着她纤纤细腰的手,又气又恼,一巴掌抽在黄赫脸上。
喝声引来雨娘等人,他们赶到时,恰好看到满庭芳尊贵的客人被个女子甩了耳光,雨娘等人一时进退茫然,不过看到黄赫虽目光冷然,却不似有事的模样,就装作睁眼瞎子,连忙命人捉拿刺客,又唤来两个婢子,欲送沈日鸣回房,黄赫却已一把抱起沈日鸣,边走边道:“不必了,她住何处?”
任何人被莫名其妙甩了耳光,都会生气才对。可是,这事放在黄赫身上,竟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