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苏醒而来的是,全身剧烈的疼痛,仿佛突然涨潮的海水,不停地漫上来,直到将他整个人都吞没。
雍博文花了极大的力气,才使自己没有在这种如潮般的痛楚中呻吟出声。
情况不明,乱出动静,是会死人的。
视线有些昏暗。
最先闯入眼帘的是交错的房梁和向上收拢的屋顶。
这种不挂棚顶的老式房子雍博文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那还是以前随着爷爷住在乡下老宅的时候。
老宅都是这般的房子。
春夏会有飞来的燕儿在梁上筑巢,冬季会有胆大的老鼠趁夜往来。
后来爷爷不见了,他被带进了城,寄养在艾家,住的都是楼房,这种悬空顶的房子便再也没见过了。
猛然看到这种老式的屋顶,很让雍博文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似乎是到了极熟悉的环境,抑或是见到了极熟悉的亲人。
不过雍博文马上就收拢了心神。
这种感觉很不对劲。
就算是他再怀旧,也不可能因为一段房梁就感到亲切莫名。
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着他的情绪。
他凝神感应片刻,确认身边无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转动脖子,将视线向两侧移动。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便带来了难以想像的痛苦。
脖子似乎断了一般,轻轻一转,便带起来咯啦咯啦的细响,仿佛无数碎裂的骨头在不停摩擦。
简单的扫视了一圈,雍博文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简陋狭小的草屋,统共不过十几平的样子,身下的一铺炕便占了大半个房间,仅在前面留了条容一人走过的通道。
正对着炕沿的是一扇窗子,没有玻璃,上面蒙着白色的纸,隐约有暗淡的光茫自纸后透射过来,光有些发红,有种血样的味道。
钟声正自窗外持续传来,其间还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呼喊,惨叫声,呻吟声,隐约的爆炸轰鸣,巨大的崩塌坠响,乱得仿佛世界末日。
而这个安静的小屋就好像是末日里被遗忘的角落,只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默默地等待着末日的降临。
真是个适合蛋痛文青强说忧愁悲伤的好背景。
不过雍大天师向来没有这种蛋痛的情绪。
确认四下无人看管,雍博文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捏咒拿符。
当一叠急救符箓出现在指间的时候,雍博文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情,他随身带着的符箓除了用掉的,都好端端在身边放着呢。
应该是获救了吧,如果是落到了马妖手里,一来这些妖怪想来没有兴趣留他一命,二来就算留他一命也不可能把他随身带着符箓都给他留在身边,这些符箓上的法力波动只要稍懂点法术的都能感应出来,妖怪们可不是弱智会直接忽略这种杀伤性极大的东西。
雍博文稍感放心,施展符箓给自己进行急救。
救下他的人显然已经对他做了急救处理。
身上的伤口都已经清洗包扎,缠着干净的白布,透出浓重的药味。
只不过这种简单处理对他的伤势而言起不到多作用,尤其是内伤和骨伤,根本就一点也没有得到治疗。
能醒过来已经是雍大天师生命力顽强的表现了。
雍博文连贴带烧又吃了一嘴的符灰,耗去了数十张急救符箓,总算是把自己这条小命从垂危边缘抢救回来,跳下炕来,试着伸了伸胳膊腿,以防有没处理到的地方再加大伤患。
正在这里伸展胳膊腿呢,就见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人走了进来,看到活蹦乱跳作体操的雍博文,当场石化。
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梳着两条乌黑的大辫子,穿着一身灰布衣衫,背上还交叉挂着两柄剑,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嘴巴张得老大,好像见了鬼一般。
“你好!”雍博文只好主动挥手打招呼。
“啊!”小姑娘发出一声尖叫,扭头就跑,边跑边喊:“师傅,师傅,掌门,掌门,师兄,师姐,你们快来啊,仙使,仙使他……”乱糟糟胡喊一气,也不知她倒底在喊谁。
雍博文挠了挠头,先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符箓,调了几种杀伤力够强够大的符箓到手边,这才整了整衣服——这个动作其实很多余,他现在整个人被白布条缠得跟个木乃伊一般,根本摸不到衣服——走出房门。
一出房门,眼前便是一片暗红的光芒,使劲眨了眨眼睛,才算适应。
眼前是一处相当宽敞的广场。
广场上躺满了人。
没错,是躺满了人。
足有好几百人,或是缺胳膊少腿,或是开膛破肚,一个个血肉模糊,简直好像不小心闯进了某层地狱般,空气中充满了浓稠的血腥味道。
只有寥寥十几个人在伤者之间匆忙穿梭进行救治。
小姑娘就沿着这些伤者中间留下的过道向着广场对面急奔,一面奔跑,一面大喊,引得人人侧目,随后更多的人把目光落到了刚刚走出茅屋的雍博文身上,神色间有惊奇,有疑惑。
便有一人急急走过来,道:“仙使大人,请快回屋里休息,你的伤……”他的话只说了半截就停住了。
虽然雍博文身上依然缠着白布条,但走动间轻松灵活,显然跟重伤员这种身份没有任何一点关系了。
“这是什么地方?”雍博文目送着尖叫的小姑娘越跑越远,没奈何只得回头问这个主动凑过来的人。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长得五大三粗,满身血迹,手里还拎着把砍刀,看起来十分像屠夫。不过雍博文看得清楚,刚刚这人就在不远处的伤者中间对其中一人进行救治,使了法术,施了符箓,还烧了符水,最后一刀砍下了那伤者的一条已经化脓露骨的大腿。
这位看起来像屠夫的家伙其实是个医生般的角色。
中年汉子毕恭毕敬地回答:“回仙使大人,这是我广阳派宗门所在,前日仙使大人破围而来,我派掌门真人亲自率队将您迎回来的!”
广阳派宗门!
雍博文的视线落到了广场中央。
尖叫的小姑娘刚刚从那里跑过,还在继续往前跑。
那里竖着一尊十米高下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