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环街区外城由城墙围绕,部分地方城墙因为当年拆迁办动工损毁。透过低矮残破的城墙可以看到城内如地狱一般的景象。整个街区如同笼罩在灰色的瘴气之中,断壁残垣在蒙蒙灰色里看不真切,视线被阻,一眼望不到头。迷蒙的天空中,似乎隐现着吞噬生命的恐怖怪兽。
“我们真的要进去吗?”阿慎不自觉地又往后退两步,“是不是应该带个防毒面具?”
“没你想象的那么恐怖,空气里大多是雾霾,只不过微尘颗粒要更多一些,加上河水都被排放了化学品,街区一边又成为了垃圾站,理所当然环境差一点。”老蒋乐呵呵地解释。
“亏你能解释地这么轻松,这地方,恐怕老鼠也不会呆。我的妈妈呀,都说交友不慎会短命,这话说的可真对……”阿慎说话的语气完全透露出口罩下他哭丧着的表情。
扑克脸已经慢慢走远,在浓雾里,依稀只能辨认他的轮廓。老蒋推他阿慎一把,说道,“别再磨蹭了,走吧。”
“你说,我以前住这?”阿慎左边看看,右边瞧瞧,越看越觉得胆战心惊。隔着口罩,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到处都是凌乱的垃圾和无人打理的破旧,“这里面不会有丧尸吧?那个《生化危机》里面大概就是这样的场景”阿慎声音颤抖地问。
老蒋倒不在意这些,继续往前走,轻松地向阿慎解释,“小的时候,我记得这里是买豆腐的王婆家,她有个很漂亮的女儿,街区的人再远也愿意到她家买豆腐。”老蒋指着另一家店说,“这一家店是街区最著名的点心店,从清朝就延续下来的手工艺,百年老店了。真可惜……”
“你可真是一副荣归故里的模样,也不知道我从这里出去会不会减寿几年。”阿慎使劲憋了口气,实在憋不住了,捂住嘴不耐烦道,“我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端木龙的老家?”
“谁说我们是来找端木龙的老家的?端木龙早就已经搬走了,就算找到他老家又能怎样?”老蒋遥遥望着走在前头的扑克脸,只见扑克脸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时不时走近一个房子里,又很快从里面走出来。
“那我们来干嘛?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阿慎清清嗓子,心里的不满已经积蓄到爆发的临界值。
老蒋眼睛眯成一条缝,手勾住阿慎的肩膀,笑道,“别着急,俗话都说了,常回家看看。不能因为家乡变成了垃圾场,就不回来看了。说不定能想起什么呢。”老蒋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登时变得严肃无比,这让阿慎为止一震,急忙撇开老蒋的手,“大男人,勾肩搭背,很容易被人误会的……”说完,看向前头,只见前面空荡荡的,他刚说出口的话经过层层雾气稀释,很快安静下来。“咦,扑克脸呢?”
老蒋看看地形,严肃的表情下,眼睛放出精亮的光,看着前面的房子一动不动。“到了。”
老蒋和阿慎的右前方,是一栋独幢的房子,房子由钢筋水泥砌成,辅之以木结构的外观,竟显得古色古香。“这是哪里?”
“你一点印象也没有?”老蒋调侃道。
阿慎微微皱起眉头,闭上眼睛。很久,他眉头微松,“有点熟悉……”
老蒋不屑一笑,“进去吧。”
阿慎站着没动,他忽然说,“这个院子里有一个石井。我记得,我小时候,差点掉在里面。因此,家里人才把井缘修高了……我的房间,在……楼上西北面。”
老蒋往前走的脚步突然停下了。他不敢相信,这个他认为是假冒的阿慎,竟然原原本本地把应该是扑克脸的记忆说出来了。他愣了一刹那,忽然回头对阿慎说,“你先在这里等一下。”说完,直接跑进了房子里。
扑克脸在他自己的房间里找东西,忽然,老蒋出现在他身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抵住扑克脸的腰背部,“说,你到底是谁。”
扑克脸叹了口气,“你不是早就认出我了吗?”
老蒋把匕首往前探了探,“你知道我一旦认定你之后就不会问你要证据,可是阿慎性格特征单一,但凡只要见过他的人,对他的性格都能产生正确的认识。如果再做一定的调查,基本能掌握阿慎的全部。模仿他太简单。更何况,你的外表和阿慎一点也不像,也没有做过整形的记录。说,你到底是谁?”
扑克脸怔了怔,“我八岁那年,父母双亡。俞教授收留了我。我学习结束后,从事考古行业,和俞悦订了婚……这些都是可以调查到的。”说着,扑克脸慢慢回转身来,平静地看着老蒋,“我和你从小就认识,两家是世交。你母亲在我父母去世当晚,受了精神刺激,至今还在疗养院里,这个消息,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再说一个只有我们俩知道的事,“那个鲛人尸变不是平白无故的。是因为你,曾经拔了它的一块鱼鳞……”
老蒋的刀渐渐松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你怎么知道?”
“还记得你曾给我看你的项链吗?虽然在琥珀里,可是我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是鱼鳞。当时,我察觉出你的表情有异样,就查了一下那个鱼鳞所属的种类,可是怎么查也没有查到。直到你说起鲛人,我才明白过来。”阿慎说完,又回身过去找东西。
老蒋怔在当下,“你说,是因为我拔了它的鱼鳞它才尸变的?难道不是因为我把它从海底带到了岸上?”
“如果是因为你把它带到岸上,那带回来的时候它就会尸变,而不是在几年后。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你拔了它的逆鳞之后,才陆续发生那么多不好的事情。”扑克脸在床边蹲下身,整个探到床底下。好像床底下有什么东西。
传说中,逆鳞是龙脖子上一片白色月牙状的鳞片,逆鳞一旦被触及,就会触怒巨龙。“我当时看到的时候,只觉得那个鳞片很特别,没想到鲛人身上也有逆鳞。”老蒋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那天,是祭祖的日子。每一年的祭祖,都是他自己亲自操办。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回祠堂祭司,跟在身边的,是一直以来的两个保镖。他打开祠堂的门,让保镖留在门口守卫,他一个人带着香烛纸钱进了祠堂。按照程序完成祭祖之后,他突然想到了那个鲛人的干尸。于是也想趁机会祭拜一下鲛人,毕竟这几年太过顺风顺水,让老蒋对鲛人暗暗地心怀感激。祠堂里没有电灯,借着几支蜡烛的光,老蒋来到盛放鲛人的玻璃缸边,他静静地看着玻璃缸里的鲛人。那鲛人虽说已经死了很多年,尸体已经变成了干尸,可是当时老蒋看着它的时候,那具干尸好像有了生命一般,和老蒋对视着。老蒋浑身颤抖,不由自主地跪在它面前。直待老蒋回过神来,他已经跪了好一会儿,鲛人的干尸一成不变地待在浴缸里,只是一具干尸。老蒋摸摸额头上的冷汗,刚想起身,忽然看到眼前闪过一道微弱的白光。他定睛看过去,只见鲛人干尸的后脖颈处有一片小小的白色的东西。老蒋心生好奇,举着烛台把头凑到鱼缸上。借着摇曳的烛光,老蒋看清楚,那是一片白色的鳞片,即使鲛人已成干尸,那片鳞片却还如鲛人活着一般,闪着莹莹白光。
老蒋从事了这么多年的古玩行业,也没见过这么剔透莹润的东西。那片白色鳞片闪现的光,比夜明珠更柔和,也比任何光都莹润。在这个昏暗的祠堂里,像一枚小小的弯月,散发着皎洁的光。老蒋的心为之一动,他慢慢伸出手。
“我也不知道,当时,整个人都不受控制了……如果早知道。”老蒋捶捶头,懊悔道。“当时把它拔下来的时候,根本什么异常也没有。”
“如果早知道你会忘了我还在门外,我才不会让你先进来。”门口响起阿慎的声音。
扑克脸已经从床底下钻出来,淡淡地说,“大概,那具干尸之所以没有腐化,就是因为逆鳞存在的缘故。”
“嘿嘿,这回手贱了吧,手贱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尸变了?”
“不止如此。那天陪我去祭祖的两个保镖,出任务的时候先后被人错手杀死。再后来,帮里的其他弟兄也相继出事。短短一个月,先后死了十几个人。那天,我一直觉得奇怪,直到那天和扑克脸一起去古宅,才知道,那个鲛人尸变了。”
“不管起因是什么,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要找到降服这个东西的办法。”扑克脸说完,从写字台旁边的角落里拉出一个大箱子。
“那些是什么?”阿慎问道。“这里原本是我家,怎么我不记得有这些东西……”阿慎说着后退一步,语塞起来,“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