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心一

冬日的凌晨,天是深沉的黑,屋檐,廊下的宫灯在寒风中摇曳着,使人有一种昏乱的眩晕。

好冷!

侍候着康熙用完早膳,我袖着手,缩头缩脑地顺着廊沿往回走,尽量让自己背着风。因为怕冷,所以灯也懒得提,怕冻手,就只借着四周高悬的宫灯和雪地上反射的亮光走着。

远远地,前面隐隐有人声,是上早朝的王公大臣吧?我站住脚,眯眼望去,见几个太监提着灯,拥着一个人,向我这方走来,这身形,好熟啊!

望着前方缓缓步来的人,我真有一种要到雪地里把自己埋起来的感觉。只是,唉!心底叹了一声,算了,总有一天要碰上的,干脆早早面对。

“给八爷请安,爷吉祥。”

八爷叫了声起,淡淡地问,“你这是上哪去?”

我垂眸答道:“回八爷,奴婢才刚侍候皇上用了早膳,就要回去了。”

八爷嗯了一声,他不说话,我也不敢告退,总有种心虚的感觉,尴尬。

“为什么?”八爷那声音,淡得没有任何情绪。

“什么?”八爷突来的一句让我的脑子转不过来,愣了一下,旋即悟道八爷问的是我为什么拒婚。我迟疑了会,不知该怎么说,因为,当时,我拒绝的不是他吧?皇上并没有对我说给我指的是谁,我也没问,实际上,我是过后因十四的不对,才猜出指的是八爷。可,不管皇上给我指的是谁,我都会拒绝。

“你不是一直想出宫吗?八爷我自认并非薄性之人,在兄弟中,爷的妻妾是最少的,若你跟了我,爷我一定能够做到独宠一身,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为何,你要拒绝?”八爷语气平缓,听不出喜怒。

我的心在狂跳,这八爷,他的内心所想永远不仅仅是表面上的这些。抬眸凝住八爷,我淡淡地道:“八爷,皇上说给我指婚时,并没告诉奴婢,给我指的是哪一位主子,可不管指的是谁,奴婢都会拒绝,因为,奴婢,不想将就。”

八爷错愕的愣一下,旋即苦笑,“如此说来,爷我是自作多情了?我原认为你是因我而拒婚,却没想到,不管是谁,你都不要,将就?呵呵——在你眼里,嫁给阿哥竟是将就。”八爷定定地看着我,嘴角有讥讽的笑纹,“安心,你的心也太大了,在你眼里,谁才是让你适心的人?”

谁?是啊,是谁呢?心里如电驰般闪过几个人影,却没有一个让我安心。

“八爷,奴婢的心太小,能装下的,只有自个儿。”我淡淡地笑着,我会拒婚,想来也是在八爷的预料之中,他这所以问,只是因为自尊心有了点小小的挫伤罢了。

“所以,并不是八爷我入了不你的眼?我该为些感到庆幸吗?”八爷的语气忽而一松,眼里,隐隐闪着笑意。

我也笑了,“八爷,您可是大清的美男子呢,朝里朝外,对您相貌的评论可谓颇高,那些个大家闺秀,可是暗地里哭着喊着要嫁你哪!所以啊,不是您入不了奴婢的眼,而是您太好了,奴婢怕不自量力地要了您,会被那些个嫉妒的大家闺秀们背后扎个稻草人咒死。”

八爷温柔一笑,兀地抬手敲了我脑门一记,“胡说八道!你这丫头,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四下溜了眼,见四周虽是黑压压的,却有暗影锺锺,想是上朝的大臣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不禁后怕地吐了吐舌,在这宫里,说这些个厌魇之事,可是大逆不道的。

八爷虽笑,看向身后随侍太监的眼眸却是冷冽,那几个太监们把头压得低低的,仿若木头桩子似的无知无觉。

我见天色渐灰,似是要到了上朝的时辰了,冲八爷微微一笑,福身告退,八爷点点头,“去吧。”我躬身让到一边,让八爷先行过去,八爷温雅地笑着,走了两步,到我身边时,突然俯首贴在我耳畔道:“安心,爷我可真是希望,你对我不自量力呢!”

八爷突来的这一下让我骤然一惊,猛地抬起头看他,不想八爷的头还俯在我耳边未起,动作之下,两人的唇瓣相擦而对,这一情况太忽然,瞬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一阵风吹过,我兀然打了个寒战,醒了神,惶急地后退一步,与八爷拉开了距离,见八爷保持刚才的姿势未动,神色似笑非笑地睇着我,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辉茫。却缓缓地举手拼指,按住了他的唇,像是回味无穷的模样。

我的脸蹭地一烧,局促一笑,匆匆地欠身告退,转身就逃。才行了两步,却倏然停下了,廊下的暗处,站着熟悉的身影,见我看到了他们,缓缓地,一个个步了出来。

我不由地闭了闭眼,心头暗叹,唉!还真是巧啊!

福下身子,恭敬地请安:“奴婢安心,给雍亲王,九贝勒,十二贝子,十四贝子请安,各位爷吉祥。”

没人叫起。

这天气,还真是冷得刺骨了!

四爷面无表情地走过,那浑身散发出的冷意让人打从心底里发颤。十二爷和十四爷前后从我身前走过,十二爷淡淡地笑着,如沐春风,“起来吧。”

我谢了声,直身退到了一旁,眼见得十四丢给我一个白眼,像是说我出尔反尔,不是不想嫁吗?为何又与八哥亲密?这就是他写在眼底的疑问,我苦笑着动唇:意外。

我说。十四眼神一闪,释然而笑。

耳边听到八爷向四爷请安,四爷低低地应了,我瞅着他们虚情假意的寒暄,悄悄后退,却被一直未动的九爷拦住了去路。

我们有十几日未见了,我原来奇怪,一直将我的住处当成他后堂的九爷,怎么会悄无声息的消失那么久,后来猜出指给我的是八爷,一切不解都有了结论,原来,九爷是因无奈而选择了逃避。九爷消减了许多,往日狂傲的眼神黯然无神,见我看他,九爷的嘴角动了动,却又无声,只是神情越发酸楚。

见不得他那颓唐之样,不禁地,我冲他甜甜一笑,见九爷的眼因我的笑一亮。我又收住了。将注意力拢回,有些懊恼,有些挫败,有些无奈,我这是怎么了?如果让他死心不是更好吗?为何又不忍?

唉,最难琢磨女人心啊!

仲夏夜,晚风轻幽,下弦月晶莹,默默绽出柔柔的黄晕。

我独自拎了一坛酒,偷偷乘上了午后就藏在拱桥下,平日里供太监清理败荷用的舢舨,将自己放逐。

用偷偷二字,是因为宫中有定,不准宫女太监随意游湖。

小舢划入荷花深处,入夜的湖面更寒几分,我披上了特带来的披风避寒,因月色极美,湖的幽静,荷的清香,月华的皎洁,让我淡淡笑着又淡淡叹息。曲膝坐在船板上,我打开之前带来的酒,清洌的酒香教我用力嗅了好几下,才双手捧着酒坛,仰首灌了一口。

夜浓了,酒已将尽,身一斜,我顺势倒卧在船板上。眨眨眸子,我迷蒙地瞅着那轮弯月。万物在月下轻镶白光,让人仿佛如梦般的不真实,船在湖面上无依无靠地悠转,身旁的荷花不时的探进船中,轻拂我的身子,我发现那银色的天空和月儿也跟着打起转儿了。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一缕月光,月光却透过指缝洒落,淡淡一笑,随手摘下一个莲蓬,我捻起一枚莲子放入口中,莲子的清和莲心的苦在舌间泛开,我微眯双眼,任思绪翻飞。

湖水轻荡,舢舟轻晃,让人仿若身魂无主,随水长流。

兀地,舢舟撞击产生的摇晃惊了我,我下意识地双手紧握舷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个声音笑道:“嘿!瞧瞧哎,我钓到了什么!”

我抬眸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随水逐流,飘到了水榭台,水榭台上,拿着钓鱼杆一副渔翁样的十爷正探着头,一脸玩味地俯视我,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几道步履声踢踏而来,在榭栏边上,又探出了几个人头,随即,十四惊诧的声音响了起来,“安心,你怎么在小舢上躺着?要不小心落了水,可是玩的事?”

呀,人为什么不能做坏事?因为现世报实在来得快啊!

被两个小太监拉上了岸,还来不及细看都有哪几位主子在场,却仍恭敬地福身请安,尔后方抬眸觑睨,就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笑道:“想不到安婉侍有如此逸情,今夜‘风清月白偏宜夜’,咱们哥几个才贪这月色在此赏荷,原是附庸清雅,不想‘谁羡骖鸾,人在舟中便是仙’,咱哥几个,都不及你自在,这欧阳翁的旷达狂放,竟是你得了。”

我闻言定睛瞧去,见三爷徐徐摇着折扇,一脸和煦,他的左旁,坐着冷着脸的四爷,右边是温厚微笑,眼神沉稳的五爷,三爷的对面,八爷依旧温文尔雅地笑着,另一桌,是阴着脸的九爷,十二眼神淡定,十三坐在一旁,见我的视线对上他,弯了眉眼。

今天是什么日子?人堆得那么齐?心底疑惑,却浅笑欠身回道:“诚亲王说笑了,安心可当不上这仙字,说来,安心无视宫规,私自游湖,该自请责罚才是。”

五爷温厚地说道:“朗风明月,如此良辰美景,身在其中,有几人能不心动?一时的兴起,犯不着那么在意,这一回,就算了罢。”

一旁的的三爷点点头,叫过一旁侍着的首领太监,吩咐下去,不许人提我私自游湖之事。见首领太监应了,我暗暗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我悄悄抬眸溜了场子一圈,心中极不自在,本想告退,却见十三和十四爷扬手招我过去。

矫情的话就不多说了,袖袖在此一鞠躬,谢谢各位支持我的朋友们!也祝你们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