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2)善与恶(20 06)
铭德事情差不多该解决了,一切本来该恢复平静的,但秦哥却在这个时候忽然下令镇上撤出来的头目们继续“追捕”蒋涛,由于这段时间小镇和县城都已经被警方控制,而市区秦哥又很自信自己把手严密,加之蒋涛没有任何收入来源,所以他觉得蒋涛现在一定跟丧家犬一样在各处溜达着,只要我们用心找就能找到。
我知道秦哥很有可能是怕我们一旦平静下来就开始对他心生不满,所以让我们多做点儿事,让我们忙起来,就没有机会反抗他。
我作为一个马仔,在学校高三的学生们都即将去参加高考的那个空荡,却顶着大太阳在镇上溜达,袖子里藏着钢管,一方面随时准备给跑出来的、不开眼的家伙一棍子,一方面又要提防条子来给我搜身什么的。
原本应该每天呆在家里、学校里两点一线的侯洋,作为社团的红棍,这一次也不得不参与“大搜捕”行动,至于葛军祥,他继续去了县城搜桥洞……据说还要出入于乞丐混杂的垃圾堆旁边与各个巷子内,街角……秦哥誓死要把蒋涛搜出来才肯罢休。
最开始,我觉得秦哥这纯粹就是没事找事,因为蒋涛完全有可能已经找个机会和他的几个弟兄们窜上出市区的长途车出市区了,他们既然是混子,完全可以去外头偷窃、抢劫过日子。
更何况,那个时候火车票还没有实名制,他们也可以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直接偷了几张票,蒙混过关,登上某一班列出出省。
就算半路被赶下车,也可以该跑到哪里就跑到哪里,那边说不定是一番新天地。
但当我听了马擎空和邢天明的诉说之后,却觉得秦哥的做法还有些道理。
邢天明和马擎空事先就躲了起来,由于这俩家伙之前被开除的事情并没有通报全校,也没有走完必要的程序,所以虽然邢天明卷了铺盖走人,马擎空也很久没去上学,但他们的档案还在,所以这两个人居然直接躲回到了铭德校区之内。
邢天明和马擎空告诉我,蒋涛根本就没有外逃的胆子,他胆子相当的小,否则也不会被收了老窝也不敢直接收秦哥的地盘,他只不过就是个没有用的小混混而已,所以他这段时间八成还在县城内。
而且马擎空悄悄告诉我说:“我知道有个地方,说不定他们就躲在那边。”
我说:“什么地方?”
马擎空说:“蒋涛以前是农村来城里打工的,但是不学好,跟着混子们到处乱跑,我那时候也不学好,跟着他们一起。后来我们几个把欺负人的包工头给打了,那工地也因为资金紧张停了工,最早的时候蒋涛没地方住,也不想回村里去,就在那废弃工地最角落的一间工棚里安身,而我,那时候不爱回家,不爱读书,晚上除了住酒吧网吧就是到处乱跑,没钱了我也会去那边。后来工棚拆了,但那里还有废弃的一间砖房,原来本来是像建一个什么小区还是什么的,先就给弄了个值班室出来,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我可以给你指路。”
我还真没想到蒋涛还有这一段历史,实际上大概每个混子都有心酸历史,但在外人面前却总是要把自己描述的有多厉害多厉害。
蒋涛的那一撮黄毛就可以证明这种心态的存在。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所有能告诉的人,我、葛军祥、霸王龙、司马凌海、郑全虎、侯洋、骆明和张毅,几乎所有能找到的人都找上了,只是唐默、王臻他们并没有来。我们带了几个小弟,直接扑向那一处工地。
那工地就像是城乡交界地带的一块伤疤,这里和我们学校的那些工地不一样,和县城那些大规模动工又大规模停工的地方也不一样,那些地方都是推平了,要不就是初具规模之后才停下来的,要不就是已经开始二次动工了。而这里,根据马擎空的诉说,是刚刚刨土没多久就开始停工了,到处坑坑洼洼,还有一些烂砖头和泥沙。也不知道停了多久了,如果马擎空说的没错,这里应该废置了至少五六年。
这些坑坑洼洼的地方,甚至还长出了没过膝盖的杂草,杂草之间都是垃圾,我们过去之后就看见了那个烂砖房,外头还有没砌完的水泥。
真的不知道当初包工头和设计师们是怎么想的。
不要觉得奇怪,小城在那个时候真的很多这样的地方,谁都想投资房地产,但是很多人却根本是不自量力,最后自己吃了亏,甚至自己把自己给陷进去了,工程也停了,而且停的十分离谱,在什么时候挺的都有,建了多少都可以戛然而止。
城市里的、县城里的、小镇上的,因为政府的干预还可以收回一部分,或者是重新规划建设,这种在城乡结合地带的,却往往被忽略了,而且这个地方停工的缘由,内幕我们也弄不清楚,或许我永远都没办法弄清楚。
但不论怎么说,这个偏僻的地方,的确是非常好藏身的,那个砖房被垃圾和杂草掩盖着,虽然可能又脏又臭,但是蒋涛这种吃惯了苦,脑子、神经又比较大条的人,很可能能忍受。我们一拨人走进这里的时候,只觉得阵阵酸腐的味道扑鼻而来。首先忍不住的就是侯洋,他捂着鼻子破口大骂:“操妈咪的……这种地方是人住的么?那几个家伙要真能藏在这里,那绝对是变态中的战斗机。”
我说:“行了,小声点……”
我们往前走了几步,我让所有人分散开过去,却在这个时候,看见那个破砖房空洞的窗户口有人探出头来,我当时吓了一跳,但根本没有任何遮掩的地方能给我躲避,那家伙显然是看见了我,立马缩回头去。我赶紧说:“包抄上去,有人!”
我们一群人立刻形成了一个圈,围住了那个砖房,我和侯洋大着胆子走了进去,砖房里头,地上用编织袋铺出了几个“床位”,有三个人在房间里,其中一个手里握着半块砖头,但人却靠在墙角,瑟缩发抖,还有两个,根本没有逃跑的意思,他们都躺在编织袋上,其中一个人的手臂上伤口结痂了,但是腿上却已经开始溃烂,另一个人翻了个身,没看我们。他躺的编织袋上还有浓得发黑的血迹。
整个砖房里虽然是通风的,但依然臭不可闻。
方便面袋子丢的到处都是,一边放着一个大脸盆,脏污破烂,里头还有面渣子。
那个手里拿着砖的家伙,看着我和侯洋,打着颤,说:“你……你们别过来,别过来,求求你们,放过我,我……我们已经,我们已经不行了,他们俩,他们俩快死了。”
我说:“蒋涛在哪里。”其实我心中非常不好受,我认出了眼前那个人就在那天上坡上还和我交过手,他拿着砖头的那只手,手背上还有一道划痕,但也许是因为伤的比较轻,这个时候看起来已经长出了新的皮肤。
那人不回答。
我又说:“说!蒋涛在哪里,告诉我们,放你们生路。”
“真的?真的?”那人说。
我点了点头,说:“说!”
“他……他去那边马路对面小卖部买东西了,你们有仇,找他,跟我们无关,我们都是小弟……当马仔的……我的兄弟几个都快要死了……我们……都……”他已经语无伦次,不知道是因为难过,还是吓得。
我说:“怎么不去医院?”
那人说:“没有钱……我们没有钱……蒋涛没收入了,我们也没有钱了,我们连饭都吃不上,我们用那个脏盆子吃面,面里都是馊味……我们没地方拉屎撒尿,就在草丛里解决,我们已经很久没洗澡了,就蒋涛前几天买了一瓶矿泉水,我拿来给兄弟洗伤口,被他打了一顿,说……说我浪费……”
我说:“即便是这样,蒋涛都不肯去自首?”
“自首?不能自首,我们杀过人,蒋涛背着案子呢……混黑道的,自首也是个死……”那人说。
我很是心酸,不由得往口袋里伸手,想要掏钱扔给他们,可就在这时,司马凌海忽然冲进来,一把拉住了我,说:“出来说话!”
我吓了一跳。
司马凌海把我和侯洋都拉到外头,说:“想给钱他们是不是?”
我皱了皱眉。
“不能给,他们是蒋涛的人,死了的好。”
我说:“可他们只是马仔。”
司马凌海说:“萧凌,你想过没有,给了钱,他们去医院,条子会不会追查这几个伤的那么严重的家伙?如果追查,他们一旦把事情供出来,条子会怎么做。萧凌,我们要积蓄力量对付秦天咏,这个时候不能节外生枝,咱们是混黑道的,不是做慈善的,你是不是在学校呆的有点儿太久了,这会儿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我怔了一下,最后却只能叹了口气。
侯洋也拍了拍我,说:“他们只求我们放过他们,咱们不杀他们,说不定他们能活下去。”
我咬了咬牙,只好说:“蒋涛去对面的店里买东西,一会儿应该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