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妾-妾若浊水泥 第五十六章

夜里,轻雪带着白璧去了墓地,提灯一看,果然见到那棺材里躺着的是一具假尸体。

翩若尾随追上来,抬首望了望天际的圆月,说道:“月圆的日子,总让人感觉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轻雪正在眺望墓地四周,没有听翩若的念念叨叨,目光悠远,看着远处那渐渐升起的磷火点点。长风很久以前跟她提过一位鬼医师叔,说此人专门捡收乱葬岗无人认领的尸体,取去研究,用作药用或炼制毒药。

所以她想,这个阿碧是不是将凌子骞的尸体掳去了那儿呢。

“我们在四周转转。”提着夜灯,她与白璧在墓地四处稍稍搜寻了一遍,便踏着月色回府了。

此刻的睿王府,红灯高挂,歌舞升平,一府之母慕曦穿了一身大红色用金线勾富贵牡丹的喜裳,带着两丫鬟端酒的丫鬟穿梭在人群中。原来,今日她特意为小凌綦办了一场五岁生辰宴,邀请各个为睿王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前来参宴、喝酒,并亲自接迎、敬酒。

小綦儿让她着重打扮了一番,俨然一副小主子模样跟在她身边,每见过一个人,就被介绍成“这是睿王妃的二公子”,然后接受 恭贺。而小家伙也乖巧喊着‘母妃’,牵着母妃贴身婢女的手,母妃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轻雪带白璧走入门里,便有一瞬间的格格不入。

为小凌綦办生辰宴,只是个幌子。她知道慕曦这样做其实是为了向世人炫示她睿王妃的身份,让那些将领们都知道,睿王妃虽然失去了大儿子,却还有一个乖巧的小儿子,他们睿王府一家依旧过的很幸福。

同时,她睿王妃贤良淑德,持家有道,敬爱夫君,若睿王爷贸然将她送往别院,或是将綦儿送走,便是对她这个王妃的不忠不义,难以服众。

不然,她这个眼睛不好使的王妃根本没必要这样兴师动众,并且没事找事的办喜宴,抛头露面。

“主子,僢儿那家伙也跑过去吃酒了。”她静静往自己的厢房走,白璧却突然拉住她,指指那个在各个桌子间穿梭的小身影,“无瑕呢?跑哪去了?”

她看过去,纤长眉梢不悦的一跳,“白璧,将他抱过来吧。”这个小东西,居然爬到人家桌子上去了,好奇的学人家将整整一杯酒仰头饮尽,而后小鼻子、小脸蛋全皱成一团,要多丑有多丑。

白璧忙走过去,想将小家伙从席间抱下来,却听得有人问道:“呀,这是谁家的孩子,好酒量啊!来,再跟叔叔喝一杯!”

如此一起哄,整桌的人便将视线全粘了过来。他们正愁没乐子寻,又见这小家伙长得粉嫩俊俏,闷了一整杯酒,红润的小嘴儿还在为那辛辣味儿不停的咂,打心底喜欢起来。

“来!”有人为小僢儿喂了口菜,让他过过口。

站在前方的慕曦听到声音,让丫鬟掺着,带着綦儿朝这边走过来,温婉说道:“僢儿,你娘亲呢?她不在房里么?刚才让人去请,没见着人。”

僢儿早让那杯酒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趴在桌子上让人喂菜,不答她。

綦儿见此,小小的脸蛋大怒,一把将他从桌子上拉下来,毫不客气往后面推,叫道:“你和你娘亲都是狐狸精,勾引父王,伤害母妃,让母妃偷偷落泪。你们滚出去!”

此话一出,整个前院瞬间安静下来,吃酒正酣的众人一下子让目前陡转急下的状况弄懵了。

站在廊下的轻雪心头‘咯噔’一下,忙走过去,将摔在地上的僢儿抱起来,冷冷看了大儿子一眼,带着白璧打算离去。

“轻雪!”慕曦叫住她,带着无奈与忧愁说道:“我知道你在怨我没有答应王爷娶你做侧室,所以故意避着我。”

轻雪蓦地停住脚步,感觉仿若回到五年前的军营。

只听得慕曦又道:“五年前,你因与男子私通,让王爷一纸休离,夫妻陌路。这不仅是王爷心里的一道疤,也是我这个做姐姐心里迈步过去的一道坎。纵使你为王爷生下了这个儿子,但家耻难忘,伤痕犹在,你还年轻,我希望你能留下这个孩子,再找户好人家嫁了。”

“啊,原来她就是五年前那个侧夫人,难怪看起来这么眼熟。”平地一声惊雷,不明真相的众人犹如炸开了锅。

“既然被休离了,为何又要回来?”

“带着孩子回来认祖归宗吧,瞧这孩子长的很像王爷呢。说不定还能母凭子贵……”

“也是。”

“主子!”白璧脸色很难看,拉拉主子的袖子。

轻雪抱着孩子,整颗心都在颤抖,说道:“没事,我们走。”

“轻雪,如果你对王爷还有情,就留下吧。”慕曦突然又道,眼角眉梢闪过微微的痛苦,将小綦儿牵过来,慈和说道:“綦儿和僢儿年岁差不多大,让他们兄弟俩做个伴也好。姐姐是直性情,刚才把话说重了点,还望你能体谅我操持这个家的苦心。”

“母妃,为什么要留下这对伤害你的坏人?”小凌綦扯着她的手,不依的摇了摇,憎恶道:“他们坏透了,不仅废去綦儿的武功,还让母妃你天天哭,他们是坏人,想抢父王……母妃,你不要留下他们好不好,不然綦儿也会像哥哥那样……”

“綦儿,你住嘴!”慕曦冷冷呵住他,痛心说道:“不要说你短命的哥哥,他没有这个命。”

轻雪站在原地,眼眸一闭,冷冷笑道:“睿王妃,五年前我真的是因通奸之罪让王爷休离的吗?你的二公子五岁,我的孩子也五岁,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家,现在这个喊你‘母妃’的孩子,就是当年你从我手里抢去的孩子?五年前你才与王爷大婚,孩子可能有五岁?!”

慕曦脸色一冷。

“你这个坏人,不准你这样说我的母妃!”站在她身后的小凌綦怒了,突然冲上前来,用他的小拳头不停捶打轻雪的腰,吼道:“你这个坏婆娘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母妃说其实我只有四岁多,但为了让叔叔们开心,也让父王开心,就给我提前办了这个生辰宴……只有你这个勾引父王的恶婆娘才会抢别人家的孩子,让父王和母妃不好过。因为你想报仇……”

此刻,王府外突然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正是刚从外赶回来的凌奕轩。他没想到,慕曦还真的给凌綦办起了生辰宴。而后待他带着霍家父子匆匆赶进府里,便见得小凌綦拽着轻雪,不停的捶打:“你这个坏女人,母妃才是父王的王妃,你算什么东西!”

“凌綦!”他一声厉吼,欣长挺拔的身子瞬息蕴满怒火与严厉,大步朝儿子走过来:“是谁教你这样说的你的娘亲!”利眸巡视一眼四周,俊脸异常沉重。

“母妃!”小凌綦小脖子一缩,忙跑到慕曦身边,委屈抱住她的大腿:“綦儿没有说错,本来是他们在抢父王,让母妃伤心。”

慕曦雍容的脸上不动声色,黛眉霸气上挑,说道:“奕轩,你总算回来了,你的弟兄们正等着与你喝上一杯呢。快快快,给王爷上酒。”

丫鬟们曲曲膝,鱼贯上酒菜与玉露琼浆。这场闹剧,就似舟过无痕没发生过一般,道喜声此起彼伏响起来。

只是,凌奕轩并没有立即就座,拉住轻雪的臂弯,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白璧抢着说道:“王爷可以问你贤良淑德的王妃!”

慕曦即刻唇角软软一勾,温婉笑道:“王爷,她们还在为臣妾方才的一番话生气呢。臣妾打算给王爷纳侧妃。”

凌奕轩眸中一暗,利眸盯向她:“你让轻雪做侧妃?”

“王爷,有何不可吗?”慕曦愈发笑得温婉,凤眸不明显的眯动了一下,“纵然名声再不好,她也为王爷生了个儿子。”

他听着,胸口一窒,失望看着这个女人:“好好的正妃你不做,非要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

“王爷,我这是跟你学的呢。五年前难道你不比我狠么?”慕曦低笑出声,面上温婉如常,声音却寒冰三尺,两人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就像夫妻在窃窃私语,“你现在可以像五年前休离她那样休弃我,但是,你别忘了这周围一双双看着你的眼睛。我睿王妃贤良淑德,持家有道,为了孩子,可以让夫君纳侧室……所以,不管怎么做,都是你睿宗王对不起我!”

“你办这场生辰宴,就是为了羞辱轻雪?”他眯眸。

慕曦掀唇笑了笑,不答他,侧身走向旁边的轻雪,音量拔高,用众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轻雪,如果你想留下,就留下吧。你我毕竟曾经姐妹一场,怎么也好过与一个陌生女子一同服侍夫君。纵然你以前有错,但五年过去了……”

“呵,我五年前犯的是什么错?!”轻雪突然冷笑道,拿开那只扶在她肩上的手,决定不走了,“与男人通奸?”她反问,唇边的冷笑渐渐扩大,“那么睿王妃与擎苍花使的事,也算通奸么?你们青梅竹马,又一同为凤翥宫办事,在你失踪的那几年里,你就与他没有一点关系?你为何不告诉大家,五年前你为了救你的骞儿,抢去我甫出世的儿子为他换骨?!”

“换骨?”众人一片哗然,皆沉重看向他们的主公。凌奕轩眉头攒动,只是冷眸盯着慕曦。

慕曦脸上一黯,总算有了一丝收敛之色,冷笑道:“你知道王爷当初为什么要休掉你么?就因为你是这样恩将仇报的人。我与奕轩十二年的感情,不介意你做奕轩的妾,不介意你有他的孩子,因为我爱他。但是,你却与凌长风暗通曲款,不知廉耻!更在我与奕轩大婚的当日,丢下甫出世的孩子,与凌长风私奔!我现在代你养这个孩子,视如己出,你又口口咬定我伤害他!”

轻雪纤眉挑动了一下:“睿王妃还能接受我这样‘寡廉鲜耻’的人入门,并愿意与人分享丈夫,还不是一般的大度呢。呵呵,既然睿王妃这般识大体,我们这走投无路的孤儿寡母又怎能辜负人家的一片好意呢。睿王妃说的对,为了孩子,我必须留下。过门后,还请睿王妃多担待!”

“你果真是不知廉耻!”慕曦骂道。

她半眯眸,笑如春风:“很感谢姐姐当年对綦儿的手下留情,希望我与王爷成亲后,姐姐能让我们母子相认,一家团聚。五年前,纵然是姐姐为了与王爷独好,毒害我腹中胎儿,大婚之日将我赶了出去,但是姐姐今日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这个做妹妹的也不能太计较。”

“你!”慕曦一时语塞。

这边,凌奕轩为轻雪陡转的样子沉了脸色,她的笑是虚假的,她的心也是假的,她的样子让他难受。她当年让他伤透,所以今日面对慕曦的咄咄逼人竟是百口莫辩,充当了‘寡廉鲜耻’之人。

他心头愈发沉重,上前几步,哑声道:“当年并不是轻雪与人私通,而是本王伤害了她,差点害死她。换骨之事是真的,是本王亏欠他们母子太多。”沉重嗓音落,踩着疾步转身走进书房。

瞬间,睿王府的前院不是人声如潮,而是鸦雀无声,沉闷得让人窒息。孰是孰非,睿宗王已经作了解答。但见睿王妃脸色惨白,牵着那个一脸泪水紧紧抱着她的小凌綦,一步一步走到了后殿。

霍家父子将前院的众将驱散,青书去了书房,霍廷鹤则陪着轻雪站在廊下,说道:“王爷对王妃感情不再,却是恩情难忘。不然以王妃今日的模样,王爷是可以当面休离的。这五年来,王爷变了很多,王妃也变了很多。”

“我知道。”她早已让白璧将僢儿抱了去,抬眸冷冷望月,侧脸清冷,“因为逼死了我,他才让自己找回一点良心。呵,他们今日的局面是我想看到的,这是他们的报应,可是,我的綦儿不该就这样被毁。”

“那,刚才为了孩子留下的话当真么?”

“师伯。”她侧首,眸中流转着丝丝痛苦与决绝,“当年他们是怎么对我的,您比谁都明白。您觉得我会留下么?在安置好綦儿后,我会做摄政王的王妃,与这里永远没有牵连。”

“哎。”霍廷鹤叹息了一声,不再言语。

各异势

五十七章

自喜宴过后,凌弈轩不再在府里出现,慕曦也很少走出她所住的庭院,纳侧妃之事不了了之。

而且,自那日后夏雨便开使下个不停,府里的池子积满水,淹到台阶下,让人寸步难行。轻雪带着白壁去了凌子骞的墓地,在雨帘中静静看着远处的葱郁掩映,视线定格在山那边的几片乌云上。

那是雁鸣山,碧树葱郁、密林掩映,如一只鸣叫的领头雁栖在群山之中,异常突出显眼。而山顶片片乌云如墨法泼洒入水,呈烟云散开,雷声滚过,一道妖冶红光在云间一闪而逝,犹如闪电。

“主子,那雁鸣山肯定有诡异。”白壁也察觉到了天际的不寻常,望着那几片聚敛起来的乌云,攒紧眉心出声道:“那不是闪电,而是血光,难道阿碧在那山里作法?”话音刚落,便见那山林里突然扑腾起无数白色的飞鸟,惊叫声响彻整个山谷。

这些白雁乃一种守望山鸟,常年栖息在山中,不离不弃,是雁鸣山的神鸟。现在既然能在这大雨天将守山鸟全数惊起,山中定是发生了不寻常的事,事关重大。只是,这里离那雁鸣山少说也有几十里,现在过去定是赶不及的。

轻雪看着,突然转身往睿王府急赶。她大约明白那里是发生什么事了,也猜到了阿碧盗尸的用意。

稍后等急匆匆赶回来,竟发现綦儿躺在僢儿的床上。

僢儿趴在旁边,滚动着小身子,骄傲地炫耀是他对哥哥使了‘绵绵粉’,然后将哥哥拖了过来。

她诧异不已。

两个小家伙的块头一样大,一般重,真的很难想象僢儿是怎样将哥哥拖出来的。不过,僢儿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让她省去不少麻烦。无意再细究,她蹲下来,亲了亲小家伙的小脸蛋,抱起綦儿打算带两个孩子离开。

岂料,昏睡中的綦儿就在这时突然全身抽搐不已,眼皮不停地翻动。

她望望大雨倾盆的暗红天空,暗忖一句‘果然过来了’,弹指一挥,落下所有窗子。而后快速扯掉孩子身上挂着的所有饰物,包括小脚丫上的那串铃铛。这脚分明不再是先前的那只,而是点满人血的锁魂铃,凶邪至极。

但见綦儿小脸惨白,唇角沾着一丝符水细末,她掌心微微运气,一掌朝那小胸口打下去,逼得他吐出一口黑水。很快,綦儿那小身子便立即停止抽搐,眼皮也不再翻动。

“我说是邪术吧。”翩若不知何时倚在了门边,朝里望了望,不走进来,说道:“赶快离开吧,不然慕曦那女人要寻过来了。”

轻雪早就在她说这句话时,让白壁无瑕各自抱着两个孩子,提着包裹走到了门外。她早该想到慕曦这个女人不会轻易放弃救她的骞儿,也不会轻易饶过她的綦儿。

只是,等她们主仆走出去,茫茫大雨中站了个高大的身影。

男人让随从撑着伞,站在雨中,对她哑声道:“去哪里?”

“去我们该去的地方。”她避过他,撑了伞,急急走进雨里。

翩若大步跟过来,绣花鞋淌起一圈圈水花,对男人急道:“赶快去你王妃那看看吧,她对綦儿使了邪术,打算将骞儿的魂魄移到綦儿身上,取而代之。你家骞儿,只是诈死,还剩一口气呢。”

男人剑眉飞扬,不急不缓说道:“这个我知道,我的人正循着那铃声赶往雁鸣山,寻作法之地。”

“你知道?”轻雪让他的声音拉住了脚步,对他不急不恼的样子有些心寒,往回走几步,冷笑道:“原来你早知道那阿碧将子骞的尸首偷了去。”

他眉梢一掠:“我是在骞儿的尸体失踪后,才知道骞儿还活着。”准确地说,他一直在监视。而慕曦为了孩子,已经把什么都豁出去了。

她一直在缜密地布局,先让妖僧施妖法留一口气,而后让阿碧盗尸,待到时机成熟时,便用锁魂移魄大法,将骞儿最后那口气移到綦儿身上,让綦儿成为骞儿。这样移魂换身的法子,比当初换骨更可怕。

这便是现在心理已经扭曲的慕曦。

轻雪可以直的以为是僢儿将綦儿拖了来,却殊不知慕曦已将綦儿藏在她寝殿的密室,又怎么会让这个小家伙轻易寻到?方才他的人将密室的綦儿救了出来,放在她的门口,让小僢儿顺势拖进房里,避免小家伙为找哥哥潜入慕曦那里。而他,得到消息赶过来,在密室抓了慕曦一个正着。只是,这个女人并没有为她的行径做半句解释,张狂大笑着,摔门而去。

她永远是那句‘我是你贤良淑德、持家有道的王妃,你没有理由休弃我,不然,你难以服众’,就是这样的理由,让她半疯半痴,喜怒无常。

的确,是他变心在先,所以慕曦永远是无辜的,是他欠了她。然而,面对这样的慕曦,他除了厌恶,还有深深的心疼。

是谁造就今日的慕曦,又是谁造就今日的轻雪?是他。是他将这两个女人捆在一起,都给伤害了。所以,不管慕曦的手段变得多么激烈,他都不会从心底去怪罪她,只是让她继续做他贤良淑德的王妃,送往别院静养 。

他要看着慕曦的脸,在愧疚悔恨中过一辈子,和她一起赎罪,或者一起下地狱。

此刻,轻雪看着他沉思、阴晴不定的脸,攒攒眉尖,“所以,綦儿其实是被你送过来的?你只是让僢儿在门口将綦儿捡进来,而后让我亲手破掉对方的移魂法?你要抓紧每一刻的时间去追寻阿碧与那妖僧的藏身所在,因为你还想救你的骞儿?”

这样一想通后,她不再往王府大门处走,而是走向慕曦的寝殿。这几日她与翩若一直在查,一直在墓地四周打转,惶惶不可终日,却又莫可奈何。

阿碧盗尸的千百种可能性她都猜到了,做活死人,让孩子永远不死;诈死,让孩子换一个环境;做药人……反正她的直觉认定跟她的綦儿有关。直到有一天她守在乱葬岗,遇到那位鬼医,蓦然想到借尸还魂之术。还魂术凶邪,也很罕见,是很不寻常的回命续天之法。而刚才的血色之光,便是预兆。

他们让小綦儿喝符水、锁住他的精、气、元,利用孩子对母亲的依赖,让他自愿沉睡、供出躯体,多么无耻可恶的行径!所以,今日不去掉慕曦这个女人半条命,她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轻雪。”凌弈轩看着她激愤的背影,深邃的眼眸深若幽潭,想说什么却终是没说出口。

而那边,慕曦优雅不减,一袭红衣,双腿交叠,若无其事坐在大殿里喝茶。

听到轻雪的足音,稍挑眉梢,似笑非笑道:“虽然锁魂铃被打断,移魄符水被逼了出来,但并不代表你的綦儿就能安全脱身。”

轻雪朝她走过去,不说话,突然拿过她搁在桌上的水杯,一杯水朝她的脸泼过去。

“做甚么?”慕曦这才“霍”地站起,甩了甩脸上的茶水,张狂笑起来:“怎么,恼羞成怒了?。”好极了,她越是生气,她就越得意。

轻雪不答应她,白嫩指尖突然多出一包黄纸粉末,两指一弹,全数扑打在慕曦濡湿的脸上,“你不是喜欢来阴招么?我陪你玩,这包销魂仙已遇水加速溶解,不出一刻,你就会全身瘙痒难耐……”

“那又如何,我挺得过去!”慕曦脸上竟是一点不急,用帕子抹了抹脸,堆上讽刺的笑,“什么毒我没见过,什么空房我没守过,这包媚药的药效只有两个时辰,只要我忍得过去,你就不能拿我怎么样!”

“我是不能拿你怎么样,不过我现在可以将你扔进花楼,直接送到寻芳客床上!”

“你敢!”慕曦猛力一击桌面,宽袖凌风扫起,将桌上的茶盏朝这边掀过来,“这个府里没有人敢掳走睿王妃,不信你试试看!”

轻雪侧身挡过,一笛子给她回击过来:“这个府里是没有人敢,但我就想试试!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贤良淑德的正妃如何名声扫地,永远抬不起头。你不是办宴炫示你的贤惠与大度么?我成全你!我一定如你所愿的让全天下的男人都认识你,记住你。白壁无瑕,送睿王妃去香簟院,让人好好伺候!”

“云轻雪,你竟敢这样对我!”慕曦被那回击过来的茶盏击得后退一步,突然绣鞋里的鞋刀飞出,割破白壁无瑕的手背,“你们找死!”虽然没有内力,身上却是藏满暗器。

轻雪见此,一竹笛朝她的膝盖窝击去,在她跪下的瞬间,玉指锁住那欲吐暗针的咽喉:“比起慕曦你对我所做的一切,这只是小巫见大巫。我奉劝过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轻雪,住手!”此刻,一道掌风突然朝她左肩袭来,凌厉如风,逼她放开慕曦,“别杀她!”

她被逼得后退三步,反应不承那一掌,冷冷看着这个男人。她有说杀么?

男人深邃的眸看她一眼,没有去掺摔在地上的红衣女人,问道:“化去轻雪的武功、给她使媚药,都是你教綦儿做的?”

“教?”慕曦狼狈不堪从地上爬起,讥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綦儿不需要我教也用这样的天赋!”而后突然银牙一咬,眉一蹙,销魂仙的药效猛然袭上来。

男人看着,深沉的眸中闪过一丝痛苦,说道:“不要用这种方法折磨她。”

“心疼了么?”她眉梢一挑,眼角噙着冷笑:“可惜,她伤害了我的綦儿,此仇就是不共戴天!我不想杀她,只是让她去香簟院见识一下,什么叫羞耻!什么叫不要脸!”她的綦儿现在还躺在外面呢,小小的身子被喂了不少符水,需要解药。而他,整颗心就放在她会伤害他心爱的慕曦身上!

“云轻雪!”见她不肯放弃,男人不得不再出一掌朝她袭来:“我说了,放过她!她已经没有武功了,放她一条生路。一个时辰后,我会送她去别院,不再回府。”

“接不接回来,是你睿宗王自己的事!”她冷笑,接下他那一掌,承接不住后退数步后,决然带着白壁无瑕,几步跃出这个寝殿。与他的来生,她已经不稀罕了,她云轻雪不需要这样做得出放不下的男人!且看当初他对自己是多么地绝情呀,不用慕曦勾一根小指头,他就能把自己当一只蝼蚁碾死。

而今日,她小小的试探就能让他为慕曦脸色大变、勃然还击她,这样的男人,值得她回头么?他有见识过慕曦的恶毒与不肯善罢甘休么?有懂过她么?此刻,她竟是强烈地希望这对男人能老死一生,生生世世结为夫妻,因为他们真的很恩爱!

没有回头,带着最后的悲伤与绝望,她带着一双儿子和一双婢女双双跃出了他的睿王府。

“云轻雪!”他追到王府门口,看着她急急离去的身影,无边伤痛映在眸底。

摸索过来的慕曦并在门口,唇角勾了勾,讥讽道:“怎么不继续追上去?这次你们的误会可大了呀,不及时澄清,可是要吃苦头的。”

他回首,看到他从雁鸣山匆匆赶加来的部下拖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往这边走来,一身污血,伤痕累累,苟延残喘,正是藏在深山老林的阿碧和妖僧。

他走过来,黑眸里沉痛不再,阴冷肆虐,“骞儿呢?”

那双手双脚被绑缚的妖僧跪在地上,望一眼慕曦,畏畏缩缩说道:“在睿王妃那,我只负责开坛作法。”

“告诉本王,骞儿在哪?”他低沉的嗓音森冷下来,一剑挥下,挑断妖僧手腕上的强索。骞儿、綦儿都是他的孩子,他绝不容忍换魂术发生。而,如果寻不到骞儿确认,这种邪术可能永远埋在两个孩子体内。

据他的部下方才禀报,当他们寻到位置时,阿碧与妖僧的作法已经早有准备地中断,骞儿不见踪影,这些人似乎早有预料地转移了阵地。

“我……我不知道。”

“说!”他耐心尽失,突然一剑割下妖僧的左耳,而后,走到瑟瑟发抖,强硬撑着的慕曦面前,:“如果骞儿已经死了,就让他安息,不要让孩子痛苦。”

慕曦咬着牙忍受媚毒之苦,支离破碎冷笑道:“骞儿的事,不要你管,反正你也不顾他的死活。”而后忍受不住地跪倒下去,躺在地面,将发烫的身子蜷缩起来。

见此,他没有再发问,将她抱起送进她的寝殿,封锁所有的门窗。下令,睿王妃从此不准踏出这寝殿一步。

随即在慕曦忍受媚毒的这段时间里,他从那割掉一只耳朵的妖僧嘴里得知,骞儿被送到了京城。至于具休在哪,对方是谁,就一概不知了。而那被缝掉嗓子的阿碧,用尽刑罚不招。

他也不再逼迫她,而是吩咐部下,先关她一日,再废掉她武功,放她出白湖。

而这边,轻雪带着一双孩子刚出王府,就碰到了睿渊埋伏在四周的人。她才知道睿渊已秘密进入白湖,是直的来接她了。只是,她突然不能这么早跟他回去,需要先安置好綦儿。綦儿毕竟还未认她,跟睿渊也不亲,会缚手缚脚,也会伤到他。

好在翩若跟了来,在她两难间,带着她的几个部下与那些人交手了几个回合,而后一人一颗臭鼬弹,熏得那些暗卫退避三舍,做出凤翥宫另一路人马将他们母子掳走的假象。

随即她们不投栈,而是买好干粮,反其道往几十里外的雁鸣山奔走。入了山,因为綦儿身上的符咒还未完全解除,她们需要去走一趟。加上白湖城里到处是凌弈轩和睿渊的眼线,她走到哪都会受到监视。所以,入了这无人驻足的深山老林,就可以给她安置綦儿提供足够的时间。

“真的要进去吗?”入夜到达山腰,她和翩若站在夏虫唧唧的洞口,闻到洞内阵阵飘散的血腥味。

“进去吧。”她捏着火折子,带头走进去。也许在这里能救回她的綦儿,她怕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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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章

洞内粘湿,不生一草一木,不见石桌石凳,一里方圆大小,中央摆一个洒满暗红白雁血的砌祭台。

轻雪拿着火折子差不多将这石洞看了个底朝天,随即放下心来生火,带着白壁无瑕将这里稍作收拾。小凌綦则躺在干草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僢儿没事,趴在哥哥旁边仔细看他的睡颜,对娘亲大叫:“娘亲,哥哥吐黑水了!”

轻雪一听,忙奔过来,果然看到火光下,小綦儿的小嘴边淌下一条墨痕。

翩若也跟着走过来,沉重道:“看来,小綦儿休内的邪术并未根除。”

她又何尝不知呢。早在抱孩子过来的途中,孩子的身子就一直在变冷,吐了不少符水,始终不醒。她给孩子用内力逼过两次,就不敢再用内力了,因为孩子的小身子承受不住。

而这个时候,綦儿的身子又开始剧烈抽搐起来,眼皮不停翻动。

她一惊,忙一掌朝小綦儿背部缓缓击上去。

“谁?”却听翩若陡然朝洞外一声叫唤,提了蝎尾鞭便朝洞外追去,黑衣无瑕也速速跟去,因为刚才确实有个人影晃过。

她眼角看着,收掌屏气,无瑕顾及洞外的事,抱起小凌綦。只见孩子面色青紫,休温骤降,内力推动一点也没用。

那些人是真的在孩子体内值了邪物,绝不善罢甘休地在另一处地方继续他们的换魂法事。这些人真的很该死!

“娘亲,哥哥会死吗?”僢儿在旁边看着抱着綦儿的她。

“当然不会。”她的嗓音在颤抖。

“主子,白壁出去看看,翩若和无暇好像被一个什么人给缠上了。”

“喂,别说‘缠’这么难听,老夫只是路过这里……”白壁的话刚落,洞外即刻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声线破碎,似是声带出了问题,却又异常清晰传入轻雪和白壁的耳朵,“老夫有办法救你的儿子。”

老者继续隔空传音,引着翩若和无暇来到洞里,拂尘一掠,一道灰影翩翩落在轻雪面前。

一身灰,灰发、灰眉、灰须、灰道衫,六十有余,一支拂尘,似出道之人,却又不大像,因为他沧桑的脸上噙着老顽童的笑,说道:“你儿子被喂下的是‘一命悬’,符纸已用道法化进小儿体内,用内力根本无法逼出。所以不管你们走到哪,那道符都能兴风作浪。”

“什么是一命悬?”翩若打断这个半疯半癫的老道,双眉蹙得紧紧的,“没有办法解吗?”

“哈哈。”老者顽皮眨眨眼,走到祭台前,用指尖捻了捻血迹,“简单的说,就是一种道术。不管作法没有中断,都能让两个孩子永远绑缚在一起,随时可以移魂。小儿现在很痛苦,正是因为对方又在施法。若现在不及时阻止,他们的还魂术就大功告成了。”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这个偷偷摸摸的老道?”能偷偷摸摸、蹑手蹑脚的就不是什么好人!刚才这老道一直站在洞外听她们说话,想必是一路跟着来的。

“老夫可没有偷偷摸摸,而是好奇这洞里为何又亮起了灯,老夫还以为又有几具尸体可以供老夫研究了……”

“原来老前辈是石破天鬼医?”轻雪暗惊不已。她寻了这鬼医这么久,没想到老前辈就住在这山里。鬼医是长风神医师父的师弟,行踪飘忽不定,居无定随,专爱尸体、毒药与邪术。所以能在这里遇到,简直是奇迹。

老者见轻雪认出了他,将拂尘一撩,做出道家严肃样,自豪道:“世人都知我石破天只与死人打交道,不谈医者侠心,不随便出手救人。一旦救活人,那定要此人赠一具尸体……”

听到这里,轻雪的眉梢轻轻跳动了一下。这是什么规矩,救活一个人,又让这个人去杀一个人,若是如此,还不如不让他救。

鬼医看着她的脸,继续说道:“不过,这次老夫想收一个徒弟……”

“你想让轻雪做你的徒弟?”性情刚烈的翩若一声大叫,不等他把话说完就一鞭子抽过去,“枉你穿这身道服,简直玷污了道家!快快给我滚出去,我们不需要你救!”一个老道士收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做徒弟?当她们是傻子呢!

“老夫对女人没兴趣!”石破天微怒,用拂尘卷住翩若的鞭子,顺势扯起,让她轻盈的身子甩在半空,摔到干草堆上,“老夫说的是收这个小家伙为徒!若老夫救了他,他必须做老夫的徒弟!现在时间不多了,如若你们再耽搁,就等着收尸吧!”

轻雪握着孩子越来越凉的小手,掌心颤了颤,终是道:“请前辈先救孩子,等孩子避过此劫,再拜前辈为师!”

“好,我们一言说定!”鬼医不再与翩若纠缠,手中拂尘突然转向,一把卷了綦儿的小身子至祭台上,左掌握拳,突然五指绷开洒出一层金粉,均匀落满綦儿全身。

“这是金磷粉,能将对方的妖术挡在体外,不让其接触到小儿体内那道符。”

只见綦儿身子果然不再抽搐,安静下来。石破天随即扶起他的小身子,给他脱去上衣,掌中用朱砂写上一个敕字,渡于綦儿胸前,一点一点将符咒引出来。

轻雪在提心吊胆看着,发现那竟是一道失去实物的血色‘骞’字,代表凌子骞。

“好了,他没事了。”待将那符咒引出来,石破天收掌,将那无形无物的邪符捏在掌心,化成碎末,“幸亏是在这里就地取材,不然老夫要重新搭台准备了,也难化去这邪物。”

他自顾自笑着,将小家伙倒拎起来,拍了拍,“身子骨不错,这个徒弟老夫收定了。”只见小凌綦突然胸口一震,将肚子里的符水全吐了出来。

轻雪心疼孩子,将孩子接过来,说道:“我想让他养段身子,待他身子好一些,再上门向前辈拜师可好?”

“好,七日之后老夫过来接他!”石破天答得爽快,拂尘一撩,身影快速消失在洞口,真真是来去一阵风。

“轻雪,果然要将孩子送给他当徒弟吗?他常年与死尸打交道,浑身都是死人味,恐怕对孩子的成长不好。”翩若担忧出声,朝这边爬过来,甩了甩胳膊。刚才那老家伙下手也真重,让她旧伤未愈,新伤又起。

轻雪在给綦儿检查身子,确定他安全无恙后,将他放在火堆边的干草上,等着孩子苏醒。

“轻雪,不想说点什么吗?”翩若碰碰她的肩。

轻雪看着她:“你伤到哪里了?我给你看看。”

“不就是你上次用那红线勒的吗?一直痛到现在。”翩若微微抱怨起来,见她不答她的话,无趣挪开几步远,转头逗小僢儿玩去了。

不大一会,綦儿醒了过来,一张好不容易红润起来的小脸蛋瘦了整整一圈,下巴尖细,黑玉般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轻雪,不出声。

轻雪很激动,将他抱到自己腿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快跟娘亲说。”

“你真的是我娘亲吗?”綦儿反问她,小身子软软躺在她怀里,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轻雪抱着孩子,心中有一股剧痛在蔓延。

“小坏蛋,她当然是你娘亲!”翩若牵着僢儿走过来,捏捏小家伙的脸,半惩罚半疼爱道,“你这小子居然认贼做母,差点害死她,真不知道慕曦那女人是怎么教育你的。”

“母妃那天在喜晏上说,你才是我的娘亲,但是你跟别的男人走了,不要我。”小家伙虽然躲过了一劫,也弄清楚了一些事,但是生儿不如养儿亲,他对养育自己的慕曦比较有感情。

只不过,母妃在密室给他灌黑乎乎符水的事,让他产生了恐惧。

轻雪将他放到干草上躺着,背对他,将僢儿牵过来,“娘亲当初没有不要你,是你的母妃抢了你,要拿你给骞儿换骨。而僢儿,是在娘亲被赶出凌府后出世的,只比你小一天。娘亲不求你能忘记慕曦,只希望你能记得我们在医馆住的那些日子,记得你们两兄弟暂短一现的相亲相爱。”

“那你还会将我送到母妃身边吗?”

她摇摇头,回首,水眸中有着坚定:“不管你以后怎样恨我,我都不会将你送到慕曦身边。”

綦儿小眉毛一皱,闭上眼睛:“我要睡觉了。”

“哟,小家伙挺有个性的。”翩若在旁边娇声大笑,一屁股在轻雪旁边坐下,用肩撞了撞她,“小心防着点,小家伙不会一下子接受你的,别像上次那样,让他拖到花楼……不过这次没被换魂,算他命大,看他还敢不敢相信慕曦那女人……”

说到这里,轻雪想到一个问题:“鬼医石破天是如何知道我们来了这里?刚才,你们是怎么发现他?”

“我怀疑他是一路跟踪我们过来的,不然,他怎么知道綦儿出了事?”

而这边,石破天奔出洞外几个起跃,跃到了雁鸣山的山脚。只见,月凉如水,山林寂静,却有一支骑马持剑的队伍静静等在那里。

“本王只让你救綦儿,没让你收他为徒。”为首的墨衣男子冷道,高大的影在月光下裹上一层寒霜,暗夜里,隐约可见那利眸里的寒意,“别为难他们。”

石破天摇摇脑袋,跃到旁边一棵矮树上坐着,说道:“睿宗王,一事归一事,一码归一码嘛,当年我在战场收尸,遭穷兵砍杀,差点丧命,是你救我于刀下,留下这条老命,所以今日为报答你,我才答应去救你儿子。不过接下来,我还要用追魂线追踪你另一个儿子的所在,这就是两码事了……”

原本他石破天过得逍遥自在,不施人情,也不欠人情,一心一意钻研他的毒药与邪术,不料河边走太多,湿了鞋,倒霉地成为那些杀怒眼穷兵的杀戮对象,又恰恰让出城围剿的睿宗王顺便给救下,欠下了一个恩情。

不过,报恩归报恩,他想收徒弟的事也是真的。

“王爷,鬼医兄似乎在跟我们讨价还价呢。”勒马立在凌弈轩旁边的霍廷鹤朗声笑道,持着缰绳朝前走了几步,望着矮树方向,“趁符咒还未完全化去,我们抓紧时间追踪骞儿的下落罢。其他的事,稍后再谈。”

这原本就是一码事,是这鬼医太精算了些。

“不好,对方传过来的信息弱了很多,我们快追!”石破天这才从树上跳下来,牵出系在树上的千里马,急速往京城方向飞奔,“他们可能也在取出凌子骞体内的符咒,避免让人有迹可循!”

耍赖归耍赖,答应人家的事还是要完成的。收徒的事,稍后再说。

凌弈轩勒着缰绳,回头看了山上一眼,带着部下匆匆离开山脚。

马蹄声声,尘土飞扬,两个时辰后,他们站在京城城西雾柳街。他勒着马,在这条寂静的大街上四处走动,但见石破天一会钻入这条巷子,一会钻入那条巷子,嘴里不停嘀咕着‘三界六道,开我道门。乾坤易位,助我追魂’。

他知道,一定是对方在这条街上使了幻术,混淆他们的视听,导致阻断了石破天的追魂术。不过。他有一个新发现。

轻雪被凤翥宫毁掉的医馆就在这条街上,本已无人居住,却见屋檐墙顶歇满猫头鹰,阵似守卫。而西街的夜空不断有飞鸟惊起,很是不寻常。想必,原因就出在这些夜鸟身上。

他下令让暗卫慢慢往那医院靠近,四人持剑跃进去,在不惊动那些猫头鹰的情况下跃上屋顶,进入屋内。

而后果然不出一刻,他的暗卫抱着骞儿护着石破天从医馆内飞奔出来。

“幸亏来得及时,不然这孩子就被制成活死人,永远死不了。”石破天大声道,手上还拎着个血淋淋的人头,“他这种制法还不如我的‘不死术’,这个妖道的人头给我带过去研究研究……”

凌弈轩没理会他,薄唇紧抿,带着孩子勒马往回走,却见一身白衣的擎苍带着花面婆和凤翥宫专使站在后面,冷冷盯着他:“凌弈轩,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我看你这次怎样翻出我的五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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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章

花使擎苍不等凌弈轩反应,已是一声令下,让他带来的凤翥宫专使拎着弯刀杀上来。

凌弈轩深邃的眸子看他一眼,视线移到那灰衣花面婆身上,皱了皱眉。花面婆素来忠于慕曦,何以与这擎苍密谋到了一起?随即仗剑跃到屋顶,与那擎苍冷冷对峙。

两人一墨袍,一白衫,站立在月光下,特别显眼。

擎苍只是盯着他冷笑,突然广袖掀起,抛出他的手里剑。一枚枚转成泛着冷光的夺命花。

他抽出赤龙剑,挡住那十字形飞镖,高大体魄如闪电般移动,一眨眼已是持剑逼近那擎苍。擎苍没想到他的速度会如此之快,先是后退了几步,而后使出袖子里的铁质追命飞爪,大笑道:“今日是你自个送上门来的,别怪我手下留情!”

凌弈轩手中的剑被他的铁链卷住,薄唇一勾,一身墨袍的身子如苍鹰跃起,削铁如泥的赤龙剑在他掌中几个回转,竟是将擎苍追命飞爪生生削断。

他冷道:“是慕曦让你将骞儿接过来?”

擎苍又与他打了几个回合,渐渐居于下风,急速收回那被砍断飞爪,转身跃到另一边屋檐上,阴冷道:“如果没有石破天,你小儿子早已没命了!我的‘一命悬’天邪无比,一旦植入受者休内,无人能破解,更是无处不在!不过我倒是奇怪,既然你不肯娶云轻雪,不认他们母子,为何又对骞儿见死不救!你别忘了,慕曦才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妃!”

凌弈轩朝他追过去,掌中拎着长剑,墨色的袍摆随风摆荡,“五年前,本王就该杀掉你这个不忠不义的凤翥宫叛徒!”赤龙剑一出,剑刃在冷月下反射出一道犀利的光茫,直逼向擎苍。

擎苍气势落下一大截,忙急急跃回地面,让凤翥宫专使一字排开,护他于身后,“给本尊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凌弈轩却是提剑跃回马背,冷睨那避在部下身后的擎苍一眼,勒马往前飞奔:“莫要再与他们纠缠,我们出城!”墨发飞扬,铁蹄声响彻整条雾柳街。

这次原来是秘密进城,没打算与他们起冲突。所以,在城里耽搁的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正与那些红衣专使打得胜负不分的霍廷鹤与石破天听得,即刻收住剑势,跃身上马,速速跟在他身后。

他们往荒郊外奔走,一行十几个黑影,钻入风吹树影的密林。而后待到擎苍追至时,他们已不见踪影。林中寂静,只闻夜鹰声,擎苍在林里寻了一圈,气急败坏往反方向追赶:“速速出城门追,我们中了他们的‘迷魂幻影’!”

原来,刚才那十几道黑影是假象,是石破天以其人之道地用迷魂术制造了幻影,故意引他们至此,拖延时间。

而这个时候,凌弈轩一行人马已由密道出了城,石破天勒马跟在后面,自豪道:“以为只有他懂迷幻术啊,要知道我的功力可是这妖道的数倍,他喊我一声师爷爷还抬举了他。”

凌弈轩将马跃进回白湖的小道,俊脸严肃:“切莫耽搁时辰,速速回府,救我骞儿!”

“好!”石破天知他心情急切,知趣闭了嘴,扬鞭策马,跟在霍廷鹤后面。

两个时辰后,石破天入了他府邸,给孩子身止插满银针,查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说道:“他的五脏六腑已经坏死了,即便是我师兄妙千龄在此,也没有办法将他从阎王那救回来。不过呢,我可以将他的尸体带回去研究,让他永远不腐。”

凌弈轩站在旁边,俊容微微动了动,覆盖一层淡淡的悲伤,深若幽潭的眸子却犀利起来,“既然死了,就让他入土安息吧。生老病死,最终化为一捧黄土,这是每个人的宿命。”

“那老夫抽点他的血液拿去研究。”石破天又提出条件。

凌弈轩剑眉不悦一勾:“难怪世人都叫你鬼医,鬼医,与阎王打交道的医者,从不让逝者安息。”

“哈,睿宗王抬举老夫了!”石破天哈哈一笑,将他那些不知是医人还是医尸的玩意儿收进布袋里,坐到一边喝茶,“不取这个的血液也行,老夫去取那个小一点的,反正你们都是父子,血管里流着相同的血液。”

“敢问鬼医兄为何一定要这父子血?”霍廷鹤忍不住出声问道,着实为他的行径感到好奇。

石破天悠哉呷一口茶,随即杯盖一掀,将茶水全部倒进旁边的花盆。再从布袋里掏出一个小竹筒,倒出两颗蚕茧般的东西进茶杯里,“这是金蚕子,需要用父子浇灌它们,让它们脱茧后成为一对父子。这样等老夫收了徒儿后,就能一人带一个出去寻尸了,我带父亲那个,徒儿带儿子那个,不必担心它们会闹不合。”

凌弈轩和霍廷鹤听得剑眉一皱,简直哭笑不得,霍廷鹤道:“那如何知道这对金蚕子是父子?”别看这石破天与霍廷鹤差不多年岁,一身道袍,一支拂尘,颇是仙风道骨,但其行事作风又似顽童,半癫半痴。

“待睿宗王父子滴下父子血,你们就知道了!”石破天神秘道,看向凌弈轩:“只需一滴血,我这金蚕子就能复活,成为我的守护神。”

凌弈轩沉静看着他,薄唇轻启:“本王可以答应这个条件,但是,你不能收我的綦儿为徒。”

“你那小儿子生性顽劣,我有办法教育他。”石破天盖上杯盖站起身,老脸上又恢复一片精明,“睿宗王你尽可放心好了,我只带他到十八岁,待他弱冠,便送回你们身边。而且我用你们父子血冲破金蚕子的蚕衣,日后它们就似他的父王和哥哥一样守望护他,让他不受一点伤害。”

“不一定要到十八岁。”凌弈轩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在脑海快速寻思一番,决定应允下来:“只要轻雪想要回儿子,石破天你就得将綦儿还给她。而且你不能将綦儿教导得是非不分,手段毒辣。”

“我是什么样,徒儿就是什么样。再说了,你那小儿子现在的心肠可是比我毒辣……”石破天嘀咕着,又从布袋里掏出他的细针,走到骞儿身边汲取了一点血,滴在那蚕茧上,“等一会,父亲飞到哪,儿子就飞到哪。”

说着,又取了凌弈轩一滴血滴在另一金蚕子上。霎时,只见那两滴血迅速溶进那茧子里,茧子裂开一条缝,两只带着金光的金蛾破茧而出。

那万丈金光,竟可以将整个大殿照得通亮。

只是,那两只金蛾并没有如石破天说的那样子随父行,而是在用触角碰头后,那大一点的金蛾竟是将小点的吞进肚子。

石破天一下子被吓懵了:“怎么会这样?惊得嘴巴都快合不上,忙将那大金蛾用指尖撩起,放入竹筒中,盖上。

凌弈轩墨眸一拧,更是不可思议:“你骗本王?”

“我右要骗你,犯得着用我二十年的心血来做代价吗?”石破天这时已恨不得想杀人,几步走到骞儿床边,抓起孩子的手臂,“这两颗金蚕玉衣是我花五十年时间炼制成的仙蛾,放在山巅照沐日月精华,积聚天地灵气,能煞住邪气,守望护主人,却……睿宗王,你才骗了我,这个分明不是你儿子,所以才让大仙蛾食了小仙蛾!”

“鬼医兄,你不要乱说话!”

“是不是我乱说话,你们滴血认亲就知道了!”石破天气得一把掀掉殿内的桌椅,紧张兮兮拽着那竹筒从窗子跃了出去,“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待他疯颠颠跃出去,霍廷鹤走到凌弈轩身边:“老夫看这石破天不像在说谎。”随即让丫鬟端来一碗清水,放平,“王爷,试试吧。若鬼医话中有假,便不能将綦儿托付于他。”

凌弈轩割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入碗里。

而后待霍廷鹤将骞儿的血滴入碗内后,他脸色大变。他的那滴血安安静静躺在碗底,独立站着,不能溶进骞儿的那滴血。

“王爷。”霍廷鹤也看到了,一声叹息,脸色不比凌弈轩舒展。

七日后,鬼医石破天过来接綦儿,轻雪要求送孩子一程。

因龙尊边界的南诏戈壁滩有奇花异草,鬼医决定去那边暂住几年,一去不回。她想到南诏毗邻乌氏,乌氏有綦儿舅舅淮阳王,外公左鹰王,所以想在进宫前去拜访一趟,让他们照顾綦儿。

鬼医答应了,不过没有时间等他们,而是径自去了南诏,说在那等她将孩子送过去。

翩若见此,劝她别去了,说是鬼医将綦儿也教成个整日与尸体打交道的怪人,爹不亲娘不认,反倒更不好。

她的内心松动过,但每每看到孩子生疏,微带敌意的脸,她的决心就回来了。慕曦对孩子的毒害,已经深入到了骨髓里。不是三言两语、母子相认,就可以抹除掉的。

所以,她必须将孩子送到慕曦找不到的地方,暂且淡去他对慕曦的依赖,再接回来。

“轻雪,我们出白湖城了。”翩若坐在马车上,一直兴致高昂,一会逗两个小家伙玩,一会看外面的风景,心情似乎出奇地好。

“翩若,君将军驻扎的地方离南诏多远?”她问道,将翩若打开的窗扇关上,落下帘子,“我们还未走出凌弈轩的地盘,不要太大意。”其实她最担心的是睿渊的人,这一路,她总感觉有人眼着她们。

翩若听她提到君将军,一下子安静下来,盯着她:“你要去找他么?”

“既然去边塞,就顺便找找。”她轻笑道,看着翩若,“你这么紧张做甚么?”

“紧张?”翩若姣好的下巴一抬,嘁了声,将头扭向窗外,“这辈子我最讨厌的就是他这样的男人,有事没事拿把破剑到处追着人跑,现在总算滚回边塞去了,我乐得清静!”

轻雪听着她的口不应心,不戳破,说道:“其实君将军不仅长得一表人才,更是铁骨柔情,赤胆忠肝,这样的男人很难遇得上的。”

“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有什么好说的!”翩若还在逞性子。

既然如此,轻雪也不再与她说,注意力放到小綦儿的身上,发现小家伙盯着她看,既不肯坐到她旁边,也不肯让僢儿靠近他。想必是为上次将她拖到花楼的事,心存几分忌惮,怕她惩罚他。

“我们现在要去哪?”不喊她娘亲,也不现叫她恶婆娘。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小身子趴在窗子上的僢儿给他作答,小屁股朝哥哥挪近一步,说道:“哥哥,娘亲要带我们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玩,那里有外公,有舅舅,还有师父。”

“我不要去。”小凌綦立即道,突然站起身子使劲大闹,“停车,停车,我不要去那鬼地方,我要父王……”

轻雪纤眉一挑,不得不给小家伙点上睡穴,让他睡觉。

入夜,马车停在郊荒十公里外的一个孤门独户客栈歇脚。白壁无瑕抱着孩子进客房,翩若的部下则去安置马车。

其实这个所谓的客栈就是一个用木板隔成两层的农家小院,又残破又窄小,根本没有马厩。旁边一个水车,转出来的饮水很是浑黄。

而客栈的主人,竟是一个瞎眼老婆婆。她提着灯将她带到二楼最靠里的一间房,说是这里总共只有三间房,另外两间住人了,腾不出来,让他们六个人暂且在一个房里挤挤。

且看这最靠里的房间,巴掌大小,一张木板床,两条板凳,连个桌子窗子也没有。

她扫了房里一眼,目送老婆婆离去,才发现走廊又挤又窄,漆黑一片,而婆婆举着灯,利落行走其间。一个瞎眼的婆婆需要照灯?而且在这么杂乱的走廊间行走自如?

“轻雪,这瞎眼婆婆是骗人的吧。我看这客栈里连个鬼影都没有,怎么会有人住店?”翩若在身后抱怨,推了推窗扇,发现打不开,“这什么破窗子,让人透口气都不行!这么热的天,这么小的房间,还让不让人活了!僢儿,跟姨姨下去喝口凉茶!”

跺了跺脚,翩若将僢儿抱下楼去了,半晌不见回来。

轻雪愈发觉得不对劲,让无瑕下去看看,只是,无瑕也不见回来。

“我们快走!“两个人急急冲进房间,跑上那杂乱不堪的走廊,却见走廊上摆放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突然轰然倒下,将整个走廊给堵了。而另外两个房间的木门‘吱呀’开启,冲出一群五大三粗的凶神恶煞的贼寇。

看几个人的装扮明显是打家劫舍的贼寇,拎着大刀,二话不说就将她们主仆二人住房里逼。

不过他们并不想杀她,而是尽量将她缚手缚脚,打算活捉。岂料房间小,拳脚施展不开,一不小心将油灯撞了,火势‘嘭’地烧起来。

随即大火从房内烧到房外,将整条走廊烧成火海。

几个人这才急了,停止追杀她主仆二人,跑过去救火,并对一楼大叫,“萧翎,快让大当家救火,我们出不去了!”

楼下霎时传来萧翎的笑声:“自己跑出来,老娘没时间理会你们!若没那本事,就与那贱人一起死在里面!”

“这死婆娘!”几个人气得直爆粗话,挥着刀在火海里乱砍乱挡,想冲出去。

轻雪和白壁被困在那密闭的房里,想从屋顶跃出来,却发现那屋顶竟是用铁钉钉严实了的,纺丝不动。这个时候,白壁怀里的綦儿被浓烟熏得咳嗽起来,一睁开眼,发现全是火海,扭打着往外跑,“父王,救我……”

“凌綦!”轻雪大吃一惊,眼见一根木柱朝小家伙砸下来,忙跑过去拽他。现在到处烧得七零八落,四处跑动只会被砸伤,这小子怎么在这个时候醒了呢。

她朝孩子扑过去,搂着挣扎的小家伙滚出门外,岂料走廊上又是一道细梁朝他们砸来,这次,她根本没时间反应,抱着挣扎的孩子,眼睁睁看着那燃烧着熊熊大火的梁柱从上面掉下来,砸上她的腿。

小凌綦还在她怀里挣扎,被那掉下来的柱子吓坏了,还想往前爬。

白壁从火里冲过来,给她搬开那木柱,拖着她往走廊那边冲。三个人都已经呛得呼吸不过来了,在这密闭的窄小空间里,大口喘着气。

这时,炽烈火焰里,突然有道身影从火的那边冲了进来,二话不说,一把抱起她和孩子,拉着白壁,就往火里疾走。他边跑边用浸湿的披风裹着她,遇到那些掉落的横梁就用手臂击飞,一路顺着火势跑,最后‘噗通’一声跳进那风车下的水池里。

她被灌了好大一口浊水,等将头从水面钻出,便看到那多年不见的萧翎拿着把剑等在旁边,一身瞎眼婆婆的装扮。她将剑比在凌弈轩脖子上,笑得好不得意:“你跟在这女人身后又如何,只要她入了我的地盘,你们谁也别想逃!这把火,是我的手下放的,而且我也在外面放了一把火,就是想让睿宗王你救得有价值。”

凌弈轩抚抚俊脸上的浊水,笑道:“你就是用这样的臭水来招待客人的么?”大掌陡然朝那水里一压,水柱化为一支利剑杀向萧翎。

萧翎忙后退数步,冷道:“我奉劝你最好别妄动,否则我先拿你另一个儿子开刀!”

他俊脸一沉,将受伤的轻雪和昏迷过去的綦儿从水里抱起来,交给随他过来的青书,“先将他们带回去!”

“慢着!”萧翎一剑挡过来,怒道:“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逃!”一声令下,黄沙下竟是钻出无数拿刀的贼寇,先是攻击他们的马腿,而后在铁骑击时,再次钻入地下神出鬼没。

这个时候,荒野的夜空,让火光照得通亮。一簇簇的枯草,望不见人烟,只有黄土荒凉。铁骑兵取箭,全神戒备盯着,不敢放过地下任何一丝妄动。

轻雪左腿灼痛,让凌弈轩护着,躲避萧翎的攻击。然而,这片荒漠里机关重重,他们每退一步都有暗阱,直到黄沙下一道铁网突然朝他们扑过来,将他们罩住,萧翎才收了手,对凌弈轩发狠道:“我知道你睿宗王可以挣破这铁网,但是她呢?她的腿受了伤,而且还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你打算置他们母子不顾么?我早提醒过你,你的另一个儿子在我手里,已经被送往连云寨,如果你真的想让那小鬼死,你现在尽可反抗!”

凌弈轩冷眸一眯:“你打算为拓跋睿晟报仇?”

“不全是!”萧翎阴冷盯着他,示意手下将他们二人拖走,最后说道:“我不仅要为晟哥哥报仇,还要帮他夺回江山!睿宗王你是我第一个目标,其次就是拓跋睿渊,你们都不得好死!等着吧!”

随即,她将轻雪和凌弈轩架往荒漠中心地带一处黄土飞扬的土城,关进土城下一人工掘出的暗室里,先是逼他们服下化功散,而后各自绑在柱子上。

等两个五大三粗的贼寇守到铁门外,凌弈轩轻轻松松挣脱手腕上的粗绳,朝她走过来。给她松绑,撩起她的裤管查看左腿的伤势。

只见那白嫩修长的小腿腿侧一片表紫,伤了筋骨。

她将脚挪动了一下,不让他碰,冷道:“一会伤,一会救,睿宗王你可真是喜怒无常呢。”

他知道她说的是上次在王府为慕曦打她一掌的事,墨眸一敛,没有说话,重新拉过她的小腿,小心翼翼为她内力祛瘀。

她不领他的情,一掌击向他,水眸里冰封三尺:“我不是你的谁,你可以保护你的王妃还击我,我没有怨言,但是,不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受不起!”

他一把抓住她的掌,利眸如钩,压低声音冷道:“别赌气,你的腿伤很严重。”

“这与你有关系么?”她狠狠扯开自己的手,改为右腿不客气朝他扫过去,“离我远一点!我不会感激你的救命之因,因为你对于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他被她扫开,更为她的话语眸中暗沉,却突然跃上前来,霸道点住她的穴,“趁我们的内力还未被化去前,让我用内力给你疗伤,不然你这条腿筋骨会断!”随即双眸无奈的眯了眯,左掌搁着她小腿,右掌给她用真气疗伤。

门外传来贼寇的声音,“三哥,刚才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我们进去看看罢。”

“他们被绑着呢,哪有什么声音,肯定是老鼠出来觅食了。”名唤三哥的光头懒懒靠在墙上,眯着眼打盹。

门内,她冷冷盯着他的眼睛,想将这个男人看个透彻。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感激他的。即便,以前与他在一起的日子不是声预谋,但他始终是为慕曦伤害了她,除非他死在她面前,她的心才会有一丝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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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章

这座土城,就是一个匪窝子,数百个人,有贼流民,也有被流放的宦官官家属,更有像萧翎这样篡谋皇位失败的王爷的后眷。

她算是比较幸运的,回京省亲那段时间,恰好是三王爷拓跋睿晟与凤翥宫合流之时。那时拓跋睿晟挥军进宫造反,并未将作为侧王妃的她带在身边,所以才免去被当场诛杀的下场。

当时她避在萧府,见了病重的爹爹最后一眼,便赶在凤翥宫杀过来前,随部下逃出了京城。而后艰难辗转,在这荒漠之地活了下来。先是被这里的土匪欺负,而后凭借一身的本事取得他们的认可,一步一步坐上女当家位置。

所以,正是这样的大难不死,才让她心头的仇恨火焰烧得更烈。

她恨,恨让她守活寡的云轻雪,也恨亲手手刃她夫君的拓跋睿渊,更恨历来坏她好事的凌弈轩。她芶活下来的目的,就是要让这几个人不得好死,替她死去的夫君报一口恶气。

此刻,被化去内力的轻雪被带到她面前,双手被后绑,脸上呈现终日不见阳光的苍白。

萧翎走下台来,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轻雪一个耳刮子,“狐媚子!”眉眼间,是浓浓的嫉妒与怨恨,烧起烈焰来,“只有浮花浪蕊的女人才会用外貌去勾引男人。”

“呵。”轻雪冷笑一声,将打偏的脸蛋扭回来,冷笑道:“拓跋睿晟看中的就是我这张面皮,我引以为傲,你萧翎有么?既然没本事重回娘胎再投胎,就别像疯狗一样在这里乱吠乱咬……”

“啪!”萧翎又是火辣辣一马掌扇过来,这次是直接拽起轻雪散落的长发,扯着头皮往后拽,“你不是以这张脸皮为傲么?贱人,今日我就毁了你这张脸,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罗三,给我取只烧热的红蜡来!”

轻雪头皮吃痛,仰着脸,仍讥笑道:“难怪拓跋睿晟不爱你,因为你不仅长得丑,心更丑!”

这句话简直是火上烧油,只见萧翎一声尖叫朝她扑过来,又是撕又是打,拽掉一缕秀发,“我要亲手撕掉你这张脸皮,让你没法哭,没法笑,让全天下的男人都耻笑!”

“随你。”轻雪扯着唇,暗笑萧翎这些年的没长进。

“萧当家,在急什么呢?”这时,大厅门口走进来一个身子瘦长的玉面男子,灰布衣衫,纤细的眉,狭长的双目,身后带着那端着红蜡的罗三,“这么美的一张脸要是毁了,多可惜呀。不如让她做兄弟们的夫人,物尽其用。”

“大当家,这可不成!”萧翎立即一口拒绝,放下轻雪,朝这边走来,“我们之前说好了,凌弈轩交给你,这个交给我,互不干涉。”

“萧翎!”一听此话,大当家眸子骤冷,极度不悦起来:“这个连云寨,还是我在做主!我一寨之主下的令,谁敢忤逆!”

“是,连寨主!”萧翎的气焰这才熄灭下去,将狠毒的话语吞进肚子,冷冷盯着轻雪,“那连寨主打算将她配给哪个弟兄?”

“就配给罗三吧。”大当家狭目一扫,直接将后面那个魁梧的光头给拉出来,“随便配哪个都好,只要将她嫁出去。恰好罗三没碰过女人,这次就让他开开荤。”

“多谢寨主!”那罗三立马激动得热泪盈眶,扔掉手中的红烛就朝轻雪扑过来。

轻雪侧身避过,让那罗三撞到后面的桌子上,扭头看向这个阴柔的寨主:“我已是有夫之妇,还有两个孩子……”

“不,你的丈夫今晚与我成亲!”大当家打断她,狭长的双目中带着份贼寇头子不该有的憧憬与迷恋,柔声说道:“我在这里等了十年,春去秋又来,花落又花开,今日总算让我等到了那个命定的男子。他不仅长得挺拔俊美,身上更是散发一种让我迷恋的气息……宽阔的胸膛,厚实的大掌,颀长的健腰……”

轻雪忍住胸口的恶心感,笑道:“原来寨主有断袖之癖。”凌弈轩是俊美挺拔,但被一个男人这样迷恋,还真是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

“断袖?”连寨主散漫迷乱的眼神一收,恢复他寨主该有的气派:“即使是断袖,本寨主也甘之如饴。罗三,将她带回你房间去,今晚你们与本寨主一起办喜事!还有,你若等不及,可以先洞房再拜堂!”

“是,寨主!”这下,不经人事的光头罗三立即眼露精光,双手猥琐地搓了搓,立即将轻雪往门外扛,“来吧,我们现在去乐乐!”哇哈哈,这辈子他没碰过女人,竟然第一次就是个天仙美人!第一次呀!这次寨主算是最对得住他的了!

“成亲之前,我再见见凌弈轩!”轻雪被打横扛在肩上,身子重心移位,根本无法挣脱罗三那只紧紧捏在她细腰上吃豆腐的手。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寨主比萧翎还狠,“反正你们要成亲了,让我最后见见他,以及我的一双儿子!”

“等拜完堂,本寨主自然让你们见面!”连寨主大声道,阴柔的笑声里夹着畅快,“到时候,我让轩郎做寨主,我做寨主夫人,带着一双儿子,在这连云寨逍遥一生!”

“……”扛在肩上的轻雪紧紧咬住唇,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她这次到底是遇到了一个怎样变态寨主,夺走凌弈轩她无所谓,怎么连她一双儿子也搭上了!她的綦儿僢儿能认一个男人做娘亲么!

随即,那光头罗三将她摔到木板床上,哈喇子流了一嘴,擦都不擦就朝她饿儿狼扑食地扑上来。她一个翻身滚开,想挣开手腕上的绳索,无奈这金刚索越挣越紧,缠得她手腕发疼。

“美人,你挣不开的,还是乖乖躺在那里等罗三我爱抚吧!”光头罗三愈发猥亵,一个转头又朝她扑过来,这次直接猴急地撕扯她的衣裳,“好香,好软……”

闭着清眸,屏气忍着男人在她白嫩纤颈处吸吮,只要解开她手脚上的金钢索,她要这个畜生好看!

果然,罗三在吻过她脖子后,就开始猴急了,急急去扯她的裤子。见绑着脚不方便,右手一拉,一把给她解开了。

她一脚朝这罗三扫过去,让他直接撞倒桌椅,抛出一道弧线飞到墙上,昏死过去。而后撞开空子,跃出去。

早在被关在地下的时候,凌弈轩边给她疗腿伤,边给她逼出了一些化功散,所以才让她留了五成内力。而这五层内力,足够她解决掉这几个畜生。

“云轻雪,你逃到哪里去!”没想到那萧翎跟了来,一排飞针掷来,挡住她去路。

她双被绑,身子一个翻跃避开,急速往前面跑。

萧翎紧追其后,嘴中骂骂咧咧:“这群饭桶怎么办事的,竟然让她留了内力!若让我查到,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轻雪往前逃遁,见前面有个小楼灯火辉煌,大红灯笼和大红喜字高挂,楼下人群拥挤,便往里挤了进去。她用袖子遮着金钢索,脸上带笑,当着这群前来贺喜的土贼的面,走进了寨主的楼里。

在这个小楼的房间很多,除了眼前这一间做大厅用的,至少还有几十间。她没敢在喜厅里逗留,顺着长廊往后走,寻找凌弈轩和翩若他们关的地方。

每一个房间,就是凌弈轩被带来的地方。只见他一身大红的喜服,墨发束起,身板选拔,端从在椅上的样子颇是风流倜傥。他明显是被点了穴的,坐在椅上一动不动,明朗的俊脸上却不见一丝急色。

旁边有两个年轻女子在给他整理喜服,一个给他整理腰带,一个给他穿靴,服待得也是乐此不疲。

末了,两个女子拍拍他厚实的胸膛,羡慕笑道:“这等绝色,寨主今夜一定会好性福,羡煞人了。”而后最后摸了一把,打开门走出去,边走边还在窃窃私语。

她这才撞开门走进来,将被绑缚住的双腕露给他看:“我的手被绑住了,没法给你解穴,你还是收心做新郎倌吧,我看这个寨主对你不错。”虽然是个男人。

他剑眉一挑:“你倒是很希望我娶个男人?”

“当然。”她唇边的笑纹绽放得更大,转过身来面对他,凤眸笑眯,“我对这桩美事很是乐见其成,连寨主说了,只要你们成亲,他就将寨主位子让出来,让睿宗王你做寨主,他做寨主夫人,你看这样体贴的‘夫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呀!”说真的,她真的好想好想看看这个男人娶一个男人为妻,然后被逼着洞房的样子……一定俊脸铁青、无奈、抓狂,呵呵,想想她就觉得好笑。

看着她的奚落 ,他薄唇紧抿,黑眸盯着她的左脸,“谁打你了?”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心疼与冷意。

“哦。”她这才记起自己脸上的伤,收住脸上的奚落,走到一边去,“被疯狗抓的。”还有那光头罗三留在她身上的恶心感,等逃出这里,她一定要刷掉身上一层皮。

“这只疯狗出手挺重的。”他暗哑,竟是站起高大的体魄走到她身后,给她解手腕上的死结。

她吓了一跳,回眸看他:“你原来没有被点穴!”那刚才为什么任那两个女子吃豆腐,心甘情愿做新郎倌!?

他三两下给她解开金钢索,抚了抚那白嫩手腕上的红痕,将她转过来:“在你出现的前一刻,有人给我解了穴。不过我的内力全失是真的,需要解药才能恢复。”

喔,难怪这样镇定,原来是救兵到了。她水眸一压,一把扯开他的掌,疾步往外面走:“那你继续做你的新郎倌,我去救儿子和翩若!”

“云轻雪!”他一把扯住她,将她卷入怀里,抱住腰肢,“你真的希望我娶男人?”

“……”她看着他平稳中带着微微急切的俊脸,唇角一阵抽搐,努力憋着笑,“你……你娶男人,关我什么事啊。而且,娶个男人做老婆试试也不错……”

“云轻雪!”这次他一声吼,一把扣住她的细腰,直接用唇含住了她抽搐不已的娇唇。而后惩罚性地咬,吞掉她的笑与得意,全身炙烫起来。

“连寨主说你俊美不凡,要与你逍遥一生……”她愈发想说,笑得整个胸腔在颤抖,而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挣低吟,将笑声敛了去。他的唇很灼热,双掌也发烫,扣得她没法呼吸。

此刻,他将她压在了旁边的木板床上,用健壮体魄压着她,薄唇不断掠夺她唇齿间的呼吸,不容许她的香舌退缩。

她原本可以将他一掌击开的,可是她感沉到了他的不正常,过烫的体温、急切的吸吮。

果然,他主动放开了她,墨哞深不见底,刀削斧凿的俊脸上呈现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哑着嗓子:“今晚如果不能成功离开这里,那我会如你所愿娶一个男子为妻。”而后将她提起,“綦儿和僢儿被他们关在了新房的地下,深三尺,是黄土深处的一条窄小暗洞,唯一的入口是新房,唯一的出口也是新房,若有人进去营救,他们就会往洞里灌铜水,直接封住。你现在随青书出寨,待救出孩子,我会将这里夷为平地。”

61

“他们想饿死孩子吗?”赶在外面的人推门进来前,跃窗而出。而后急急往男人所说的新房赶。

这里的人善土遁,也善挖洞,荒凉黄土下不知有多少地窖和地洞。直人是深三尺的仅容一从的细长地洞,那一双儿子岂不是相当于被活埋?

迎面,那追得气急败坏的萧翎一剑朝她刺过来,“这次,我看你往哪逃!”

招招生风,每一剑都置对方于死地。

轻雪一笛子挡过,一个反转,裙裾飞舞,顺手一袖子朝那萧翎扇过去,直抽得她往后连退好几步。

萧翎这下被打急了,眸底被怒火烧得赤红,“贱人,你敢打我,我现在就让你下去见阎王!”也顾不得此刻正是寨主的大婚了,又是一剑刺过来,左挥右砍,割断轻雪的袖子。

轻雪见这女人疯了,也不再与她客气,云袖翻掀,一笛子朝她背部抽过去,冷道:“该下去见阎王的人是你!正好下去与你的三王爷夫君团聚!”而后在萧翎吃她那一招,打算反击之时,笛端轻点萧翎百合穴,定住如疯狗咬人的她。

“带我去新房!”她用金刚索绑住萧翎双腕,用他们刚才绑她的方式绑着,再点开萧翎的穴道,用竹笛比着她的咽喉往前走。

萧翎挣了挣金刚索,见挣不开,瞪她一眼,将她往新房带。

新房就在喜厅后面,门口守了四个丫鬟,一个喜娘正掺了一个大红喜服的女子从门里走出来。女子没有盖盖头,眉眼五官一览无遗。

描画精致的眉,细细长长的眼,不圆不细的下巴,瘦瘦高高的身子骨,不算美,也不算丑。她比那喜婆高一头,艳红喜服挂在她高高的身子骨上,显得空荡荡的。而且由于腿长,步伐迈得比一般女子大。

轻雪认出这个新娘子来,忙将那萧翎点了定身穴哑穴,隐在暗处。这个女子,不就是那个当堂发骚的连寨主么?脱去一身男儿装,竟是个女儿身!

原来凌弈轩要娶的人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个几十年没碰过男人,见到美男就扑上去的浪荡女!

只听得这连寨主边走边对丫鬟吩咐道:“准备好合卺酒和热水,待会我和轩郎拜完堂要共度春宵。”

“是的,寨主。”丫鬟们曲曲膝,一个个挤眉弄眼,又是打趣又是贺喜道:“我们一定给寨主和寨主夫人准备连云寨最结实的床榻和最美味的合卺酒,让寨主和寨主夫人两日两夜舍不得走出这个房门一步。”

连云云寨主听得愈发欢喜,一人赏了一个红包,眉开眼笑走到喜厅拜堂去了。

等她一走,轻雪将被定住的萧翎抱起,轻轻跃到新房的顶上,揭瓦而入。

只见新房里一室的红,红烛、红双喜、红案头,红帐子,红鸳鸯被,眼到之处净是刺眼的红色,连那张超大的床榻刷的都是红漆。

她扫了一眼,暗笑凌弈轩的‘好运’,将萧翎推到新房中间。而后在确定室内没有设置对寨外人的机关后,飞身下来,将萧翎拖到那张超大的新床上,

萧翎眨着眼睛,表示她有话要说。

她打量着四周,伸手给萧翎将哑穴解开了:“有放快说。如果是喊救命,我直接割断你的脖子!”这句话不是开玩笑,而是来真的。

凌弈轩说一双儿子被关在这里,那么这里一定有机关。而且这里是连云寨主的闺房,连云寨中最机密的地方,进了这里,就形同入了虎穴。所以只要是碍手碍脚的敌人,都得杀掉。

“我才没那么傻。”萧翎努努嘴,看着她:“我告诉你暗道机关,你放我一条命,如何?你不是想救你儿子吗?他们就被关在这地底下,洞深三尺,洞顶有滚烫的铜水侯着。如果你贸然进去救,不但救不了他们,反倒会弄翻铜水,害死他们。”

“好!”轻雪给她解开穴,将她从床上拽起来,塞一颗墨丸进她嘴里,“我知道这里有很多机关暗道,为防你使诈,我给你喂了穿肠散。一个时辰后毒发。”

“你卑鄙!”萧翎低声大骂,一腿扫过来,借助以发泄怒气。

轻雪给她一脚踩下,用笛了抵着她脖子,冷道:“别忘记我刚才给你说的话!发出声响,我立即让你给我们陪葬!还有,一个时辰后,若还没有救出我儿子,你同样得死!”

“我知道!”萧翎怒瞪她一眼,气汹汹挣开她踩住她腿的脚,用下巴努着床榻,“机关在床板上,朝最中间那块敲三下,若发现中空,立即将床板掀开,下面便是暗道入口。不过我提醒你,最中间那块不一定是空的,若是实心,却让你敲三下,铜水会立即泼入洞内。”

轻雪一把摔开她:“你等于白说!“

萧翎冷眸一笑:“不给我断肠散解药,我就让你在这里等到寨主回房……”

“啪!啪!”轻雪眉尖冷冷蹙起,一笛子点住她的穴,让她如石像僵硬半卧在地,不再浪费时间地自己去摸索机关。

只见床板上,果然出现九个大小一样、规格一致的石格子。她没有依萧翎之言用竹笛去敲,而是贴耳一个一个去听,待听到微弱的声响,便用笛子敲三下。

而后果不其然,床格子轰然滑开,露出下面微弱的光线。她没有立即跳下去,而是将萧翎拎起扔进去,自己再进去。

随即,床板自动滑上,挡住外面一切的光亮。她给萧翎解开哑穴,不怕她再大喊大叫。

“想不到你这么狠,自己死也要拉上我陪葬!”这是萧翎开口的第一句,软软躺在床面至少两尺的地底下,对轻雪冷嘲热讽起来:“进来了,就别想出去,我今日就陪你到底!你看上面……”

她用下巴示意轻雪看这个两尺深厚洞壁的条条凹槽,冷道:“凹槽的上面接了注铜孔,下端则通向地底三尺处,每一条接一个暗道。你看看,这里的暗道至少有五条,你能在一刻内找出关你儿子的暗道,并救出他们吗?我们现在闯入进来了,注铜孔那边的人会马上灌铜水,不仅下面的人会死,我们也会在这个密室里被铜水散发的热气闷死。”

轻雪看了看洞壁那些有玉盘大小的注铜孔,再爬到各个仅容一人的朝地底下延伸的暗洞洞口探了探,对萧翎冷道:“既然注铜孔那边有人,那他们一定看得道洞内的情形,才视情况灌注铜水。你是这里的二当家,我相信有你在这里坐镇,他们不敢轻易灌铜水……”

“话可不是这么说。”萧翎立即打断她,讥诮笑着,抬头看两尺高的上面,“你听,寨主回新房了,正与她的轩郎在床板上滚来滚去呢。待会,只要她在兴头上尖叫,注铜孔那边的人就会将烧开的铜水全数灌注进来,将这里灌个严实,一个不留。哦,忘记告诉你了,注铜孔那边守望着的不是人,而是寨主训练的一批鼹鼠。这批鼹鼠只认她的声音,一旦听到她的声音,就会踩动机关,打开注铜孔。”

轻雪确实听到床板上被人压上的声音,隐约还听到那连寨主的谈笑声,应该是中了媚药的凌弈轩正与他的新娘子喝合卺酒、滚床板。

她听不下去,目光由声响处,移动到那些注铜孔上。有什么办法可以堵住那些孔?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制止那女人的声音传下来?反正他们亲热还需要一段时间,说不定凌弈轩有办法让那个发骚的女人闭嘴呢。

“几个时辰前,曾有凌弈轩的部下下来探查过,被铜水灌在这几个洞里。”萧翎挣扎着爬起来,用脚指指她身边的那三个已经被封住的洞眼,笑得好不得意,“别以为有你的男人伺候寨主,寨主就会放松警惕。早在凌弈轩的人潜进这里时,寨主就给他记下这笔帐了!鱼水之欢归鱼水之欢,寨规归寨规,你和他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出不去,你也得跟着一起死!”听着外面那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轻雪心中微微有些急,突然将萧翎重新点住穴,一掌扔到某一注铜孔处挂着,冷笑道:“我选择去这条洞里寻,热铜水就麻烦你先给我挡一下!”

萧翎双眸中这才有了极度惊恐,眼珠子不停转动。

“我綦儿和僢儿到底关在哪一个洞里?”

萧翎连忙看向最中间那个洞。

轻雪脸上唇角没有笑,将萧翎的身子取下来,重新扔到中间那个注铜孔上挂着,而后快速朝洞里跳下去。如果萧翎再说谎,那么大家一起死。

而上面,连云寨寨主一进房就将凌弈轩压在了床榻上,双手迫不及待粘在他厚实的胸膛上,风情笑道:‘轩郎,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会是女人?“

凌弈轩躺在床头,一掌摸着下面的暗格,一边抿唇笑道:“你与男人有区别么?”胸没胸,臀没臀,她不穿这身喜服,他还真认不出她是女人。不过,她是男人还是女人,与他有关系么。

“轩郎,你在为我给你下药生气对不对?”连云云不为他的话生气,从他身上爬起来,走过去倒了两杯合卺酒,端过来,“轩郎你别生气了,我这也是为我们待会的洞房花烛夜做准备。来,我们喝合卺酒。”

刚才看药性起了,她便没逼他拜堂,而是直接将他请来房里,打算先洞房再说。她不相信这个男人是软脚虾,但为了让他屈服,她必须让他变成没有武功中了媚药的软脚虾。

她连云云做了寨主十年,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土里钻的,马上骑的,中了媚药欲火焚身的,不近女色,猴急的,却偏偏没见过这等俊美健壮的高贵男子。这个男人她下了双倍的药,居然也能忍着。

凌弈轩忍着体内的欲火高涨,接过那杯酒,冷冷看着连云云仰头一口饮尽。而后,将水酒往地上轻轻一泼,站起了身。

“轩郎,你…...”连云云正要发话,突见一柄长剑直直向她挥来,待她扭身准备操起双手,那腾空而来的剑刃已架在了她脖子上,“你是来救萧郎的?”她看着用剑架着她的冥熙。

冥熙不答应她,打掉她手中的弯刀,在她发出大声尖叫前定住她的穴,点住她的哑穴。

随即从她身上取回化功散的解药后,带着潜在四周的部下,随着主子进入地下暗洞。

但这个时候,地底下的鼹鼠在听到连云云那半声惊叫后,已经开始转动机关了,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他们进去的时候,只看到萧翎被挂在某一个孔上,双眼带着哀求看着他们。

凌弈轩冷冷看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跳进那暗洞里。而后,果然看到轻雪拖着綦儿往外面吃力的送。翩若、白壁、无瑕跟在后在,每个人都是奄奄一息,爬一下,停一下。

他往后退,将轻雪和綦儿抱上来,速速送回地面,而后在萧翎受烫,突然发发一声美女厉的叫喊后,忙自己钻进洞里去接爬在最后拖着僢儿的白壁。

白壁由于先前在火里受了伤,爬到一半便昏厥过去了,小僢儿抱着她的腿,在那黯黑的洞里发出嘶哑至极的哭声。

他心急如焚,一把拖过白壁,将昏厥过去的白壁快速拖出暗洞交给冥熙。却在转身的瞬间,看到各个注铜孔被猛力冲开,冒着热气的铜水如岩浆汩汩流出,带着刺鼻的铜臭味,飞速涌向洞口。

他的心猛的打了颤,身子一跃,赶在那铜水流进前跳进洞里。

“僢儿!”趴在床格旁的轻雪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也猛的跳进地下,吸见地洞里已盈满铜酸的味道,呛得人不能呼吸,凹槽里一道道暗红色的铜水越流越急,带来一阵阵毁灭性的热浪。那热浪,扑打得人直发晕。

她看到萧翎可怜兮兮挂在洞顶,双手拽住的那孔盖已承受不住她身子的重量,渐渐断裂。她飞上去,一掌将身体不能动弹的萧翎击出洞外,重回暗洞前。

“凌弈轩,僢儿!”她对洞内大喊,一张一合间,吸进不少铜酸气。凌弈轩的内力消失了,他这样跳进去,不是送死么?这洞里根本没有出口,又深又窄,一量铜水流进去,人根本无法逃出来。

而且,这注铜孔的铜水越流越多,根本滑停止之势,再这样流下去,整个洞口就要被封住了。

难道,他们父子就要这样埋于铜水之下吗?她跪在洞口前,心脏急速收缩,紧得呼吸不过来。

“轻雪。”这个时候,洞内陡然传来一道微弱得几近不存在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快将小家伙接出去。”只见僢儿的小脑袋出现在暗洞的上壁,小身子让一只粗壮的臂膀紧紧箍着,如一只小壁虎趴在暗洞的洞顶。

原来父子俩贴在了洞上壁,才没让铜水冲下去。

她喜极而泣,忙趴下身子去接小家伙的身子,确定无恙后交给跟进来的部下。而后再趴下身去接凌弈轩:“你快出来,铜水快淹满了……”却见洞内的男人,一身喜袍袍摆全浸在铜水里,让底下的铜水凝固住了,根本前进不得。加上他体魄的壮硕,即使贴合着,也差不多要触到下面汩汩翻着气泡的铜水。

而他的体力似乎在透支,饱满的额头上全是汗,更让窄小洞内浓烈的铜酸气呛得俊脸发白。“你快上去,这里快爆炸了。”他嘶哑道,喉咙里已得发不出声音。

“将衣裳脱掉罢。”她将手伸进去,摸到他撑在壁上的大手,而后将冥递过来的剑送进去,让他割断襟口,脱掉那一身碍事的喜袍。

而后待拄着剑从洞里爬出来,他却突然一把抱住她,在那些注洞孔轰然炸开前,与她一起翻滚到一边,用身子将她压在底下。

她感受那地动山摇,从他怀里钻出脑袋,看到那些铜水已不是细细地流,而是承受不住气压被炸开了,一条条水柱喷得到处都是,加速这个地洞的松动崩塌。

“你怎么样?”她指尖碰到他背部那块溅上的铜水,受烫地弹跳开,而后又去搂住他,突然轻身一跃,与他一起跃到上面两尺高的地面。

这刻,两人才从又闷又窒息的地狱,回到了人间。

只是,上面的人也处在一片刀光剑影中,连云寨的人杀进来了,拎着弯刀,一个个杀怒了眼,凌弈轩的部下在抵挡,边打边退,护着主子走出门外。好在翩若她们已被救走,让青书接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正在离寨。

他别没有内力,却也能拎着剑抵挡一路,而后与她,一起疾奔在那条长廊上。

一路,尸横遍野,穿着墨衣的暗卫分布整个连云寨,是真的打算将其夷为平地。

末了,他突然搂着她的腰一跃而起,跃到那高高的土墙上,如一只苍鹰飞下,跨坐到马背上。而后在他双腿一夹马背,策马迎风疾驰时,身后一声爆炸响,连云寨的那长排高楼瞬间笼罩在一片火海,照亮他们的脸。

“你的内力什么时候恢复的?”她的长发迎风顠扬,撩拨他的脸。

“刚刚。”他抱着她的腰,一剑挥下那些伸出黄沙阻拦他们的手,在这片荒漠上策马狂奔。

“你在寨子里埋了火药?”

“嗯。”

“两个儿子呢?”

“在前面等我们。”

“好可惜,你没有做成压寨寨主。刚才连云寨主伺候得好吗?”

“闭嘴!”

骏马行到荒漠中一条银带小河前时,他突然翻身下马,跳到那冰冷的凉水里,将河水往身上泼,末了,将整个身子沉下去。

她牵马立在河边:“怎么了?背上没事吗?”

她相信他背上是绝对有事的,那么滚烫的铜水溅在皮肤上,不可能没事中。

他从水里钻出来,抹了抹脸,浑身湿透一步步从河中心走上岸,而后牵过马走在前面。

她走在他身后,见他不言语,自己也不说话,只觉现在的空气有些沉闷。而后,他突然转过身来,一把将她抱住抵在马上,粗喘着吻她。

他吻得很急,高大的身子如火球在烧,偎着她的娇驱,将她也燃烧起来。而那张唇,一路吻来都是火。

随即,他将她压进旁边的草里,激烈而又不伤她的撕扯她的衣裳,墨黑的眸子闪着两簇火焰。

她看着那双眼睛,才知道他的药效还未过去,那般炙热,那般幽深,些刻,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抚着她的脸,她的指尖触到他宽厚背部的那块烫伤。

他抬眸看她,眼眸幽深得快要将她吸进去,而后突然痛苦地放开了她,站起高大的身子,重新冲进那片冰凉的河水。

她坐在草里,看到水面打了个涟漪,便不见了他的踪影。等了半刻,也不见他浮出水面。

“凌弈轩!”这刻,她才发现不对劲,忙站起身走进水里,四处寻他的身影,“凌弈轩!”河面很安静,除了闪烁着清冷的波光,不见半个人影。

而后突然一阵水波响,有只手拽住了她的脚,将她往水里 拖,在她大声喊叫出声前,她的红唇再次被封住了。

这次,他直接将她压到水草密集的岸边,哑声说了句什么,托着她的臀,不再犹豫挣扎地爱她。

她仰着脸,看着他月光下的俊脸,纤纤十指由最初扯住他的前襟挣扎,改为攀住他宽厚的肩,与他灼热深邃的眸,相视到对方的灵魂深处。而后闭上清眸,仰着湿发贴合的白嫩纤颈,一只素手抓紧岸边的密草……

今夜不代表什么,今夜过后,他依旧是他,她也依旧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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