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会后,镜花和百里月书又去了猎场。阿月没心思,径自走向宿舍。
“不是刚做完任务吗?怎么这么没精打采的!”
突兀响起的声音把毫无准备的阿月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差点一个瞬移带走自己。等看清那头金灿灿的卷发后,她才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露出真正开怀的笑容:“胡奈前辈,你怎么来了?”
胡奈楞了一下,皱眉盯着阿月几秒。最终什么都没说,低头从裤兜里拿出一粒种子。
“给我的?”阿月两根指头捏着种子,凑到面前看了看,另一只手从背包里拿出西塞湖鱼干递给胡奈:“喏,礼尚往来。”
胡奈平常是不会关心吃什么的,但看见阿月的手上出现食物,总是能让他眼前一亮,猛虎扑食。
“这是什么植物的种子啊?”
“踩踩树。”
阿月皱起眉:“……我赌半个金币是你自己想的名字。”
胡奈抱着那袋零食,嘴里还塞着一个小鱼干,极其理所当然地说道:“那当然。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我才不会给你半个金币。”
“不过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阿月再一次端详那颗平平无奇只是体积有点大的种子:“长大后会踩我吗?”
“是要你踩它。”胡奈翻个白眼,罕有的耐心解释:“小时候踩它踩得越厉害,长大后它开花越漂亮。”
“踩……种它的土?”
“踩那个干什么?”真是难为胡奈,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踩幼苗!”
“不会死吗?”阿月为难地说道:“就算不会死,也有点太残忍了吧……”
眼睛疼,胡奈干脆抬手竖起中指:“没看出来你这么圣母啊。猎杀魔怪的时候像蛮干脆利落的啊?”
“一刀杀死和长期虐待当然不同了。”阿月撇撇嘴:“再说我每次都尽量避免对小魔怪动手。”
“总之你踩它就对了。它感觉不到痛的。”胡奈摆摆手,抬脚离开。
他从阿月身边走过的一瞬,阿月脑海中飞沙走石,风起云涌。
“等一下!”刹那间她下定决心,立即转身,胡奈却已经走到三米开外了。
胡奈小朋友慢悠悠地回身,嘴里还嚼着她送的小鱼干,却偏要用那张稚嫩可爱的脸摆出一副拽拽的神情:“干嘛?”
“我,我有个情报。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对的……”
“有屁快放。”
“风巢,和蛇潭作交易了。好像,运输路线必经大雁湖。我我猜的。”
“你无缘无故猜这个做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此刻胡奈看向自己的眼神竟如手术刀般冰冷锋锐。
“我今天听到有人谈这个,那个人推测风巢必经大雁湖。不过我想认真听的时候,他开了屏蔽结界。我也不认识是谁,看起来像易容过了……但是,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他说了什么?”
阿月完完整整地将下午听到的内容复述一遍。
胡奈沉吟了一会:“好,我知道了。你快去种树吧。花盆太阳灯都给你放箱子里了,记得多踩多浇水多晒太阳。”
“嗯。再见。”
阿月直到胡奈的身影消失了至少三分钟,才回到自己的宿舍。从迷你仓库中拿出花盆和太阳灯,将种子埋进土里,太阳灯打开放旁边。
眼睛盯着太阳灯温暖的金色光芒,脑海中再一次重映无数画面。
许久,阿月才闭上眼,打散那些画面,摸了摸湿润温暖的土壤:“采采,我就这么叫你吧?从今以后,你也是我的同伴了,祝我们好运。”
好运并没有到来。
胡奈送来种子后的两周,阿月依然和周围众人僵持着一种别扭的关系。更糟的是,她的情报是对的。
腥空根据她的情报,真的截胡了风巢从万毒谷运的一车药草。
虽然腥空因此获利不少,也不忘给阿月记上一功,阿月却反而因功受累。
以前简单任务完成得慢,猎场所得比别人少,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在猜测她到底为何获得免试资格。如今这一笔功记下来,也算是给了那些绞尽脑汁的人一笔梦寐以求的答案。
“原来是这样啊……”
“怪不得呢……”
“什么时候让我也碰个大运啊……”
处处相随的窃窃私语,愈发理直气壮的冷落,明里暗里的排挤与轻蔑。无法拒绝的不合理请求——准确的说是不合理的要求。
百里月书的身边总是围绕着其他的人,向他请教,与他交流。偶尔和他眼神交错,彼此微微一愣后,她欲言又止,对方却目光流转,若无其事。三四次后阿月也习其精髓,完美配合。
泥土下的种子保持沉默。
胡奈也再未来过。
如果说这些灰暗的,冰冷的,寂静的,重复的,空气中长满了微小尖刺的日子阿月已经习以为常,尚能忍受,友谊赛的举办就如炮弹猝然从高空落下,砸向这个即将溺水的人。
“你的对手是谁啊?”
“喧。听说过吗?好像在哪见过这个名字……”
“一个字的,有点印象,让我想想……”
“哎呀既然你们都没印象,肯定就是个不入流的角色了。我才倒霉死了,居然抽到百里。靠!”
“哈哈哈!太好了!我抽的水月!嘿嘿~”
“少得意了你这小子!”
训练营,众人和相识的人聚成一团一簇,热火朝天地讨论刚刚抽完的签。
有人喜笑颜开胜券在握,自然也有倒霉蛋抽到新手中的出类拔萃者,垮起个脸求别人换一下。
“阿~月~”
又是一个甜到黏腻的声音,比起镜花却低柔乖巧几分,阿月不用看也知道是小荼,不用想也知道是过来要自己换个对手。
“你可不可以跟我换一下呀?我的对手是达宁,他超级厉害的,你输给他绝对不丢脸。”
“你确定吗?”阿月依旧背对着小荼,举起了手中的卡片,声音在对方撒娇卖萌的语气中显得有几分冷酷。
“对不起,打扰了。”
看清卡片上写着镜花两个大字后,小荼干笑着离开了。
阿月坐在长凳上,继续凝视那张薄薄的卡片。场次是24,对手仍然是镜花。
但最初不是的。
阿月很早就听到了举办友谊赛的消息,然而由于她从其他人的交谈里听到的多是只言片语,因此听错了时间,早来了两个小时。
最初,她的对手是刘胜玉,一个陌生的人。后来,训练营渐渐被成员挤满的时候,卡片上的名字变成了百里月书。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等到心跳平缓,她难以自制地咧嘴微笑,将卡片正面朝下紧紧握在手里,又难以置信地频频查看。终于,不知道在哪一刻,四个字变成了两个字。
直到现在,离比赛开始不到一刻钟,卡片上仍然写着镜花。
离比赛开始五分钟,四周开始安静,卡片没有变。
离比赛开始一分钟,紧张的气氛令人起鸡皮疙瘩,卡片没有变。
离比赛开始一秒钟,一组的对手跃跃欲试,阿月扔掉了卡片。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视野中白茫茫一片。
等一切恢复清晰,似乎已经是第三组了。人群各处传来叫好声,热火朝天,人声鼎沸。
唯有阿月身边是永恒的寂静,强者的热闹与弱者又有什么关系?
她按照原本打算的那样认真观摩交战,眼里,耳里,所有感官,整个脑海里,只剩台上的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