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５

终于踏上前往大湖地区之路时，百里月书已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太阳的位移告诉他，浪费的时间不少了。从快走到小跑，越往前，不祥预感的阴影越重。

微风送来雨水的气息，他瞳孔骤缩，猛然止步，惊愕地望着前方，双眼一眨不眨。

再抬脚时，小跑已经变为了疾奔。此时此地尚是阳光灿烂，他希望阿月待着的地方也是如此。

千里回音，释放。

肉眼无法看见的波纹在他脚下绽放，荡漾，传播，远去，却久久没有回音。

心里的石头越来越沉重，已经大概率是那种情况了，百里月书仍不敢承认，不敢做任何思考。

终于，他的双脚带着他空白的大脑站定，放大的瞳仁倒映出反常的乌云。

持续了十几分钟的千里回音，仍然一无所获。

“阿月，你应该没来这吧……”

百里月书盯着乌云笼罩的范围，嘴唇已经有些微微颤抖。那一瞬间，他很想转身就跑，他的身后是无边灿烂的阳光，他的身前也不一定有自己的同伴。

对，阿月不可能来这的，这种范围说明很早之前就出现了，阿月看见后肯定不会再来了……

百里月书一边在心里快速念叨，一边走近那团乌云，默默祈祷波纹不要传来任何回音。

他完全走到乌云之下，滂沱大雨凶狠地砸在身上，唤起彻骨的寒意。

阿月，你不在这，对吧？你不在这，你也不在附近……没有任何回音，你不在这里。

他低着头极为专注地感受波纹的变化，在危机骤起的刹那仅仅一抬眸，眼底红光闪逝。

情绪控制，肺腑，分解同时释放。

身后才刚刚现形的庞然大物动作一滞，身体微颤，顷刻裂为碎片。

雨势猛然减弱。

百里月书始终低着头，全身心感受波纹的回音。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你不在这。

就在他已经劝服自己之际，在身后魔头象的尸体碎片纷纷坠落之际，波纹出现了不容忽视的变化。

心脏骤然紧缩，呼吸短暂地停止。

他闭上眼睛，慢慢放松攥紧的拳头和其他肌肉，费千钧之力抬起右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回音传来的方向。

“阿月？”

他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中，自己都听不清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本没有多久，他在一块石头前驻足。

这是块不大的石头，也许正因此，躲在它身后的阿月缩成了极小的一团。

“阿月！阿月……天呐……”

百里月书立即跪在阿月身边，双手轻轻按住他曾无数次揽过的肩膀，单薄，潮湿，冰冷，没有活人的温度和力量。

他愣了很久才想起背包里有药，匆匆忙忙地倒出来，药丸滚落，隐匿草丛。双手扒在地上胡乱寻找，终无所获。

他立即又倒了一颗，塞进阿月嘴里，慌张无措地盯着对方手背，额角骇人的伤口。那些伤口虽然狰狞巨大，但好歹血已止住。可是，为什么会服下仍在不停地流血？

“阿月，阿月……”颤抖的嘴唇吐出战栗的字眼，头脑一片空白，心脏痉挛痛的他全身都在发抖。盯着满地的血愣了许久，终于拿出止血粉，却不知道往哪洒。他想掰开阿月紧紧圈住膝盖的双臂，但笨手笨脚的用力方式让他头顶冒汗也未能成功。

“咳咳！疼……疼……苏苏……”

百里身躯一震，猛地回头，止血粉撒了大半却毫不知情。

他再次见到了那双熟悉的蓝紫色的眼睛，只是由于镶了一圈罕见的红边，嵌在一张过分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有着陌生的绚丽和虚弱。

“哪疼？”他急忙问，将药递到阿月眼皮底下，同时捡起刚才掉到对方衣领里的药丸，也举到阿月鼻子尖：“阿月，快，先把这个吃了。我马上拿止痛的。”

阿月的眼眶更湿润了：“手，手疼……”

百里月书这才注意到自己压着对方手上的伤口了。

“抱，抱歉。快吃吧阿月。”药丸碰到嘴唇，阿月缓慢地张开嘴，艰难地吞下。

魔力值过度消耗的同时抽干了她的体力。

阿月吃完恢复体力的，百里喂给他止痛的。但由于阿月在寒冷环境下用全力维持这个姿势太久，二人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打开已经微微僵硬的四肢。

百里月书找到伤口，将半瓶止血粉倒个干净。

雨仍在下，阿月不知何时重新闭上了眼睛。百里提出背她离开，她轻轻摇了下头。

“你还不能动是吗？”百里月书从背包里拿出上回执行任务的大衣披在对方身上：“一旦可以动了立即点下头好吗？”

阿月自然无法回答他。说实话，百里月书甚至不确定阿月听见了没有。

他蹲在阿月身边等待，直到阳光遍洒也没有答案，直到夕阳西下也没有答案。

猎场赛结束的哨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他轻轻抱起阿月，慢慢往回走。夕晖之中，女孩的嘴唇恢复了血色。

“结束了吗？”

百里月书一愣，微笑道：“结束了。”

“我睡了很久吗？”阿月睁开了眼，却仍显得虚弱，不及脚下一根细嫩的草。

“没多久。继续睡吧。”百里月书温柔的目光，在不小心碰到额角伤痕后猛地一颤，随即闪躲进了草丛。

“猎场赛是不是泡汤了？”

“没关系，不重要。”

“对不起，苏苏……”

“没关系，没关系的……”

阿月沉默半晌，突然抬头，目光笔直地刺进百里月书心里：“不过，你为什么迟到了？”

“我……”阿月看见百里月书的喉结动了一下，听到他有些结巴的声音：“我路上遇到些魔怪，耽误了。对不起。”

“原来是这样。”阿月露出释然的笑容，和往日一样灿烂，温暖，明亮：“我躲在这的时候就一直想，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和我的约定。现在看来，只怪我自己倒霉了……唉，本来很没进入大湖地区，就遇到了它……”

百里月书心中忐忑，脑海思绪万千，波涛喧哗。

“谢谢你，苏苏，最后还是你救了我。我真的好想活着，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谢谢你。我们晚上吃什么呢？”

阿月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半边脸埋进他怀里，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

他的脸烫得厉害，心跳如雷，却依旧面不改色，笑得同样灿烂明亮，更添几分热情：“你和我客气什么呢？刚受了重伤不能吃大鱼大肉的，明天晚上我请你出公会吃，怎么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