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三四

“睡着了?”冷冰冰的声音, 在天黑下来后不久出现在了子悠的面前。子悠抬眼看了看,然后有回到了仰头看天的姿势。

“你真的不准备走?”

“恩。”子悠轻轻应了一声,便不想再多说什么。

月冰魄也不再多语而是坐在了子悠的身旁, 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天空。天是灰蒙蒙的, 星星闪耀的暗淡, 看来明日定然不是一个晴天了。

“你是皇后的人。”这不是一个疑问句, 而是一句万分肯定的一句话。从那信笺的字字句句间, 皇后那里的人无非是想让月冰魄带动一些势力,做好某些准备,这么明显的意图, 只要是能看懂字的人都会看出来吧。

月冰魄不语,而是从腰间拿出了一颗药丸递到了子悠的面前。子悠盯着那颗褐色的药丸吸了一口气, 清淡的冷香淡淡地传出, “这是什么?”

“吃了。”

偏过头看着月冰魄的侧脸, 明亮的月光带着些飘渺在他周围落上了薄薄一层的光辉。浅笑着接过了那颗药丸,放在掌心中玩弄了许久, 子悠才一口吞了下去。喉咙口顿时有了一阵凉凉的感觉,随后而来的则是一阵清甜。

“这是什么?”

“药。”

子悠哭笑不得,对于月冰魄的寡言少语她似乎也有些无能为力。然而这并不妨碍她去得到她所想要得到的东西,其实要拿到那样东西,一则自己去偷, 二则是让他自己主动送上。现在看来, 偷已经变的很困难的, 然而要是让他自己将名单送上门……当子悠正想打听些什么, 月冰魄已经站了起来, 走向了自己的屋子。

“明日,星魂还要去紫竹林, 早些歇息,明日一同去。”

月冰魄不爱说话,就连那张脸也一直是面无表情的,然而他的背影却是格外的修长动人,在月光之下有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子悠坐在台阶之上,依旧扬起了头看向了天。她想晗墨哥哥了,她想她种的那些吊兰了,她想那个她住了五年的院子了,她也想凤泣梧桐了,想了那么多,却是从未想过那个她从小带到大的莫府。现在的莫府已然不再和以前一样了,要离开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大娘,二姨娘,蓝盈,莫老爷,就连月巧都已经死了,他们悄然离开,致使那本是热闹非凡的莫府也安静了下来。

当初回到莫府的时候,子悠曾今叹息过,当初一直想要这么清静,可当清静真正来临时,她却又开始怀念当初的热闹了。当初的日子虽然过的有些疲累,但相比皇宫之中可算是安逸许多,然而现在一下子所有人都不见了,蓦然席卷而来的孤单,让她一下子难以接受。

所幸,现在的她还有晗墨哥哥的陪伴。

只是,晗墨哥哥你现在在哪里?

天空之上,群星璀璨,子悠轻轻地合上眼,似是不想惊扰这一片夜色一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静静地聆听夏日中最为天然的乐曲,虫鸣蛙声,风声水声,此起彼伏。子悠蓦然睁眼看着眼前一身黑衣的人。

魑魅魍魉此时在月色之下更加的恐怖,有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惊悚。子悠不语,默默地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身旁。在那擦肩的一瞬间,她偏头看着那张蒙住的脸,只是一眼,便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坐在桌前,子悠倒了两杯茶,“楼主不是说不会再见么?”

那人站在门前,逆着月光再加上他本就蒙着面,子悠更是看不起他的样子。端着茶来到了那人身前,将茶杯递上,不禁轻笑出声,“不准备解释吗?”

那人并不说什么,而是从身后拿出了一盆四季海棠来放在了子悠面前。

“今年的四季海棠迟了好久。”子悠笑着翻弄了一下稀土,“我以为晗墨哥哥不会送到我面前的。”

顾晗墨将一张揉烂的纸拍到了桌上,“始终没有瞒过你。”

月光之下,那张纸上的字显的格外的清秀,子悠端起了四季海棠的花盆放到了窗台之上,“虽然晗墨哥哥写的字子悠从未见过,可是晗墨哥哥身上的味道,还有晗墨哥哥手指上的疤痕子悠不会分辨错。”走到顾晗墨的身前,子悠轻轻地捧起了那双手,“当初帮我做花架弄出的伤口,怎么涂玉露霜都没有用。”描摹着伤痕的模样,子悠笑了起来,这疤痕虽然细小,但在那如白玉般的手指上却是格外的醒目。若不是当初晗墨哥哥固执着要帮她做一个花架,这美丽的手上又怎么会留下这样的印记。可是……若是没有这个印记,她又如何认出她的晗墨哥哥。子悠放下了那只手,转过身笑了起来。伸手扯下了那抹这面的黑布,“晗墨哥哥说过不会不会瞒着笑儿的。”

“我只是怕会给你带来困扰。”顾晗墨的脸上依旧是春风般的温柔,只是在那黑色风衣上的魑魅魍魉之下,这样的温柔显的格外的诡异。

“笑儿知道晗墨哥哥的用心,至于这纸……”子悠捻起了落在桌上的纸片,“只不过是想要确认一下我的猜想。”纸片在烛火之下燃了一角,最终在一阵青烟下化为尘埃。

顾晗墨悄悄地走到了子悠的身后,自身后将她圈进了怀中。头靠在她的肩头,顾晗墨微微叹息一声,并不多语。没有解释,没有呢喃,子悠习惯了顾晗墨的安静,就好像她一般,习惯了与之相守相依的安静。

很多时候,他不解释,子悠也不再去急于知晓答案,她的晗墨哥哥总会挑最恰当的时刻告诉她最恰当的事情。此时他不解释,只是时候还不到。子悠的手轻轻攀附着那双圈着自己的手,柔软的指尖,慢慢划过,最后钻进了他掌中。

“笑儿,离月冰魄和玉狸远些。”

顾晗墨每说一句话,便有一阵暖气扑向子悠的耳郭,引来她一声轻笑,“难道我还要主动说要去服侍那个月星魂么?”

“离那个月星魂也远些。”

“他不过是个孩子,况且要拿到名单,在这山庄里,我能离他们多远。”

顾晗墨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月星魂可不是孩子了。”

子悠脸上的笑越来越深,她看了看月色,“已经很晚了,晗墨哥哥要在笑儿这过夜么?”松开了他的手,子悠转过了身窝在了顾晗墨的怀里。仰头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睛,子悠不禁笑着点起了脚尖,与顾晗墨耳语了几句。

顾晗墨的脸色在月光之下变了一变后,便在松开了环住子悠的双手。“那你小心些,我不希望你留下纸条上的一切会成为事实。”说完便出了屋,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笑着走在窗台之前,抚摸着四季海棠的嫩叶。一年一盆,晗墨哥哥总是如此,不多不少,就是一年一盆。若是加上御花园的七盆,已经十二盆四季海棠了。

四季海棠四季开花,喻示着能永远幸福开心快乐。那被晗墨哥哥精心挑选出来的四季海棠是不是承载着更多的祝福?

其实……幸福快乐,简单而又不简单。

她的幸福只是想要和晗墨哥哥能安安静静地在一起,只是,她的幸福要实现,似乎很难,很难。

夜色凉如水,已然入秋。子悠合窗而睡,躺在床上,明明不伤心,不难过的,却是有一滴泪悄然滑过脸颊埋入了棉被之中。

脸上的笑依旧存在着,在微晃的烛光之下,渐渐变的梦幻。蓦然,烛火晃动,悄然泯灭。

夜,深沉,伴随着心中的梦也渐渐沉睡。

窗外,顾晗墨收回了掌,静静地透过窗缝看着已然入睡的人。夜晃过小半,顾晗墨才转过了身,那双深邃的眼在主屋定格了许久后才转向了墨黑的夜空。长袍展开,顾晗墨一跃而走。

空荡荡的院子又恢复了当初空荡荡的样子。沉睡的人继续沉睡,没有入睡的人依旧没有入睡。

第二天清晨,子悠醒过来的时候先是冲着桌上的一滩纸灰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了昨夜的情形。当初她被人掳走时便发现了有人跟着她,但他们既不杀她也不接近她,而是一直远远的跟着她,那已然让她猜到了他们是被派来跟着她的。至于会是谁派的,其实一点都不难猜。

手指上的伤疤,身上的味道,还有那日京城的相遇,子悠不难去猜想那个略显神秘的楼主的真实身份,既然有了猜想便必然要证实。

当然,到了昨夜,猜想已然成了事实。

子悠打理着院子里的花草,浇花施肥,修枝移植,每一件事都做的很仔细。既然她现在只要呆在月冰魄的院子里了,而且月冰魄最不喜欢别人伺候,那么她便有了许许多多空闲的时间。

说好一起看每个春秋冬夏,

怎奈爱情难挡风吹雨打

任时间洗去伤疤,也褪去温柔

伤疤没了,怎么念旧

……

一曲歌,让子悠突然想起了当初在皇宫后院和晗墨哥哥一同烤红薯的日子。那时候,他们对着纯蓝的天,笑着就好像回到了最最单纯的时候。蓦然回首,人生若只如初见,只是初见过后,他们都已经不再是初见时的模样。

她成了木子悠而不再莫笑,而晗墨哥哥也不再是一个温润如书生的逍遥王。

时间消磨一切伪装,只是他们依旧彼此依靠。

其实这已经足够了,子悠笑了起来,她不贪心,她一点也不贪心,只要这样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