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穷凶极恶

沈君亦皱眉, “不想吃就不要吃了,你到底在哭什么?”

苏遇不言,突然靠前张嘴狠狠的咬住沈君亦的手腕。他咬的十分用力, 牙齿像铁钳子一般深深的嵌在了肉里。直到嘴里尝到了铁锈味, 苏遇才松了口。

沈君亦到没多大反应, 将苏遇未吃完的红薯放下以后, 这才随意瞥了一眼手腕, 却见咬到之处一片血肉模糊,可见苏遇使了多大的力气。

沈君亦平静道:“你是属小狗的么?居然还会咬人?”

苏遇满脸是泪,哭着大喊, “你现在知道了吧,我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管你对我有多好, 我都记不住的。我只要逮到机会, 我就会反扑一口!”

沈君亦点头,“嗯, 我知道。”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苏遇的脸颊,笑了笑,“尖牙利齿,跟你二哥小时候一样。”

苏遇哑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直到了傍晚, 烟凝从外面回来, 这才替苏遇松了绑, 她一边埋怨沈君亦对苏遇太过苛责, 一边又将今日府里发生的事说给苏遇听。

“小公子, 你可是不知道,今年雪大, 灾民是往年的好几倍,就是街上讨饭的都比去年多了一半。大公子可真是好人,不仅设了粥棚,还拨了好多银子给那些灾民修缮房子呢!”

苏遇吃了一惊,“真的假的?”

烟凝嗔怪道:“那还能有假?现在满青州的老百姓都把咱们公子当活菩萨呢!公子可是对外说了,日行一善替小公子积福呢!”

苏遇抿唇,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年关之后,苏遇又长了一岁。这是他第一次在青州过年,很不适应。沈君亦却看起来很高兴,隔日就带着苏遇开了祠堂,认了祖宗归了宗,还命人在祖谱上添了名字,拟为沈君晗,对外宣称是沈家小公子。

沈君亦平生最是憎恨许锦言,原先苏遇不知身世,名字是许锦言取的。如今却是说什么也不让用了。苏遇哪里愿意,就是认祖归宗这事,都是沈君亦硬按着他的头认的,他心里有苦说不出,总觉得进了狼窝。

也许沈君亦是诚心想对苏遇好,又天南地北的搜刮了许多惊奇的小玩意儿送与苏遇。

苏遇一概不要,有时候还刻意同沈君亦呛声顶嘴,可得到的效果微乎其微。沈君亦很显然是软硬不吃,说不让他去见许锦言,就是不让。

一直到了来年三月,苏遇逮到机会,又一次的逃跑了。

他这次比上次逃跑的手法高明许多,银钱和干粮准备的也很充足。他是骗沈君亦说是要出门踏青。沈君亦见苏遇近段时间很老实,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可他刚好有正事要办,于只派了几个随从贴身跟着。

到了那日,苏遇使计让几个随从分散开来,这才伸手扬鞭,往南疾行。他一路心惊肉跳,上半身伏在马背上,被颠的险些吐血。

突然,马蹄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苏遇大惊失色连忙拽紧了缰绳,可还是晚了一步。受惊的马根本不听使唤,发了疯一样往前窜,硬是将苏遇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苏遇摔下了马,好巧不巧被缰绳挂住了腿。就这样硬生生的被马拖行。这片地势土丘连绵,沙石遍地,苏遇被拖拽的遍体凌伤。他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突然迎面撞上了一块大石头。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他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仍然是沈君亦。沈君亦脸色极差,浑身的戾气毫不掩饰,他牙齿咬的咯噔咯噔的响,冷冷的斥他,“你简直是个混账!我真想把你吊起来,活活将你打死!”

苏遇听的浑身一颤,牵动了腿上的伤,又是一阵哆嗦。沈君亦冷眼旁观,没有丝毫怜惜。忽然抬手唤来手下,厉声吩咐道:“去,将那几个随从乱棍打死!”

“不要!”苏遇猛一抬头,一手死死的拽住沈君亦的衣袖。

沈君亦冷笑,“不要什么?连小公子都保护不好,我要他们有何用?带下去,打!”

苏遇咬牙:“你不就是气我跟你撒谎逃跑,你有本事就打死我,何必每次都拿别人的命来要挟我!我跟你说,没有用的!你要杀他们关我屁事!他们的命,我根本毫不在意!”

沈君亦道:“那最好不过,仁慈是最愚蠢的,你能不学许锦言那一套,为兄很欣慰。”

苏遇哑言,唇微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沈君亦又道:“你放心,待你伤养好了,一顿好打少不了你的。为兄跟你说过的,你自己不听话,怪得了谁。”

他又伸手狠狠一戳苏遇的脑门,恨恨道:“小幺,你怎么就是学不乖,弄得这么一副难看样子!居然还对哥哥撒谎?你是不是觉得就你这点道行能逃得出为兄的手掌心?简直可笑!”

苏遇微微一动唇角,立马扯得脸颊生疼。他伸手摸了摸包的挺严实的脸,失魂落魄的想:这要是毁容了,许锦言肯定就不会喜欢他了。

沈君亦眉心一蹙,道:“你又丧着脸做什么?为兄又不会嫌你丑。”

苏遇道:“你滚开!”

沈君亦冷笑,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里面包着圆溜溜,黄澄澄的糖球。他二话不说,直接拿出一个塞到了苏遇的嘴里。

苏遇很生气,刚要吐,可却发现这糖球居然有点好吃,他犹豫了一下就没有往外吐。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君亦将糖球连同着纸包通通塞到苏遇手里,这才冷哼一声,道:“成日里作死,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好好的沈少爷不当,非得低三下四的去给许锦言上杆子献殷勤!”他越说越气,总结了一句,“丢人现眼!”

苏遇听不下去,将糖球往沈君亦脸上砸,怒道:“那也跟你没关系!”

沈君亦拿袖子轻轻一挡,尽数躲过,糖球表面的糖粉沾却到了衣袖上,他沉着脸,道:“沈君晗,你到底有没有点规矩?”

苏遇梗着脖子,冷言冷语,“那是谁?我不认识。”

如此,沈君亦脸色又冷下几分,他道:“我看你早晚得死在许锦言手里!”

“不关你事!”

沈君亦气的险些拂袖而去,眼前这个孩子,他也是想捧在手心里百般疼宠。可哪知这孩子固执、倔犟,一心全扑在了许锦言身上。他道:“不关我事,那好,我便告诉你罢,你知道上次伤你手臂的那伙人是谁派来的么?”

闻言,苏遇眉头一皱,略迟疑道:“是谁?”

沈君亦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许文,许锦言嫡亲的弟弟许文!”

苏遇如受雷击,他脑中一片空白,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却听沈君亦接着道:“你猜,这事许锦言到底知不知道?”

也不待苏遇答话,沈君亦又自顾自道:“我猜,应该是知道的吧?青离门首徒,堂堂一个世子,真要调查什么事情,怎么会半点头绪都没有呢?这事我能调查出来,许锦言……自然也能。”

他两眼盯着苏遇的脸不放,似笑非笑的问他,“小幺,你说,许锦言会不会早就知道了,他就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苏遇愣愣的摇了摇头,“不会的,师兄他很宠我,就是他弟弟伤了我,他也不会……不会……”

——不会坐视不理?

这句话苏遇无论如何也说不了口了,许锦言若真的不会坐视不理,那他前世被许文关在王府地牢中百般折磨,许锦言难道真的一点也不知情?

有些事情的真相一旦被捅出来就是致命的伤痛,苏遇很难想象,自己前世到底是怎么样糊里糊涂、受尽伤痛,最后居然还落得一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突然,苏遇毫无征兆的嚎啕大哭起来,他满脸是泪,泪水将脸上包的白布尽数打湿,看起来可怜极了。他不论前世今生,总是在许锦言身上一败再败。

沈君亦眉尖狠狠一皱,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方才的话只是他的猜测。同苏遇说,也未曾期盼他能听懂。可如今看来……苏遇是真的听懂了。

他伸臂将苏遇一把拽进了自己怀里,大手略生涩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安抚道:“好了,别哭了,你到底再哭些什么?有哥哥在,没人再敢伤害你。许锦言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你还是忘了他吧。”

苏遇没有推开,而是将脸埋在沈君亦的怀里,他边哭边说:“我不信的,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的!我不相信大师兄会这样对我!明明他跟我有那么多年的感情,他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沈君亦长叹口气,“小幺,你真傻,真的。你怎么就是不愿意信为兄一次?”

苏遇沉默不语。

沈君亦勾唇冷笑,“怎么办?就像你说的,我这个人穷凶极恶,睚眦必报啊,这仇我记下了,你曾经废了一条胳膊,许文也得废条胳膊才行。”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苏遇的后背,像是哄孩子那样,温和的,缓缓道:“因为,我的弟弟也很金贵啊。”

闻言,苏遇闷闷道:“我有点喜欢你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