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輩們的「四處走走」 為了找到社群安全感與支持
年轻的学子、年轻世代北漂、南漂前往异地求学工作,在那些农村里,谁才是留下来的人?同时代的人,伴随着台湾都市化的发展,不少人早已移居城市,但这群滨海老农却选择留在家乡,年华老去的他们,正如何面临生活的挑战?解决长辈出行难题的大众运输,对于这群长辈而言,却连走出家门一步都显得困难重重!
现为英国伦敦大学人类学博士生的康舒雅,在《留下来的人》书籍中,回到故乡台西村,深入关照偏乡高龄者的生命纪事,指出移动不仅是物理位置的改变,更是建立社群、产生关系的方式。
台西村地处偏远,公车显然是其中最关键的移动设施。 图/shutterstock
「移动」成为高龄者的共同挑战
尽管每位高龄者的身体条件不一,所面临的艰辛自不相同,然而归诸于身体机能退化带来的移动性限制,则是台西村高龄者共同深刻体会的老化面向。
事实上,台西村高龄者的移动方式,延伸而言是移动伦理的探讨。移动系统(mobile system)的组成,包括基础设施与各种科技物的物质安排,牵涉了复杂的物的参与、社会关系与实践。
台西村地处偏远,公车显然是其中最关键的移动设施,疫情下的班次调整,使高龄者的生活安排发生了变化,他们必须重新评估自己的时间投入、事项安排与替代方案。像米仔这样难以出行的高龄者,她的相关需求得仰靠金钱支用或儿女支援。移动课题显然在社会的制度设计不足之下,成为一项私人必须自行调整、自我解决的课题。
为什么这些不便于行者的日常移动需要,没有纳入公共讨论,拟出适切的方案?
这些差异的移动图景,指出了人类社会中权力、权利与资源分配的不平等,位处边缘的高龄者如何移动至他方获取生活所需,是一项严肃的政治性课题。在进行相关政策设计时,不应将高龄不便于行者视为「异常者」,而必须将移动作为人类的基本权利,考量到所有状况的需要,将其视为普遍经验,并且体认:「每个人都是仰赖公共领域的环境才能顺利移动。」
长辈们的「四处走走」 为了找到社群安全感与支持
另一方面,移动也是一种产生关系的方式(a way of relating),人们透过穿梭在各个地方之间,串连起关系与意义网络。因而,移动的限制,不仅使高龄者难以满足自身的日常机能,还令他们无法参与村内的社交网络、被排除于群体之外。
长辈们的「四处走走」,为了找到社群安全感与支持。 图/shutterstock
乡下地方常被视作人际关系稠密的场所,人们想像高龄者在熟悉的乡间度过晚年,也总是语带庆幸:「幸好他们(高龄者)还有人在身边互相照顾,还可以四处走走。」在身体机能运作如常的状态下,长期培养的伙伴与邻里关系,确实能为高龄者的日常穿针引线,在交换食物、帮忙简单劳务与三两言谈里获得社群的安全感与支持。然而,社交生活仍须具有一定程度的主动性,必须透过劳动、采买、祭仪等方式现身于公共场合,因此,移动能力受限者便可能逐渐从原有的人际网络中脱落,消失在公众视野。
就算不能出门……,口耳相传就能被庄内人牢牢记着
树仔、全仔与米仔等人,各自有程度轻重不一的身体状况,也因个性、习惯而开拓出不同的生活模式。老化是渐进式的过程,病痛的症状既普遍、又零碎,似乎难以归纳为单一现象,但环绕其中的课题无非是日常生活的打理、以及人如何参与在集体里,这些在在都攸关老者的生活品质与自我认同。其中关键的环节在于移动的条件,移动提供人们互动的机会,是人们彼此之间交织关联、穿梭往来的线路基础。
不再出去走动的米仔,以及其他同样闭锁家中的高龄者,在自己「本应在场、而不在场」的情境中,与社群产生距离感。米仔如今对庄内事已一知半解,无法到处走动搜集信息、交换感情,随着移动范围逐渐限缩在自家区域,构筑米仔内在世界的一部分,也静悄悄地崩落了。
幸而,只要仍被众人惦记、关心,关系即有存续可能。庄内人长久维系的交情,并不因一方身体受限而硬生切断。米仔过去长年的劳动生涯中,累积了不少好伙伴。除了雀仔,米仔的几个交好伙伴偶尔也会登门拜访。透过她们的眼耳口鼻,米仔也能够了解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用话语和关心替代移动,建立起高龄者的网络
本文摘自:《留下来的人》。 图/游击文化提供
在高龄者失去主动连结的能力以后,替代性的移动线路打造,成为高龄者能否持续参与社会的重要课题。每每当我坐在一旁,听着老人家谈天说地一下午,从谁谁谁现在情况怎么样、最近哪块田发生了什么事,到谁去世了、年轻和谁做工时实在很气他的作为……等等五花八门的闲碎事件。看见他们逐渐从抑郁转为舒展,便忍不住想:人们需要的,只不过是在对话中能感到自己的存在而已。
在这些互动往来中,彼此熟知的情境、人物与地方,通通可为话题,几十年的交情成为坚实的对话基础,几人之间不断来回确认彼此还在意的事、还关心的人。在只有同年代共艰苦过才能意会的情境里,空气中流转的氛围与他们单独向我解释时的状态,截然不同,他们在言词的抛接中肯认了彼此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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