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尔冬升:每部电影都是自己的孩子

记者 师文静

近日,著名导演尔冬升执导的现实题材电影《海的尽头是草原》上映。电影故事取材于上世纪60年代真实的“三千孤儿入内蒙古”事件,影片以真实可信的历史细节、有血有肉的饱满人物、壮美的草原生命力等,传递人与人之间深厚的感情与温暖。

尔冬升于上世纪70年代出演电影《三少爷的剑》成名,之后主演多部邵氏武侠电影;1985年转型做导演,拍出了观众耳熟能详的《新不了情》《忘不了》《门徒》《我是路人甲》等。尔冬升的电影偏写实,很多作品以细腻的视角聚焦底层大众,充满各种思考感悟与人文观照。尔冬升用“自己的孩子”来形容他的电影:《新不了情》像是善良的女儿,《我是路人甲》是朴实的儿子,而到了《海的尽头是草原》则没有定义,一切交给观众。

尔冬升是“北上”香港导演中成绩突出、作品不断又颇具个人色彩的导演。身兼演员、导演、编剧、电影大奖主席等身份,尔冬升的个人成长发展史,就贯穿了香港电影的数十年发展。这样一位导演投身新主流电影的创作中,本身可能带来不同的经验与视角,让影片呈现不同的艺术气质。

从小家庭视角切入真实历史

齐鲁晚报:《海的尽头是草原》以上世纪60年代国家遭遇严重自然灾害,南方缺营养的孤儿被淳朴的牧民收养为背景,讲述了一对兄妹跨越时空寻亲,以及孤儿与收养家庭间大爱大善的故事。您怎么理解这些深厚的感情?

尔冬升:这段历史很多人都不知道。我基本上是把能找到的文字、论文,所有的视频片段,以前拍过的一些戏,比如《国家的孩子》《静静的艾敏河》等,都看完了。这段历史拍成电影的难度在于整个事情的时间是很长的,我们看的资料也不完全准确。“三千孤儿”只是一个名词,具体的数据可能是3万-5万的孤儿,很多其他省份其实也有接收小孩,这个事件比较震撼。我们有原创剧本,然后边看资料边做补充,一直延续到整个戏杀青之前,还在不断地微调。

在内蒙古,所有收养孩子的人从来不叫他们“孤儿”,绝不会在小孩面前说这个词,这一点让我有很深的印象。我也见了几位当时的“孤儿”,比我大的那几位朋友,他们脑子里的画面是片段式的,问他们当时的感受是很难的。那么多的孩子,每个人都有个人的故事,我们没有办法去做几万人的资料收集,所以就从小家庭的视角切入,展开整个故事。

我尽量把所有人善良的一面拍出来,我也不敢用大爱这种词,就是把真正人性里善良的方面呈现出来。我现在创作,有时候不想把电影的结构搞得太复杂。故事简单,拍得细腻,我希望是这样。

像这次的这种题材,那么大的历史背景,其实我也没有拍过。这么短时间内,我还是以我的判断故意留白了一点,在一些重点的感情上面,尽量把对白拿掉,多留一点空间,这个是我以前比较少做的,因为我是演员出身,我写剧本还是以台词为重,这次故意把它留出一些空白,让观众自己去联想。

齐鲁晚报:您拍摄前还在内蒙古进行了实地采风,采风的过程是怎样的?对辽阔的草原是不是有新的体会和认识?

尔冬升:当时整个过程非常累。因为季节问题,筹备时间对导演来说其实是不太够的。我们应该在拍摄周期的一年前,就把夏天、冬天的景勘完,下一年再开拍。我们勘景时到处都是雪,要想评估雪融化了之后什么样子,只能把对应的照片拿出来。

内蒙古的东北边跟西边的景观不一样,你无法把所有最美的景拍下来,只能挑一些地方拍。我个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在那几个月里,相当于进行了一次深度的内蒙古旅游,为了挑不同的景,我们去了一般游客去不了的地方,是很难得的机会。

我拍这部电影也是有点情结的。我很小的时候,我姥姥说过她是蒙古族的,住在什么旗,她的名字是什么,但是我太小,忘记了,表哥表姐也没人记得。我去内蒙古会有一股莫名的感觉,到现在也说不出来。我这个尔姓也是尔朱氏,姓氏起源于山西大同跟呼和浩特,所以整个旅程对我来说是非常奇妙的。

陈宝国是戏的定海神针

齐鲁晚报:电影集结了陈宝国、马苏、阿云嘎、王锵、罗意淳等演员,跟这些老中青不同年龄的演员合作,您怎么评价他们?

尔冬升:陈宝国老师饰演的老年杜思瀚戏份其实不多,是一个性格非常稳的人,稍微再多一点表情,我都觉得不太对。希望从他的眼神里能露出内在的感觉,点到即止,不能太多,多了就做作。所以他对我来说就是稳重,把大局稳住,是我的定海神针,让观众看到这个戏的分量。

马苏用心地看了很多片子,也提早到内蒙古体验生活,学了很多戏里没有展现出来的东西。马苏学蒙古语的过程也很难很累,她能说得出来、能背得下来那些词,我觉得真是不简单的事情。我看阿云嘎视频时,觉得他是一个歌唱家、声乐家,在舞台上的服装和表演方式更多是歌剧的感觉,但见到他真人,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很男人,所以他的变化可以说很大。他本身是蒙古族人,拍戏时一跨上马,我就觉得选对人了,他完全变成那个角色了。

这个戏对我来说是蛮有意义的,跟演员合作也很开心,他们都非常投入,尤其是蒙古族演员让我非常惊讶,所有人演戏都那么自然。所有人都很努力,也很累,但我相信大家都蛮享受那个过程,是很美好的回忆。

齐鲁晚报:影片每一帧草原画面都是绝美壁纸,还有很多鲜活生动的动物,动物是怎么拍摄的?

尔冬升:我们有句话是最怕拍的是小孩与狗,这次有那么多小孩,狗、马、羊、牛、狼也有了。拍牛是最难的,它不肯拍就不肯拍,如果撞你的话,是有危险性的。我之前没拍过狼,但我们找得到一些拍摄方法。我们拍的是真狼,不是电脑制作的狼,虽然镜头不多,但拍摄过程很困难,也花了很长时间。

齐鲁晚报:2020年大火的综艺《演员请就位2》播出,您作为导师曾在节目中说要给那些演员拍摄机会。在新电影中,除了马苏,王锵、丁程鑫、王楚然、曹骏等也是这档节目的嘉宾,年轻演员有何进步?这个综艺节目给您带来了什么?

尔冬升:节目中王锵的演技是比较猛的感觉,但我这次找他,感觉他其实比较斯文。在电影中,我跟他商量,含蓄一点,少说话,整个表演出来反而更好。这次的设计是对的,不让他说话,反而能更集中地看他的神情。丁程鑫就是一个小孩,很单纯,非常有礼貌。我在节目里看过他的戏,想请他来客串,他很爽快就答应了。节目中我批评过王楚然,录完那期节目,她就来找我,问我应该怎么办,她对表演很认真。后来也一直打电话给我,讨论一些细节应该怎么演,我就给她一点点意见,所以也变成朋友了。

这档综艺节目对我来说是一个新的经历,短短两个月时间、40位演员,后来跟他们都有交往、聊天,也常常见到。如果在平常的话,要对40位演员那么熟悉,可能需要两年时间,所以我觉得这是缘分。

我在节目过程中看到那些演员各自的特点,所以选角时,他们就自然地在我脑海里冒出来了,完全没有从市场方面考虑过。比方说,我觉得马苏比较适合,我就跟她聊,她也有兴趣演这个角色。戏里面的老师,我脑子里马上就想到了曹骏,他就是一个老好人,就是这么好的人,所以这也是一个巧合吧。

每个演员都在成长,他的阅历、拍过的戏、跟不同导演合作,都会学到一些东西,每个演员都要慢慢修正,从年轻到老会经历很多阶段。在现阶段,这个戏里面,我觉得他们演得称职了,因为这个戏不适合演得很“冒出来”,我给整个戏定的方向就是画面、运镜等所有的方面不要太复杂,演员的演技一定要自然,我们尽量把所有事情都做得淳朴一点。

每天给自己拍照记录生活

齐鲁晚报:您会发一些日常工作的Vlog,聚焦拍戏幕后,也关注演员群体,为何喜欢记录日常?

尔冬升:我是想自己留念的,戏里面有些对白也是我的心情。我们每天生活节奏那么快,吃了什么、做过什么、见过谁,每天一页页翻过去,很多东西很快就忘记了,所以我很久之前就开始每天拍张照。令我改变最大的事件是我在拍《新宿事件》时,好几个月都在日本、长春拍外景,拍完之后一片空虚,翻照片才记得原来去过那么多地方勘景。那次之后,我就决定每天都拍照。

Vlog非常好,对个人来说蛮有意义,过程也很有趣。在我的视角下也会有一些特别的东西,比如一些电影行业里的工作方法等,让观众多了解一些电影之外的东西。

齐鲁晚报:拍过这么多部电影,各种类型、风格的影片中,有您最喜欢或者有遗憾的作品吗?

尔冬升:要问我最喜欢自己编剧、导演的哪一部电影,我很难说,因为创作每部戏就像生小孩一样,儿子、女儿一大堆,可能会偏心哪一部多一点,但不能说更喜欢哪一部。有时候所有人都做得很努力,但它长得不漂亮,没有把它拍得很好,是我的责任,不是那部电影的责任。

我最遗憾的是爱情喜剧片《千杯不醉》,那个剧本前面不错,结尾那场戏可以拍得更好,可当时没有新的想法,就只能这样了,好像有点草草了事。如果真的要说的话,我觉得《新不了情》是我的女儿,它比较善良。《我是路人甲》我也很喜欢,它像儿子一样,也很善良。

我制作、创作的电影完成之后,基本上只会在影院看一次,看完我跟它就没有关系了。这之前,我跟我的电影建立了一个长时间的关系,它完成后,观众看到什么就是什么,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我也照单全收,就是这样。

这部《海的尽头是草原》我还不知道会产生哪些效应,我自己的感觉是,可能观众看到结尾时,会对自己的母亲、爷爷、姥姥、奶奶有一些联想,观众感动的那个点,不一定在戏里面,可能因戏里的场景触动了他们的其他情绪,留给观众自己去跟电影建立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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