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稅失敗的逼宮危機：特拉斯會成為英國史上最短命首相嗎？

特拉斯的首相之位备受威胁。 图／美联社

「上台还不到50天的特拉斯，如今或成英国最短命首相？」在竞选时高呼史上最大减税规模的特拉斯（Liz Truss），上任之后火速宣布实施一连串规模高达450亿英镑的减税计划，随之却立即遭到国际货币基金（IMF）的警告、英国政府债券遭到抛售、英镑汇率跌落低谷；在反弹声浪下，特拉斯的财政大臣夸腾（Kwasi Kwarteng）下台、特拉斯本人道歉，而随着新任财相杭特（Jeremy Hunt）接任，特拉斯政府大部分的减税计划喊停，英媒报导如今杭特可能已经成为新的实质权力中心，特拉斯的首相之位岌岌可危。

特拉斯在英国通膨指数暴增至10%以上、生活与能源支出高居不下、国家经济面临萎缩的恶劣情势下就任，她在竞选过程中大力主张的低税收自由经济，曾经让她遥遥领先党内对手苏纳克（Rishi Sunak），如今却成了让她颜面尽失的票房毒药。

17日特拉斯出席议会时，先是由保守党下议院领袖摩丹特（Penny Mordaunt）代她回应质询，随后杭特宣布减税计划几乎全数取消，而晚到的特拉斯坐在他身边沉默不语，这些景象让外界怀疑特拉斯的权威已经名存实亡。尽管特拉斯的发言人反驳此说法，但保守党已有至少5位议员公开呼吁特拉斯辞职——然而，党内最受欢迎的可能接任人选，却是7月被逼辞职的前首相强生（Boris Johnson）。

英国历史上单任任期最短的首相，要追溯至1782年的罗金汉勋爵（Marquess of Rockingham），他在第二次担任首相之位后，历时96天即去世；才上任44天的特拉斯若要避掉「史上最短命首相」的恶名，至少还需在任2个月以上。

17日特拉斯（右）出席议会时，先是晚到、由保守党下议院领袖摩丹特（左）代她回应质询，随后杭特（中）宣布减税计划几乎全数取消，而特拉斯坐在他身边沉默不语。 图／法新社

▌火速取消减税计划，以及削减公共开支

特拉斯上台之后宣布一系列减税计划，包括取消前任强生政府原订的公司税调高（从19%上涨至25%）、取消45%的最高所得税率、降低基础所得税（从20%降至19%）、冻结酒税税率、对国际旅客免征购物税等等，如今这些措施全数煞车，仅余削减国民健康保险（NHS）费用、调整印花税、消费税等，特拉斯政府为应对能源价格高涨所祭出的能源补贴计划规模亦将缩减——政府原订以补贴能源公司的方式，让能源价格冻涨两年，如今补贴期限缩短至明年4月。

减税计划将让英国财政预算出现约600亿英镑的缺口，原本，英国政府计划透过举债，获取足够资金来执行，然而旋即受到投资市场的残酷反应——英国国债遭到抛售、借贷成本高升、银行撤回抵押交易、英镑重贬至1.03美元的低点，金融动荡使得IMF对英国提出警告，表明「不建议此时推动大规模、目标不明的财政方案」，英格兰银行紧急升息救市。

为特拉斯执行减税政策的前任财相夸腾14日黯然下台，任职仅38天，原本已经宣布的价值450亿英镑规模的减税计划当中，有320亿被接替夸腾位置的杭特取消。但即使政策转向安抚了市场恐慌情绪，本就艰难的英国经济仍已重创；英镑目前虽回涨至1.13美元，但前景黯淡，借贷利率亦远高于公布减税计划前的水准——而投资人的恐慌，正应验了苏纳克在保守党魁选举中提出的警告。

《卫报》以「惊人的转弯」来形容特拉斯政府财政政策转向（astounding U-turn），杭特17日表示基本所得税将保持在20%，还暗示考虑开征暴利税——此前特拉斯明言反对这一选项。此外，杭特有可能取消保守党的国防开支承诺、以及养老金照比例逐年增加的「三重保障」等公共预算。

英国智库财政研究所称许政府取消减税，但仍表示这一决定「不足以填补政府财政计划造成的缺口」。另一方面，取消「养老金三重保障」的可能性，已经引起保守党内反弹，多位议员反对违背对公众的重要承诺、反对让领取养老金的弱势族群为生活成本危机付出代价。

《每日电讯报》报导，特拉斯18日与杭特在不公开会议上，连袂向内阁表示将寻求削减开支以降低政府债务、并安抚市场，不过尚未明确提出削减预算的项目；一名财政部人士则向《每日电讯报》明确表示，取消养老金保障不是当前政策。

特拉斯于9月6日就任，如今却因财政政策惨败而颜面无光。 图／美联社

10月14日特拉斯紧急召开记者会，宣布夸腾下台、杭特就任财政大臣。 图／欧新社

▌岌岌可危的特拉斯

特拉斯本人威信受到严重冲击，首相去留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17日摩丹特替特拉斯代打，接受工党激烈诘问时表现亮眼、获得议席掌声，加之杭特此时显然夺走财政政策主导权，英国媒体不禁询问：在下议院表现如同「僵尸」的特拉斯，是否已然大权旁落？

杭特否认自己取代特拉斯成为实质首相，而在17日稍晚，特拉斯接受《BBC》访问时，仍坚持自己将会带领保守党迎向下届大选，同时为自己犯下的错误道歉，表示自己「走得太远、太快」（too far, too fast），并说错误已经被纠正，亦坦承若此时仍不改变财政方向，「那将是完全不负责任的。」特拉斯在访问中依然表示自己致力于创造「低税收、高成长」的经济环境，但目前保持英国经济稳定是「优先事项」。

由于特拉斯在17日的议会晚到、未接受质询，工党领袖施凯尔（Keir Starmer）因而讥讽她「躲在桌子下」，其后摩丹特澄清特拉斯晚到，是因与保守党下议院党团1922委员会主席布雷迪（Graham Brady）会面。

《每日电讯报》引述保守党高层说法，布雷迪将在19日委员会会议前，向特拉斯传达党内不满——目前已有至少5位议员公开呼吁她辞职，特拉斯若要留任，便急需争取1922委员会的支持；引人注意的是，布雷迪见过特拉斯之后，18日又与杭特面谈，布雷迪仅表示这是例行会面。

特拉斯的危机迫在眉睫，英国舆论质疑她是否能够撑到今年圣诞，甚至怀疑她会否在19日赴议会接受质询时，宣布让位——《每日电讯报》的另一篇报导爆料，保守党内已计划「政变」撤下特拉斯，并预计由苏纳克接任首相、杭特续任财相、摩丹特担任外相。虽然1922委员会规定，在首相任期未满一年时，不得对其发起不信任案，但保守党议员仍可设法寻求更改规定。

唐宁街10号发言人坚持特拉斯不考虑辞职，并警告若将特拉斯赶下台，保守党可能将面临2024大选提前；若此时投入选举，局面将对保守党极为不利。

《每日电讯报》指出，特拉斯已成为有记录以来最不受欢迎的首相——根据YouGov最新民调，特拉斯的公众净好感度是-70、政府满意度仅13%、保守党支持度从9月初的3成多跌至目前的23%，党内成员有55%希望特拉斯辞职、约38%希望她留任。此时的民调数据，与7月初前首相强生辞职前夕类似，当时有59%党员认为他应该下台、36%期望他继续执政。

北爱尔兰贝尔法斯特街头壁画，画下特拉斯胜选、以及之后的财政政策反弹。 图／美联社

英国媒体质疑，特拉斯是否已然大权旁落？ 图／美联社

▌强生回归？

而对于可能接任特拉斯的人选，虽然苏纳克受到瞩目，但更多保守党员此时表现出了对强生不离不弃的死忠：前首相的党内支持度以32%居冠，遥遥领先其他人。

这一点其实毫不令人意外，原因是，即使强生是被党内赶下台，但特拉斯在整个过程中始终未加入辞职逼宫行列，于是身为强生政府大将的她，到了党魁选举时便接收了强生支持者的选票，超车其他候选人而获得胜选；如今，面对工党的51%民调支持度，强生的盟友（又）开始呼唤着这位「英国最会选举的男人」回归。前英国文化体育大臣多里斯（Nadine Dorries）即对此表示，强生是保守党争取选民支持的「唯一选择」，她直言：

除了强生之外，前财相苏纳克（支持度23%）、现任防相华莱士（Ben Wallace，支持度10%）都是党内期待的人选，摩丹特也获得9%支持度。

保守党员表现出了对强生不离不弃的死忠：他接任首相的支持度以32%居冠。 图／法新社

▌杭特重新靠近权力中心

俨然成为政府二号人物的杭特，在民调中也得到7%的接任支持度——这是杭特自2019年与强生竞选党魁失败以来，第二度靠近权力中心；原本，强生就任首相之后，杭特成为了未入阁的「后排议员」，而他与强生处处对立的立场，包括支持留欧、以及大力抨击政府的防疫政策等，让他在强生内阁中相当不受欢迎。

然而，如今四面楚歌的特拉斯，为了安抚反对势力，选择了让杭特重握权柄。3年前，杭特在对战强生时，同样提出了激进的减税政策和全面增加公共支出，现在他回到政府内部，转而执行比苏纳克更严厉的增税措施，英国人在夏季首相竞选时，对政府再现柴契尔时代扭转经济危机的期望，并没有实现——但事实上，如今英国的困境，比柴契尔夫人（Margaret Thatcher）上台的1970年代末更加险峻。

回顾1970年代，英国国际竞争力丧失、劳资关系恶劣、通货膨胀严重，然而当时的英国仍拥有强大制造业基础、人口结构相对年轻、加上北海油气的发现，英国仍足以负担大型福利国家的开支；2022年的现在，高龄化使福利政策和健保支出愈加沈重、劳动人口减少、再加上疫后经济反扑和乌俄战争造成的能源危机，一切远比近半个世纪前加倍艰困。

《每日电讯报》指出，杭特暗示要进行的撙节政策，是在国家陷入衰退时，所不应执行的措施，然而全球市场正在迫使英国采取紧缩政策，「这个国家不再有选择的余地」。

特拉斯仍坚持自己将会带领保守党迎向下届大选，并为自己犯下的错误道歉，表示自己「走得太远、太快」。 图／美联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