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畫的摩訶不思議：《七龍珠》鳥山明68歲病逝，留給世界的熱血傳奇

左为鸟山明，右为《七龙珠》漫画单行本最终集。 图／Twitter、《七龙珠》漫画

漫画的摩诃不思议：《七龙珠》鸟山明68岁病逝，留给世界的热血传奇

文／林齐晧

「永别了悟空！我们死后，就在界王那里一起修炼吧！」以漫画《七龙珠》闻名全世界的日本漫画家——鸟山明——已由集英社官方证实，在2024年3月1日病逝，享寿68岁。突如其来的噩耗，令全世界的《七龙珠》迷错愕不已，海外如亚洲各国、欧美等国际新闻，也以紧急快讯报导一代漫画家的殒落。今年2024年正是《七龙珠》连载40周年，预定秋季还要推出新动画，没想到原作者鸟山明因急性硬膜下血肿逝世，令人极感惋惜。

尽管鸟山明后来已是享誉国际的漫画家，但平时为人低调、鲜少公开露面，接受专访或个人著述都相对稀少——就日本集英社的说法，是「因为鸟山明老师真的很忙，无暇接应」，不过就周边友人的说法，一部份的原因也是出于鸟山明自己不太善于与人社交。后来在集英社编辑的鼓励下（或者说出于一种经营考量）而愿意在媒体上露面；关于鸟山明的生平与思考见解，常常是散见于画册的随笔、漫画杂志的对谈、或是专责编辑的转述。

鸟山明（此为本名，「鸟山」姓氏在爱知县相当罕见）于1955年出生，爱知县名古屋人，据其自述童年时代家中经济条件不好，唯一的乐趣就是画图，也热爱看漫画、看引进日本的迪士尼动画卡通。和许多同时代成长的漫画家类似，影响鸟山明童年最多的人，就是后来的漫画之神手冢治虫；其中50到60年代热门的《原子小金刚》就是鸟山明儿时最喜爱的作品之一。

高中时代鸟山明进到爱知县起工业高校的设计科就读，1974年毕业后就在名古屋当地的广告设计公司工作，历时约2年半。转为漫画家的契机，是在离职后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当时《周刊少年MAGAZINE》的新人奖征稿，才开始创作投稿。

图／《怪博士与机器娃娃》

然而鸟山明的漫画之路起初并不顺利，不是错过截稿时间、就是反复被刷下退回；但过程中《周刊少年JUMP》的编辑——鸟嶋和彦——始终对鸟山明抱持信心，勉励当时20出头的鸟山明持续创作，尽管在1978年终于在《周刊少年JUMP》登出了新人单篇漫画，但读者反应极差。在编辑鸟嶋给予的建议下，1980年鸟山明推出了搞笑漫画《怪博士与机器娃娃》（Dr.スランプ），立即受到《周刊少年JUMP》读者欢迎，而且隔年就改编成电视动画版，鸟山明可谓一战成名。

鸟山明的成功，编辑鸟嶋和彦确实是关键的推手。当时《周刊少年JUMP》已迈入创刊10年、发行量突破200万份的成长期，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对漫画新作的需求量极大，在此契机之下让鸟山明有了一试身手的机会。然而跻身周刊连载的鸟山明，也首次体验到每周交稿的修罗场压力，天天熬夜通宵赶稿的情况，很快就让当时25岁的鸟山明感到极为吃力；在1984年因为「实在想不出新点子」，《怪博士与机器娃娃》宣告完结。

休息几个月后，1984年11月，鸟山明揉合了日本人也熟悉的《西游记》故事、搭上港片与中国功夫元素，创作一部号称「摩诃不思议」的冒险故事——《七龙珠》（ドラゴンボール）——当时没有人想得到，这部主角就叫「孙悟空」的漫画，竟会是20世纪末以后，持续影响全球动漫画40年之久的作品。

「只要找齐七颗龙珠，就能召唤神龙，替你实现任何愿望——」

《七龙珠》的故事由此开始，长着猴子尾巴的少年孙悟空，与寻找龙珠的少女布玛相遇，展开一连串的冒险故事，各种趣味和个性十足的人物如龟仙人、克林、饮茶...随着故事接连登场，读者的反应也相当热烈。然而当时竞争激烈的漫画市场，编辑经营方针多以服务读者为首要考量，一旦读者投票排名有下滑趋势，就会随时调整漫画内容的走向。《七龙珠》就是在这种压力下，开始连载的一年后就进入大量战斗的「天下一武道大会」，随着动画版推出的人气推高，《七龙珠》的人物对战场面也越来越多，而且为了更好地表现人物战斗，少年孙悟空也蜕变成青年模样，让鸟山明描绘格斗对战的场面，更能令人物施展拳脚。

少年悟空与伙伴及对手。 图／《七龙珠》

图／《七龙珠》

「武道大会」是《七龙珠》的招牌特色之一，不过并非《七龙珠》独创产物。更早的1979年漫画名作《金肉人》（キン肉マン）即以摔角擂台大会为主轴进行，此类漫画的格斗表现，与当时日本大众娱乐的摔角比赛、异种格斗节目息息相关；这套模式在不仅在《七龙珠》上成功，后来但凡涉及热血战斗的少年漫画，几乎都有武斗会的设计。事后来看，这是当时人气和热销的成功模式，却也是从膨胀到泡沫疲乏的危险套路。

1988年《七龙珠》进入「比克大魔王篇」，彼时《金肉人》已经结束、而连载5年的硬派大作《北斗神拳》进入完结阶段，台面上则有《圣斗士星矢》、《城市猎人》、《魁!!男塾》、以及1987年冒出头的《JOJO的奇妙冒险》等作，竞争相当激烈。在隔一年的1989年，是一个关键的时代节点——

1989年，「日本漫画之神」手冢治虫60岁病逝，而日本也正是同一年从昭和迈入平成。对于漫画界而言，这是一个颇具象征性的年代，上一个战后世代的高墙已经远去，那些曾经受过手冢治虫薰陶、或立志打倒手冢的漫画家们，迎来崭新的、更为蓬勃的漫画新页。1988到1989年，《七龙珠》的设定和故事也走向了奇妙的篇章——「赛亚人篇」。

原本东方色彩浓厚的《七龙珠》，主角孙悟空的身世开始出现了来自外星球的战斗民族「赛亚人」设定，故事延伸拓展到了宇宙，战斗的场面也更是膨胀爆发到了毁天灭地的程度。动画版《七龙珠Z》在1989年的播映，就像是悟空的界王拳一样人气翻倍喷发，海外如台湾、香港、东南亚、中国，乃至于欧美都受到这股七龙珠的能量所影响。

此后直到1995年结束连载，鸟山明《七龙珠》几乎就是日本漫画热卖和人气的不败王牌，是支撑《周刊少年JUMP》的三本柱之一。值得一提的是，《七龙珠》引起的现象级热潮，不单是动画版的改编，还包括周边的玩具、电玩游戏等效益，这是鸟山明的编辑鸟嶋和彦相当擅长的策略，让漫画作品IP和漫画家，以跨媒介的形式推入市场，带动整体漫画销售与周边利益。这样的做法，在1986年鸟嶋和彦就和堀井雄二携手，制作了电玩游戏《勇者斗恶龙》（ドラゴンクエスト）系列，而替这款游戏负责人物、怪兽和视觉美术设计的人，就是鸟山明。

尽管《七龙珠》从赛亚人篇之后，故事设定走向与过去大有不同，但鸟山明别具特色的人物设计、俐落的作画与分镜演出、极为生动的战斗描绘，都随著作画经验的丰富纯熟而越发精彩。后来接续作画《七龙珠》延伸系列的漫画家丰太郎曾在访问中表示，「鸟山明的画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很难模仿」，个中原因可能是鸟山明对于人物肌理、结构与动态的平衡掌握不容易复制，另一个比较玄妙、但或许画画的人能够体会的说法——是绘画的「气」完全不同。

喜欢鸟山明的人一定会注意到，除了人物肌肉之外，鸟山明相当注重机械、器具、以及怪兽的绘制。特别是机械和交通工具，鸟山明有写实、也有科幻、蒸气庞克等各式各样，这一点是出于他自己喜爱模型机械的兴趣，也和自身学习设计的背景有关。那么鸟山明有没有不擅长的图画呢？他曾经在纪念画册中提过，很羡慕漫画家好友桂正和画女性的神技，鸟山明自认不擅长描绘女性，对于故事中的爱情戏更是毫无头绪，这或许从《七龙珠》中草草带过的人物感情关系可见一斑。

从1984到1995年，《七龙珠》的漫画连载见证了平成少年漫画的黄金年代，然而无止尽地追求读者人气、无止尽地让漫画人物战斗下去，让鸟山明已感到极为疲惫。接连完成的「弗力札篇」、「赛鲁篇」之后，「魔人普乌篇」已难继续维持封顶的人气，最终在鸟山明强烈的意愿之下，选择在1995年结束《七龙珠》的漫画系列。为此，集英社高层还开了战略会议，研拟如何让公司损失降到最小，几乎是日本漫画界前所未有的情景。

在鸟山明结束《七龙珠》的前一年，同样有高人气的冨㭴义博《幽游白书》诧异地结局。担忧人气榜上后继无人的集英社，又迎来1996年《灌篮高手》的完结篇，然而看似台柱接连崩塌，其实没有多久就有后浪往前推进，接下来的《航海王》、《火影忍者》等作品，又将少年漫画的热血战斗往下一轮世代推进。

脱离了战斗轮回的鸟山明，没有再推出长篇漫画作品。据他本人所言，周刊连载的压力已使他消磨殆尽，也没有热情继续创作这类反复战斗的内容。鸟山明在此后的数十年间，偶尔推出短篇漫画、也继续接手游戏的人物设计，至于跟他一辈子的《七龙珠》系列，延伸的诸如游戏、动画电影等等，鸟山明多半只担任原案设计；到近10多年重新再启动的《七龙珠 超》系列动画，鸟山明也是退居幕后，相关漫画授权交给丰太郎来接手创作。

当初谁也没想到，鸟山明与《七龙珠》竟然会成为遍布全球超过80国、卖出上亿的世界现象级作品；甚至光靠这单一作品，就能成为日本国家软实力输出的代表之一。其所创造出的世界观、用语，现今仍是跨越世代的集体记忆——龙珠、龟派气功、超级赛亚人、战斗力...。

今年2024年是《七龙珠》连载问世的40周年，预定在秋季会推出下一个系列的动画《七龙珠：DAIMA》——这一次的故事，特意将众多熟悉的人物们变成小孩子的模样，似乎有呼应《七龙珠》的初始面貌。但无奈的是，作者鸟山明却在今年突然传出病逝噩耗。

2024年3月8日，集英社和鸟山明工作室的「BIRD STUDIO」共同发布消息：鸟山明已于今年3月1日因急性硬膜下血肿逝世，享寿68岁。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全世界的漫画迷极感错愕，许多人更惋惜68岁的鸟山明走得太早。根据公告消息，鸟山明对后事安排低调，集英社也同步公开了鸟山明友人们的追悼词，包括漫画家桂正和、《航海王》尾田荣一郎、《火影忍者》岸本齐史、《勇者斗恶龙》制作人堀井雄二。

当鸟山明过世的消息曝光后，全球各地的粉丝们贴出最多的图画，是主角悟空告别人间的画面——在《七龙珠》的世界里，死亡并非生命的终点，而是下一段修练之旅的开始。而悟空、还有其他战友们，早已不止死过一次；尽管这或许看来是角色永远都在战斗的剧情轮回，但在从小看到大的读者眼中，未尝不是陪伴我们人生、永远都活着的角色象征。

不同的世代，对于《七龙珠》都有属于各自的感动经验。有人着迷于夸张的战斗、有人喜欢简单纯粹的故事；也有读者看到故事产生联想，对于主角孙悟空「我是在地球长大的赛亚人」台词，而有关于身分认同议题的讨论。赛亚人王子贝吉塔——或对于台湾读者更熟悉的译名「达尔」，从骄傲的宿敌角色，逐渐变化出了组建家庭、爱妻爱子却不擅表达的一面，也是《七龙珠》迷津津乐道的设定。

也许有人会认为，鸟山明的离世，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但时代真的结束了吗？早在1995年完结篇时，就有人认为日本漫画史翻过新的一页，但未料《七龙珠》的战斗力却是历久不衰，持续了40年至今，还在推出新作。和当年的手冢治虫一样，鸟山明也影响了无数漫画家，继续往下一个战场前进——

《七龙珠》中悟空与家人、伙伴们。 图／《七龙珠》

文／林齐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