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最好笑也最好看的片,指望《好东西》了
邵艺辉的第二部电影作品《好东西》上映,可能不少观众和我一样,抱着对《爱情神话》的同等期待,也暗自为她捏把汗,“第二部”千万不要漏气啊。
好在这位新人女导演不仅把前面攒的好口碑托住了,还打开了新局面。不说上海话,还讲上海故事,男男女女,咱还能不能讲得那么轻松诙谐格调别致?
《好东西》做到了,并且,挺意外的,比《爱情神话》做得更好。
女人和公共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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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神话》里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兜兜转转,始终还是围绕男人讲的故事。女人如倪虹洁再娇媚洒脱,如吴越、马伊琍再柔中带刚,走在路上的还是徐峥,是他的眼看繁花似锦,买便宜外贸货,吃几杯街角咖啡。
观众喜欢《爱情神话》的部分,多半来自于citywalk的松弛感。毕竟我们的电影习惯在一些宏大叙事上紧紧攥住意义——正如孩子们的阅读理解,即使没有太多意义,也要讲出意义来,许多故事自然就失去了魅力。
而邵艺辉独树一帜,不讲意义,咱就坦荡荡讲都市男女。多少年前《欲望都市》四个女人再漂亮潇洒还是紧紧围绕男人的两性话题,今日女性可以谈,但谈得太多就显得自己落后愚昧——倪虹洁画笔一挥,再苦闷也都挥洒出去,就看眼前快乐,不快乐就轻轻松松走开。
《爱情神话》有这份轻松调味,拉近了和观众的距离。而《好东西》还不一样。《好东西》里,连男人都不需要坐在饭桌中心了,这时你才意识到,原来我们看过的很多电影里,故事多是以男性行踪为主要动线。
女人的场景,通常在家中,或在职场,不过这两点一线。而男性舒展的空间大且自由太多,他们和路人交谈,他们结交新的朋友,他们有多种多样的友谊。但女人,不是职场中的就是家庭中的,她们如何看待公共空间,无人在意。
男性为中心视角
男女对换后的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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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好东西》里宋佳骑着平衡车在里弄夜游时,我第一次意识到,女人可以这样无所谓、没有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游荡——当然,生活中的我们都是可以的,也都并不当作多么值得去讲的事——但电影放大了这从未被注意到的“风景”,当一个女人在夜间无所谓地游荡,她可能造成和男性一样的恐怖感,把同样如此做的男人吓走。
这就是视角的转换。第一次,我们发现女人骑着平衡车在街上游荡如此理直气壮而好笑。而每天多少骑平衡车的男人经过都无人在意,为什么你不会关注到他们并觉得好笑呢?因为他们是大多数,这样做的女性是少数。女性在邵艺辉设置的场景里跳了出来,成为应当是而不是的主角。
女性为中心视角
同理,几个女性角色在《好东西》里的动线,也都打开了新的视野。
比如,钟楚曦演的女孩去公寓。通常我们对她梳妆打扮的动作,以为是约会。而她开口和门卫说,她是居住者的后妈,她打破了门卫 (和我们) 的认知。我们以为她真的是后妈走进这间公寓——但实际上,她就是去约炮的。她又理直气壮地使用了谎言,置换了一下身份。
在传统叙事中,这样的女孩会怎样呈现呢?她在公寓里,等候男人的到来。——正如《欲望都市》中多少次Carrie等着Mr.Big的不期而至。她的眼里是室内的方方面面,不是街上,不是楼下,她的目标只有男性的到来,为此空间添置新的趣味。
经典美剧《广告狂人》里将传统男女角色的空间关系讲得过分深入。向来是男人主动走进公寓,闯入女性的闺阁。妻子在家中等候,等到抑郁沉默。但有几人是这样自在打扮一番,她说是男人的后妈,她就可以轻轻松松走进电梯。而旁观的男人也相信她真的是——她和这个公寓的关系就发生了变化。当然,和她想要互动的人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她成了“闯入者”。
当女人成为主动的“闯入者”,你会发现,街道、公寓、酒吧、学校,里里外外的秩序都变了。宋佳搬入新的地方,赵又廷和章宇来就是“客”。客感到拘谨,感到约束,感到所有选择都需要征求主的意见——章宇必须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也必须在吃完一顿大餐后和赵又廷携手去倒垃圾。
很多生活中我们以为再自然不过的小事,当由男人来做时,我们感到了好笑。《好东西》以破坏的思路呈现了视角置换,女人坐主位,女人决定是否约炮后离开,女人引导公共议题……引发了一系列令人捧腹的笑料。
但细想起来,如果这些事情由男性来做——男人坐主位,男人约炮后主动离开,男人决定公共事件以什么样的视角看待,这部电影将一如既往乏味。因为万千电影早已用足尊重男性的视角:女人啊,就该在厅堂和厨房间移动。除此以外没有你们谈论的空间。
当女人走上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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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女人走上大街,街上的风景其实也变了。她们能敏锐地看到人们在街角唱歌——罗大佑的《明天会更好》以这种街头悠游的方式呈现,它不仅是法式腔调的复制,更是邵艺辉对曾经真实发生的公共事件的关注,以其特别的方式接入更多人的记忆和叙事,因此产生更久远开阔的召唤。
这一招无疑是明智的、轻巧的。它无需点明人们为什么而唱,为什么而强调“明天更美好”,但经过的人、听到的人、记录并转化的人都会在意个体的敏锐将带来什么真正微小而深远的震动。女性在这一领域,有特别轻盈柔软的处理,并且效果依然惊人。
也许当你看《好东西》时,你会发现许多事情都是碎片式的、节奏快速的,好像毫无逻辑地拼在一起。男性叙事绝不会如此——必须有一个从头至尾的故事,讲出意义,讲出价值。邵艺辉的呈现就是女人对各方面事物的感觉平等地摊开、放大。——我关心我的女儿,我关心我的邻居,我关心我不认识的单亲妈妈的境遇,我也关心我路过的大街小巷,唱起了让我感动的歌。
这一切潜移默化的结果,可见的是当一个女编辑决心以一己之力改变大众对单亲妈妈凄凄惨惨的陈腐观点——她掀起了一阵巨浪。人们无法接受陈旧的观念被推翻,必须将怒气撒到她身上,以表达对她闯入的不礼貌的反感,希望以此为戒。
而她的女儿,不知不觉习得了她主动的闯入者身份。有没有去过国外旅游,不重要。真不真心爱打鼓并且以此为动力,不重要。她通过连起来的知觉和一系列发生在身边的小事得出轻快的结论:原来那个欺负我的男生不过如此,原来可以站起来离开学校的观众席,原来发现自己喜欢写作如此释然。她做到了,不以他人意志为转移,她设计自己的路线。
女人的主动性,在《好东西》里得到了全方位的放大。不仅是一个单亲妈妈的新生活、一个单身女孩的新生活、一个小学生的新生活,也不仅是家中的、职场的、学校的,而是她们时时刻刻和公共空间自然亲密的互动,使她们显得朝气蓬勃、活力四射,我们不自觉地以她们的主观性为视角,重新看待周遭的人际关系和事物。
电影中最打动我的一幕,是钟楚曦带着小女孩聆听各种声音的细碎片段。妈妈晾衣服的声音、妈妈洗菜的声音、妈妈做各种无足轻重但又必须做的日常小事的声音,都被放大并且放置在新的场域里,显出它们的魅力。
也许在这种对比之下,女孩才理解了,原来自己并不总能相伴的母亲如此独特。她有她的节奏,她有她的旋律,而她也从未在意要放大突显,让你必须听到并表达自己的尊重。
父亲们可能做不到这一点——哪怕做一顿饭,带一次孩子,他们也会记得实时应得的赞赏。而母亲们习以为常,只是在日常的练习曲中内化成自己的声音。《好东西》第一次,以这种特别轻快的方式让我们听到了,女性自己心中的声音。
作者丨李婧
自由撰稿人,豆瓣ID:
mumudancing
排版丨pelyliu
「注:本文部分图片来源于豆瓣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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