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话》二二八来台部队纪念碑 成路人坐卧的石凳(徐全)

成为石凳的国军纪念碑。(图文:徐全提供)

残碑上字迹依然可见。(图文:徐全提供)

在中国江西省景德镇新厂瓷器研究所院内,有一座国军抗战阵亡将士纪念碑的残碑,如今成为了石凳,无法树立,供人坐卧。这座纪念碑,大约建于1940年,和国军第二十一军有关。而第二十一军,又是一个在台海两岸引起颇多讨论和历史探究的国军部队。

爱恨交织在两岸

国军第二十一军于1926年11月成军,为川军部队。抗战爆发后,辖第一四五、第一四六两师抵达江苏安徽一带,掩护转进之淞沪会战国军部队。该部第一四五师师长饶国华自戕殉国。1938年5月增援合肥。1939年,辖第一四六、第一四七、第一四八师参加第三战区冬季攻势作战,后策应第二次长沙会战。1942年参加浙赣会战。

国军第二十一军另有一段广为台湾人熟悉的历史,那便是在对日抗战胜利之后,国军第二十一军编为整编第二十一师,于1947年3月从江苏盐城、东台前来台湾镇压二二八起义,成为了许多台湾人眼中的「刽子手」。

仅剩残碑 不能树立、反成石凳

中华民国对日抗战时期,国军第二十一军曾在江西浮梁整训。纪念碑为浮梁各界人士设立。纪念碑碑记全文如下:

「陆军二十一军抗敌阵亡将士纪念碑

磅礡正气,历危难而益彰,下峙河岳,上昭日星,益与吾黄帝子孙忠义之气相辉耀。国民革命军二十一军所部一四六、一四七、一四八师,军长仁寿陈公万仞所训迪淬者也。抗战军兴,自蜀移师,转战泗安、广德、荻港、鲁港及沿江一带。当是时,倭寇挟其连陷京沪之凶燄,水陆沿江而上,益以空军肆虐、火毁雷轰,天掀涛沸,倭寇方谓屈我战志矣。我二十一军各师官兵扼守险要,沉着应战,在敌机寇舰惨酷威胁之下凌厉奋发,前仆后继,诚足惊天地而泣鬼神。大小数十战斩获极多,而我慷慨成仁之烈士数亦可惊。其表现忠义之深刻,发挥民族精神淋漓尽致,历亿万年而不朽。论其成就,则寇燄颉遏,终于愈战愈弱。而我即后方稳固,皖南赣北,胥蒙其赐。即二十一军全部亦得次第整训,更臻坚劲,愈战愈强,基础大定,殆将蹈着阵亡将士之血迹向前迈进,廓禹域之寇氛,张吾族之声威。爰于浮梁新敞公园建立碑石昭铭英烈,其辞曰:

倭侵我国肆其虐,民族群起气磅礡,蜀军西来厉剑锷,勇哉前驱国殇魄,我战愈强倭愈弱,域内寇氛立扫廓。

江西第五行政区区动员委员会暨浮梁各界抗敌后援会敬立

民国29年元旦立」

这座纪念碑显然在1949年中共建政后被破坏过。因为,一座纪念碑绝对不可能只是一座石板。如今剩下的只是残碑残石了。现在,我们只能看到镌刻碑记的石板,成为一座石凳,供人坐卧,不能树立。

历任指挥官 命运轨迹大不同

国军第二十一军历任军事主官的人生际遇亦是跌宕起伏。首任军长是川军元老刘湘。刘湘长期担任国民政府四川省主席,与蒋中正长期处于对立状态。但对日抗战爆发后,刘湘积极鼓励川军前往抗战前线、报效国家。1938年1月,刘湘在南京保卫战后不久,刘湘忽然因病过世,留下「抗战到底,始终不渝,即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的遗言,激励川军继续作战。但亦有众多史学家提出,刘湘的忽然病逝,实为国军军统方面毒害所致。

刘湘逝世后,葬于成都纪念诸葛亮的名胜古迹武侯祠一侧。刘湘墓称「刘故上将墓园」,结构布局类似南京中山陵,气势宏伟。但1949年后,刘湘墓遭到严重破坏。1950年代初被中共军政机关用作油库。墓葬封土、「刘故上将墓园」匾额被毁,墓园建筑房屋被当作机关办公室使用。墓地神道碑于1965年被毁,汉白玉篆书石碑「故陆军上将刘讳湘神道铭」不复存在。牌坊门仍存,但牌坊上的「刘故上将墓园」匾额被毁。旌忠门纪念坊仍在,但原国民政府主席林森题写的「永念忠勋」匾和背面由蒋中正题写的「飒爽犹存」匾被毁。两座碑亭,分别是国葬令碑亭和褒扬令碑亭,两座纪念碑已经被毁,褒扬令亭也被毁,目前只有国葬令亭。墓冢方面,1966年8月,刘湘墓被挖开,遗体被焚毁。因此,如今的刘湘墓是重建的。

第二任军长唐式遵是刘湘的军校同班同学。抗战时期带领国军出川并长期在鄂豫皖地区抵抗日军进攻,并负责长江流域的江防。非常值得一提的是,在国军对中共指挥的陆军新编第四军(即新四军)的皖南围剿(即皖南事变)中,唐式遵是事变爆发区域的军事主官。因此,在中共革命史的角度看,唐式遵是皖南事变的责任者之一,被中共视为敌人。抗战胜利后,国共战争爆发,唐式遵成为四川省主席,坚决不向中共投降,最终在1950年战死阵亡,成为国共战争中唯一阵亡的省主席级别的国军将领。

第三任军长陈万仞早年曾留学日本,抗战时期曾参与南京保卫战,长期在安徽一带坚持作战,参与浙赣会战。1949年底宣布向中共投诚,但后来被中共认定为「右派分子」而被迫害,在1962年病逝。直到文革后,中共方面才宣布摘去「右派分子」的帽子。

第四任军长刘雨卿,抗战时期曾参加淞沪会战、南昌会战。1947年率领部队前来台湾镇压二二八起义。但中华民国迁台后,刘雨卿也来到台湾,担任总统府参议、中央信托局顾问、光复大陆设计委员会委员等职务。刘雨卿曾经向台湾人开枪,但最后反而是在台湾走完了人生。

末代军长王克俊最终在1949年末选择带领部队投共,成为中共全国政协委员,1975年病逝,生命结束在文革中,被后世国军军史学者视为「哀将」。

今人之责:坚决抵抗极端政治回潮

2014年,北京当局在公布第一批抗日烈士和群体名录时,来自国军第二十一军的饶国华将军赫然在列。从对日抗战历史的角度看,这是一份迟来的肯定。同时,2015年8月18日的四川《华西都市报》有一篇题为〈饶国华讣告书70年后现身 蒋介石等国民党军官题字〉的文章令笔者倍感沧桑。在这篇报导中,一个父辈曾经参加国军抗战的农民,拿出了家中珍藏的《饶弼诚先生讣告》。这本书由国府主席林森题写书名,记载了饶国华将军阵亡后军政各界的题挽以及饶国华生平事略。但是,据〈饶国华讣告书70年后现身 蒋介石等国民党军官题字〉记述,这样一本极为珍贵的史料,却在1960、70年代,只能用油纸包住,然后藏在烟囱之中--因为在当年,这是反动书籍,万一被发现,罪过不小,不堪设想。本质上,这和国军第二十一军纪念碑残碑卧为石凳,是相同的悲剧。

在另一个历史脉络中,1947年的整编第二十一师到台湾来进行镇压,成为了台湾历史的伤痛和悲情所在。不论是当时还是后来的岁月,没有人权保障的司法体制、随意逮捕和拘押、随时失去生命的恐惧、言论自由受限等等,都成为一代人的回忆。

在更深的角度看,当年在军部势力的主导下,日本走上军国主义道路,对外开启侵略,最终连欧美也与之为敌,日本在二战中成为全世界的敌人。这是巨大的教训。

一本还原历史事实的书要藏在烟囱中,纪念碑被毁而卧为石凳;军队可以不经司法而随意拘押处决人民;军人主导本国政治、压制言论自由、最终发动对外侵略,这三者都是极端政治。纪念和反省这三种不同形式的历史悲情,就是不要再让那段历史回来。这是今人的责任。如果利用历史去宣扬极端国族主义,这才是值得警惕的思潮。至少,谁都不要再走二战昭和日本的老路。

(作者为香港城市大学哲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