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拉妲之死：印度穆斯林與印度教徒的「跨宗教戀愛」情殺案
2022年5月，印度一名穆斯林男性杀害同居印度教徒女友的事件，震惊印度社会。 图／Twitter
主持／编辑牧宜、编辑七号
「穆斯林男友杀害印度教女友，掀起印度的跨宗教爱情论战...」印度在去年发生一起穆斯林男性杀害同居印度教徒女友、并且残忍分尸的事件，震惊印度社会。随着案情曝光、凶手被捕，又在印度舆论中掀起了「跨宗教恋爱」与网路交友的争异论战，同时也让印度存在已久、穆斯林与印度教之间的百年矛盾激化，被激怒的印度教保守派更是愤而指控，怀疑整起事件是一场伊斯兰教对印度教发起的「爱情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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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5月18日，一名28岁穆斯林男子阿夫塔布．普纳瓦拉（Aaftab Poonawala），残忍杀害印度教徒女友施拉妲．沃克（Shraddha Walkar），将其分尸并弃置树林。直至半年后因为施拉妲的亲友察觉异样而报警，整起事件才曝光。
施拉妲为印度教徒，长年和母亲及兄弟长年住在马哈拉施特拉邦（Maharashtra）的瓦赛（Vasai）。施拉妲从小在保守的印度教家庭中长大，父亲则与母亲分居，在其他地区经营电子服务相关事业。施拉妲大学于瓦赛VIVA技术学院修读大众媒体，毕业后在工作期间透过交友软体Bumble认识了阿夫塔布，两人坠入爱河。
施拉妲的家庭相当保守也反对跨宗教恋爱，因此得知施拉妲爱上穆斯林后，为此发生了激烈争执。2019年，施拉妲在家人反对之下自行搬离家中、与阿夫塔布同居。施拉妲的友人指出，施拉妲的家人施拉妲离家之后与其断绝关系。之后，施拉妲常遭受阿夫塔布肢体暴力对待，但家人已与她断绝联络，因此不敢让家人知晓。直至施拉妲的父亲从友人得知，已有两个半月无法与她取得联系后焦急地通报警察，此案才在谋杀发生近半年后才公诸于世。
施拉妲的父亲在2022年12月9日记者会，愤怒呼吁政府限制年轻人使用交友软体。 图／欧新社
图／路透社
▌「叛逆」的女儿
2022 年11月12日，阿夫塔布被德里警方逮捕。他向警方坦承是因财务问题和女友发生冲突，也因被女友怀疑不忠，愤怒之下勒死了她。他也承认，在杀害女友后花了数天将其分尸为35块、冰存，并分批弃置于在南德里的一处森林中。此案在南德里开启审理程序，经过法医验证，在森林中的遗骨和施拉妲父亲的DNA相符。此案引发社会哗然，上百人聚集于法院外、望能施拉妲讨回公道，施拉妲的父亲更悲痛地要求对凶手判处死刑。
施拉妲父亲在12月9日的记者会上愤怒呼吁政府限制年轻人使用交友软体．他悲痛地说，「我们要认知到现代交友软体并不受控、使用的年轻人更不受控，我们做为父母的人非常无助」。自此，不只引发网友对未婚伴侣同居的热烈讨论，施拉妲更在印度新闻媒体上被描绘成一位「叛逆的女儿」。知名印地语报纸《觉悟日报》 （Dainik Jagran）发布影片讲述命案故事，引来许多网友表达意见，最热门的一则留言则是：「永远不要不尊重你的父母」。
印度知名记者及作家谢玛．奇奇蒂（Seema Chishti）曾在2022年出书讲述自己父母「跨宗教婚姻」故事，对跨宗教婚姻抱持正面态度。她认为，命案后印度的舆论一面倒地怪罪施拉妲在父母反对下与男友同居，也看出了对穆斯林的仇恨。「我看到不少印度网友在讨论，『如果你决定要结婚，他不一定要是父母认可的对象，但也千万不要和穆斯林结婚』」奇奇蒂表示，这是印度积累已久的传统观念，难以打破。
图／路透社
此命案也让未婚但正在同居的伴侣相当紧张。在德里担任研究员的Sweta表示，她也借由交友软体相识自己的男友，并在命案发生后不断接到家人的电话。此外，她和男友也不断被房东威胁必须在半年之内取得结婚证书，否则将终止租约。Sweta无奈地表示，「人们总是以偏概全，一面倒地认为是她（施拉妲）的错，也借此攻击与伴侣同居、以及使用交友软体的所有人」。
印度是全球软体及数位产业最发达国家之一，交友软体下载及使用率也正在急遽增长—Bumble在印度的营收更是以翻倍速度成长。然而，即使拥有更多自由恋爱的机会，印度的婚姻制度仍非常保守，除了婚礼通常由父母安排，普遍也都遵守种性制度及宗教规定。
印度女性平均结婚年龄相当低、仅19岁，也只有13%为跨种性婚姻、2.5％为跨宗教婚姻。跨宗教关系引发的问题，不只发生于印度教徒与穆斯林之间，也包含基督教等其他信仰。著名女性主义作家乌尔瓦希．布塔利亚（Urvashi Butalia）也对父母对施拉妲发的遗弃行为发表评论：
布塔利亚写道，「『女性自主』、『有自己的观点』这种概念，这对印度许多地区来说，仍如诅咒般存在。」她补充，遗弃和自己观点不同的女儿，在印度仍为常见。
印度的传统婚礼。 图／路透社
图／路透社
▌印度跨宗教婚姻的难题
已退休的前德里大学社会学教授拉吉尼．帕里瓦拉（Rajni Palriwala）表示，施拉妲命案凸显现今印度年轻人普遍的共同困境——他们被迫在伴侣和家人之间做出选择，尤其是那些爱上信仰不同的人，更为煎熬。帕里瓦拉认为，违抗父母的人可能会像施拉妲一样，被切断与家人的关系，这会让他们未来遇到困难时更难寻求协助，甚至不幸遇到虐待他们的人，也不敢对外求助。
同样是在2022年5月，印度中部城市海德拉巴（Hyderabad）也发生了一起跨宗教婚姻的悲剧。一名信奉印度教的25岁男子Billapuram Nagaraju因娶了穆斯林妻子，在23岁的妻子苏塔那（Ashrin Sulthana）面前，遭女方家人当街杀害。这对恋人相识10多年，长久以来女方家人经常警告若结婚，将会对两人下重手，甚至曾被兄长勒颈攻击两次。他们在今年1月到别的城市成婚，并向警方寻求保护，虽然皆更换手机号码，却还是被女方家人锁定行踪、不幸遇害。
「跨宗教婚姻」也成为印度企业挑战的议题。2020年，印度知名珠宝品牌Tanishq推出一支印度教媳妇与穆斯林婆婆的广告，影片一出后使印度进步主义和保守派的民众在网路上进行激烈骂战。广告中一名穆斯林婆婆，为怀孕的印度教徒媳妇举办产前派对。
面对宗教信仰不同，媳妇担心地询问婆婆：「你们应该没有办产前派对的传统吧？」婆婆微笑地回答：「每个家庭，不是都有希望女儿能开心的传统吗？」，并为媳妇戴上Tanishq新推出的珠宝作品。值得注意的是，这系列的珠宝名称为梵文「Ekatvam」，意即「团结如一」。
虽然广告中婆婆与媳妇温暖地抱在一起，广告也在和谐、温暖的气氛中结束，然而广告释出后得到的却是极其负面的评价，不仅引发了广大民众的仇恨言论，更出现抵制Tanishq的热门标签「#BoycottTanishq」。珠宝商Tanishq表示，这支广告原先用意是要庆祝不同身分和背景的人能共同团结、和谐地相聚在一起，没想到竟然和广大网友的期待背道而驰。在网路上难以停止的谩骂声之下，Tanishq不得不下架这支充满美意的广告。
Tanishq珠宝广告也同样被网友怀疑，是否背后涉及「爱情圣战」（Love Jihad）含意，将跨宗教婚姻剧情写进脚本里，创造印度教女性在穆斯林家中是全然安全幸福的形象，吸引更多女性信奉伊斯兰教。
「爱情圣战」一词自2009年开始流行于印度，指穆斯林透过与其他信仰的女性恋爱，甚至是诱惑、欺骗、绑架等手段与女性结婚，以此使女性成为穆斯林。为了呼吁印度教徒保护女性，通常在「爱情圣战」的论述中，普遍把穆斯林男性描述为好色、残暴的强暴犯形象。
命案发生后，印度人民党议员拉姆．卡达姆（Ram Kadam）强调这是一位穆斯林谋杀印度教徒的命案．因此他敦促警方特别调查凶杀案背后是否涉及爱情圣战。印度甚至出现了「爱情圣战」求助专线（Love Jihad Helpline），提供与穆斯林交往的女性，以防她们遭遇与施拉妲相同的悲剧。
命案发生后，印度人民党要求处死谋杀施拉妲的残忍凶手。 图／法新社
印度总理莫迪政府自2014年执政以来，强力推动印度教民族主义（Hindu Nationalism），除了默许印度教极端势力再度兴起。2019年，印度修正1995年通过的《公民身分法》（The Citizenship Amendment Act），赋予公民权给来自阿富汗、孟加拉、巴基斯坦，并在2014年12月31日之前入境印度的印度教、锡克教、佛教、天主教徒、耆那教、拜火教等等信仰的非法移民。然而，此法案并未包含穆斯林。
尽管内政部长内政部长阿米特．沙阿（Amit Shah）和其他人民党官员强调，此法案并非针对穆斯林，总理莫迪也澄清表示，该法案不会对任何宗教及信众产生影响，但仍让不少社运人士、学生和穆斯林走上街头，抨击如此歧视性法案严重违反宪法「自由、平等、博爱」的思想基础，示威游行遍地开花，更引发不少冲突。
面对人民的呐喊，但不少特定人士持续地将议题单纯解释作「印度教徒与穆斯林的对立」、中央政府与警方更消极地处理街头上发生的流血冲突，因此更加激化两方教徒之间的冲突局面。
施拉妲命案反映了印度不同层面的冲突，不只种姓与宗教之间，世代之间的爱情价值观也受到挑战、凸显新世代在自由恋爱中的矛盾与恐惧。虽然印度宪法明确保护公民婚姻自由的权利，然而由以上案例可知，印度社会仍未全然准备好接纳跨宗教、跨种族的关系或婚姻。特别是现在执政的莫迪政府更明显支持印度教主义，这也让更多人担心，未来因跨宗教恋爱而造成的悲剧恐怕会更多。
图／路透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