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倒下了

来源：黎兜兜

本文授权转载自“南风窗”，点击上方关注。

ID：SouthReviews

作者：永舟

赵梅请假一个月，这是开封“王婆说媒”火了之后的结果。

“王婆”病了，倒下了，倒在现场和网络上无所顾忌的炒作、失德和虚伪丛中。

现实经验告诉我们：相亲这件事儿，不能搞得太复杂，也不能糅杂太多无关的东西进去。

婚姻和恋爱，本就是在人最敏感的情感需求上开展的活动。花里胡哨的营销、流量、诈骗、隐私窃取……现代人的亲密关系已经如此脆弱，在相亲这件事儿上，他们需要的是真正意义上的非“诚”勿扰。

“王婆说媒”，试图将相亲建立在朴素直白的诚意之上。

王婆火了之后，央视主持人白岩松评价道：

“有时爱也需要媒介，甚至就需要媒婆，王婆就很好地用亲和、热情和真诚，扮演了这样的角色。歌词里说‘相爱容易相处难’，其实相爱也不容易，更希望相爱了的年轻人，将来能相处得更好。”

“亲和”“热情”与“真诚”三个词，的确是王婆起初出圈的关键。 她亲切爽朗的北方大娘气质，纯熟的控场和临场应变能力，关键是在混乱快节奏中依然不失契合年轻人的价值观。

“王婆”是《水浒传》里的人物，替西门庆设计勾引潘金莲，但现实中的王婆，亮亮堂堂，光明正大，为孤男寡女们操碎了心。

河南大宋武侠城相亲栏目的主持人“王婆” /图源：万岁山武侠城

王婆不是第一天说媒，好几年前，她就在当地撮合年轻男女。但那个时候的说媒，更多是作为一种娱乐形式，隶属于景区的热闹景观之一。众人来了又去，脱离于常规生活工作场合的游玩景区，让这份娱乐性转换出“相亲”本身并不具备的轻松性和消遣性。

事实上，现在的王婆说媒，也是一种娱乐项目。只不过，她用短暂抽离于沉重现实的娱乐性，无心插柳地把当代年轻男女对婚姻和爱情的试探，好生包裹起来了。

说媒的王婆本名赵梅，在万岁山武侠城已经工作十年了，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公共景区里工作十年，必然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处理过。 久而久之，王婆身上磨砺出一股“江湖性”。

而这份豪迈和利爽，是很多遮遮掩掩心机盘算的媒人们没有的。

河南大宋武侠城相亲栏目的主持人“王婆” /图源：万岁山武侠城

钱钟书在《围城》里说，做媒和做母亲是女人的两个基本欲望，王婆的亲切，就来源于她将这两种身份在有限时空里结合了起来。

王婆自称“干娘”，是现场所有参与者暂时的“娘”。她替他们操心，替大家张罗。但在实际的牵线过程中，干娘的母性更多体现在对女嘉宾身上。

王婆说媒的模式与《非诚勿扰》恰好相反，不是二十多个女嘉宾对一个男嘉宾，前者对后者进行评判，后者对前者进行挑选。而是反过来，一个个上台，台下小伙子报名前来，任姑娘挑选和评判。

王婆站在景区亭台上，一身红裳，手拿话筒，喊一个姑娘上台，温声细语问姑娘：“这个喜不喜欢？那个怎么样？看上哪个，你告诉干娘。”

台下乌泱泱的大片人海，都等着王婆那一嗓子的吆喝。

“王婆”与台下观众互动 /图源：万岁山武侠城

热闹和混乱中，王婆的记性和条理其实都不差。看见熟脸，她毫不客气地啐过去：“你见一个爱一个是不是啊？”

有男士偷偷开着手机摄像头上来，她也眼疾手快地拦下：“干嘛呢你？拍视频你就下去！”

她展示出来的公共形象，是把替孩子们找对象摆在第一位。她就像家里不懂营养学和摆盘的妈妈和婆婆，一个劲儿地把好菜好饭往你碗里塞，吃饱最重要。

王婆将说媒的场所设定在人来人往的室外公共空间，参与者都是随机出现的路人，这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参与者的真实性。

现场一点儿也不“井井有条”，没有严肃繁冗的官方程序，一切全靠王婆一人一张嘴、一双眼和一双手。她眼疾手快，耳闻八方，嗓门洪亮，分秒流转之中就把自个儿身边的男孩女孩张罗好了。

“热闹”，本身就意味着某种公共属性，构建了一种开放、透明、机会平等的场域。没有被“工作人员”安排从幕后走到前台的过程，也没有被怼脸放大到大荧幕供全网审视的环节，不需要“人设”，只需要是你自己。

这变相加快了效率。不整这么多弯弯绕绕的环节，直奔主题，哪怕不好意思，也在王婆的热络和急切中消解了。当然，也更容易鱼龙混杂。

三月底，一名男士走上王婆擂台，且最终成功牵手一位姑娘。然而，紧接着，这名男士就被出国在外的正牌女友曝光已订婚。

随后，王婆发视频回应称：“别给干娘自带剧本，还我一个干净的舞台。把机会留给那些有需要的人，真心真意来交友的人。”

随后，开封万岁山武侠城发布官方公告，称王婆因健康原因告假一个月。

“王婆”与台下观众互动 /图源：万岁山武侠城

不管是流量炒作还是道德滑坡，王婆拒绝掉入这些乌烟瘴气的嘈杂与聒噪里。她好像坐实了这种形象，不是村口爱看热闹的大妈，而是家里真心实意为孩子着想的婆婆和妈妈。她瞧不起蹭流量、演剧本，因为在这个心直口快的急性子女人眼里，这些远远不如再撮合一对小年轻重要。

相亲，我们都知道——不就那样。体面成年人表面上不谈，但大都心照不宣，不就是把条件扔在台面上来彼此挑选，年龄、籍贯、身高、体重、房子、车子，越具体越好，越实越好。什么爱情什么罗曼蒂克，那些都是“虚”的。

当然你也可以稍微“虚”一点，可以谈眼缘，谈“感觉”，这些带有随机性和不确定性的东西，仿佛是相亲市场里人见人惧的老鼠。因为它并不能直观地体现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价值评判，无法估值，也就难以“待价”。

去各大城市公园的“相亲角”走一遭，这种感受只会更直观。把人的各项社会和生理条件拆分开来，像猪肉一样摆摊售卖。相亲是残酷的，这是环境和老人们告诉我们的现实。

传统相亲依赖严格的条件筛选，基于站在爱情定义对面的理性。而王婆构建的场域，短暂提供了一个拟“缘分”的空间，随机性和娱乐性放松了参与者的状态，也某种程度上缓和了目的性。

王婆的娱乐性，消解了他们在正统相亲流程里的紧张和严肃，也与传统相亲节目的“道貌岸然”区分开来，同时变相“胁迫”广大围观群众做了“见证人”。

即便台上牵手的年轻人下台后没有走到一起，一场在景区内的娱乐活动，也无伤大雅，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观看《王婆说媒》节目的游客众多 /图源：万岁山武侠城

相亲本就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对有婚姻需求的人来说，渠道的靠谱大体可以对人的靠谱程度作出一定保证和筛查。但反观这些年我们接触过的大部分相亲平台和方式——不论娱乐性质的还是商业性质的，都鲜有能经得住时间考验的。

关注到河南开封的“王婆说媒”之前，我读到了曾经从《非诚勿扰》走出来的“名人”马诺的一篇近期采访。

也许你对这个名字印象不深，但你一定对那句“宁愿坐在宝马车上哭，也不要坐在自行车上笑”有印象。马诺，2010年某期非诚勿扰的女嘉宾，因为在拒绝男嘉宾时说的这句话，她被网友贴上“拜金女”标签，自那之后，群嘲和网暴没有真正离开过她。

马诺在《非诚勿扰》上当女嘉宾 /图源：节目截图

而在2024年的采访里，马诺透露，当时在节目上，她被节目组要求拒绝掉那个男嘉宾，“无论以什么方式”。

而参与的男嘉宾们，留下槽点无数的也不少。有的要求女友175厘米以上，有的20年内交了100个女友，有的要求女友每个月给他1万元零花钱……

当然，现在对于这些奇葩呈现，看看就得了。这代人早已参透电视节目的套路，不过像是猎奇汇集，拙劣的演技一目了然。

一旦经历了大众传媒的议程设置，真与假就不再受民间掌控。

没有人关心那些真正需要相亲的人。

直到现在，刚过去不久的“315”，多家知名相亲平台就被曝光侵犯用户隐私、诱导消费、忽视信息筛查等问题，伤了需求者的心。

在结婚离婚率、生育率、恋爱意向等多重困境交织的当下，王婆成了一个探视年轻人真正需求的窗口，刺入当代爱情婚姻症结的一支针筒。

至少，在大家呼吁王婆“全国巡演”的时候，王婆背后折射的庞大相亲市场需求被披露出来——在网络上人均喊着“不婚不育”的同时，现实中对一段亲密关系有所需求的人，或许比想象中更多。

“王婆”扮演者赵梅 /图源：万岁山武侠城

但似乎，只有在一种娱乐化的拟态场所里，我们才可以大大方方地、“堂而皇之”地表现这种渴求和心愿。也只有在这种短暂“上头”的狂欢中，想找对象这件事，才变得不那么“过时”和“落后”。

年轻人愿意相爱已经不容易了，他们希望能更纯粹、安心一点，希望有机会能让自己更勇敢一点。

关注它，能让你听到更多真话，

多一分对世界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