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约车司机都在看什么视频?
前年的这个时候,我因为一些个人方面的追求去海南骑行,从海口穿三亚,最后在琼海的一颗棕榈树旁因为直肠方面的缘故,不得不搭乘一辆网约车返回万宁而中道崩殂。
当时海南热辣的阳光鞭打着我残破的夙愿;我对司机说你好,我是尾号5269;司机说,“你好,战争开始了”。
我不知道什么战争,于是摆摆手,意思是我累了,我只关心我的直肠会在这个春天以什么样的方式来终结我的性命。
司机不理会我,他只关心自己和手机视频里喧嚣的炮火。他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指着红色跟我说,那就是人性。又指着黄色跟我说,那就是2s4秋尔潘。然后指向另一部手机,你看是按导航走吗,预估价160。
我问他,路上我给你唱歌,你可以给我按一口价算吗?
在那段长达一个钟头的归途当中,司机一直就着手机里的各类军武博主的腔调给我概述了现代战争的残酷和尖端装备的人性关怀。
我看着海风吹过他的脸颊,仿佛透出了一股海南汉子特有的坚毅。只是当时阳光甚上,我的直肠仍然在狂舞,我选择了缄默。
司机是一个极具时代性的职业,尤其网约车的司机,他们的车辆配置更高,也就更有机会在那个静谧的空间中探秘自己和他人的人生轨迹。
在那个两个立方见短的空间内,手机是一个窗口,他是一个定量,装载的是一整个世纪的百花齐放。
我就记得曾经在凌晨四点的成都,摄入的乙醇还在肝部作祟。刚一上车,司机就指着我的眼睛跟我说,肝主筋,其华在爪,开窍于目,你的眼睛充满了迷茫,多半是肝有问题。
我说,我只是失恋了。他说,气血影响五官,你的脸都臭了,爱情也是因为肝在阻拦你。
我无言以对,只是在司机的建议下,我果然在第二天的体检中喜获了脂肪肝的诊断病状。
还有的时候,你坐网约车,司机并不会跟你聊天。他只是驾驶,然后在每个红灯的间隙停下来从手机中填补一下自己生命的空隙。
他知道你只是过客,你的存在与挡风玻璃无异。所以他会视若无睹,所以他会坦然自若。
即使是在你的面前公然浏览一些充满原欲的视频,他的心中也不会有任何波澜。大家萍水相逢,只要你不拍照举报,那这份偶遇就是彼此的最热的回忆。
我还见过许多网约车司机热衷在车上阅览康德和黑格尔的著作。从绝对理性批判到精神现象学。
每一次堵车都是对生命的疏通,每一脚油门都踩向了对虚无的审问。
到了高架堵车的时候,一些读进去了的司机还会抱头痛哭,以一场车费为交换邀请我和他们辩证一下后现代真相的逻辑归因。
但这都是我的幻想,大部分以书会友的司机只会问我,让我倾听他刚从视频里学的浪文朗诵,好吗?好的。
和司机交谈是一件幸事,他们的阅历有着一种实践检验后的真实质感。
你在办公室里摸鱼看到的视频哪怕看穿了那也是个人的见解。司机就不一样,他们看一个视频,学一个知识,还没吸收,就有乘客上来给他证伪。
你看有几个司机炒股的?他们太清楚了,投机市场,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前一天晚上刚对股市动心,第二天上午就拉到一个抄底成功的散户,紧接着下午就能拉到的十几个抄在半山腰的经理来证伪这些想法。户还没开,就领先了一半的股民。
见得多了,生活自然就踏实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夙愿自然就夭折了。
但大多数的司机在车上无非也就是看些歌舞节目热闹一下自己的寂寥。车开得久了,人难免麻木,这个时候一些欢歌笑语就显得恰如其分。就像春晚。
但云贵两地的出租司机不在这个讨论之中。他们自己就是热闹本身。
早些年的时候,有些外地的游客抱着听山歌的目的去到云贵,刚在机场打个车,上车司机就开始给手机里的家人唱山路十八摸,唱完家人还要对唱。
一个小时的车程,司机在车上唱了58分钟,游客到站的时候都搞不清自己来时的目的,干脆就着这个车直接回到机场。路上再听一遍。
现在这个社会,有些人总讨厌司机跟他们聊那些大事,觉得自己身在市井与世界无关。这都是小农思想的祸。
任何事情都是从微观到宏观,仇恨都是由逝去的小爱构建。
司机从出车到收车,七八个小时的时间,视频里再小的小事,在他们那里都会因为样本量的增加而变成一件大事。
司机看着视频,拉着你,拉的也不过是一件又一件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