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蒋看来很亲民 侍从却很怕他

何桡通先生访问纪录(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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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蒋经国总统医疗团队的医师是新陈代谢科赵彬宇、金铿年,据说经国先生常抱怨:「一天到晚就这两个药。」意思是他们好像只会开固定的药,其他都不会;再加上两位医师年纪已大,经国先生有意换别的医师进来。原本新陈代谢科另一位资深医师是尹宗高,但他滞美不归,内科部主任丁农于是指派年轻的心脏科姜宏霆医师、肾脏科连荣达医师进入团队中。

1979年年底,丁农要我尽快回国,于是我在1980年进入蒋经国总统医疗团队。刚接医官时,经国先生在总统府召见我,问候我的母亲,说:「辛苦你了,麻烦你了。」接下来就开始值班,跟我搭档换班的是心脏科姜宏霆,他是我国防医学院同班同学,多年后做到高雄荣总副院长,并在竹东荣民医院院长任内退休。我进入团队时,姜宏霆已在官邸多年,他为人稳重沉默,绝不多话,我比较多话,直来直往。值班医官睡在官邸里面的单人房,跨过门槛就到经国先生的卧房,再里面一点是夫人的卧房,楼下是餐厅。医官的随身包包里装了常备用药和简易医疗设备。

有一天,侍从人员帮经国先生梳头,经国先生突然摔倒,他说:「他往某个角度望去,眼睛一黑就昏倒。」我研判可能是颈部脊椎长骨刺,身体姿势变换导致骨刺压迫血管、神经,若要证明我的论点,就必须照血管摄影,但经国先生说暂时不要,那该怎么办?我说:「不要转这个角度就没事了,若要转这个角度、就转身体而不要转头。」他试了一下果然如此,所以他觉得何大夫不错,不用动手术,只要一个动作就解决问题。

我接医官后,官邸配给我一部黑色公务车,然而,台湾和美国的用路习惯不一样,我在台湾开三天就出车祸。当时我从中山北路下来,有一台计程车硬插入我前方,我擦撞他的车尾,停在旧中山桥(现已拆除)上,明明是他错,他却找一群计程车司机围我,我逼不得已打电话给警察,七海官邸关心一下就摆平了。

记得有天,我突然接到海军武官顾崇廉的电话:「明天我们要到对岸去,服装准备一下。」我正要问什么对岸,电话「啪」一声就挂掉了。隔天坐飞机到金门,军营墙壁都是花岗岩,金门防卫部司令官请我们吃饭,医官跟总统同桌,我在经国先生面前把酒瓶拿过来,后来才知道,我的动作太粗鲁,我应该站起来,绕过总统身后去拿酒,而不是在他面前动作。

当时空军武官丁滇滨给蒋经国总统看新闻稿:「总统日前访问金门」,总统把「日前」改成「昨日」,丁滇滨建议改回「日前」,敌人才猜不到总统是否人在金门。但总统不说话,只是笑。丁滇滨说:「他越笑,我越发抖,很恐怖。」他的意思是,总统已经在冷笑,不会再改用字遣词,示意武官不要再表达意见。小蒋对外表现看起来很亲民,其实侍从人员都很怕他。

还有一次,一群高级官员在官邸用餐,外交官周书楷给经国先生建议:「如果失眠可以吃黑枣、喝点酒。」我在旁听了就说:「可以喝白兰地。」没几天,蒋纬国打电话给我:「你说要给我哥哥喝白兰地,哪种白兰地?」我说:「拿破仑(Napoleon)。」他说:「拿破仑?拿破仑很多种!」我说:「人头马(Remy Martin)。」他说:「你讲人头马我就知道了。」这表示蒋纬国很懂酒。

有一天,蒋纬国来官邸找经国先生,由摄影官高稚伟拍合照,蒋纬国搂着经国先生的肩膀说:「先跟哥哥照一张。」接着后退一步、立正站好说:「跟总统照一张。」

蒋经国总统罹患糖尿病和摄护腺肥大,摄护腺手术不找外国医师治疗,而是由我们的老师郑不非开刀,他是台北荣总泌尿科主任,经验丰富。

郑老师开刀很细腻。我出国前就跟郑老师相处过,那是一个肾上腺瘤病人,郑不非把肚子打开,没看到瘤,就结束手术。但病人还是不舒服,我请郑不非再开一次,他就骂我:「我都开进去没看到瘤,你还叫我开!」我觉得他开刀的位置太低,建议他:「你可能要往上拿掉两根肋骨看看。」他开玩笑地说:「你还教我开刀啊!」不过他还是听我的意见,再次动手术,往上一点果然就看到肾上腺瘤了,从此我跟郑老师建立了交情。

有一次,经国先生次日要开刀,我跟郑老师前一晚睡在六病房,那时章乐绮刚从美国拿硕士回来,负责营养调配,她对医疗不熟悉,就听我指挥,章乐绮问我:「今天喝蜜豆奶好吗?明天喝别的好吗?」我每次都说:「可以。」其实在老师的眼里,我们两个是很年轻的营养师和医师,就像小女生、小男生一样。

我跟郑老师讲:「明天开刀,你要早点休息,不要东想西想,我们都准备好了。」他说:「是吗?我们明天是要开刀吗?」我说:「是啊!你主刀啊!」那一晚,郑不非每隔几分钟就把我摇醒:「确定吗?明天要开刀吗?你真的确定吗?」他一直问,我一直回:「没问题,放心!」一整晚都没怎么睡。隔天开完刀,经国先生发烧了,郑老师大声抱怨给经国先生用的食盐水牌子不好,我就跟他说:「小声点,如果被总统听到就不好了。」(三之一;摘自《何桡通先生访问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