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文】黃春美/八哥

几个月前,傍晚,带孙女农路散步,常遇见电线上站得满满的麻雀,我们一起数一二三,然后用力拍手,瞬间,众鸟高飞,婚礼会场拉炮打出的彩花般热闹。近来,与孙女出门,想玩「吓麻雀」,不知为何,树上寥寥,电线上常常一只也没有,田间地面亦少见,倒是发现,院子、围墙上、田野、农路,到处都有黄嘴喙黑羽毛的「家八哥」。

二十几年前,婆婆在旧家院子里也养了一只家八哥,才养不久,开始学邻居喊起「欧巴桑」「欧巴桑」,叫声像真人,使得婆婆常误以为有人来找,发现被骗了,自是欢喜大笑。婆婆每日亲自喂饲料,添水,清理粪便,不觉费事还甘之如饴。某日清早,鸟笼不见了,她很伤心,每天骑脚踏车外出寻找,大街小巷,一户一户探查,冬山罗东五结三星遍寻不着,又往十公里外的宜兰继续找,几个月过去了,杳无音讯,这才放弃。

家八哥和另一种也是黄嘴喙的白尾八哥都是外来种,皆擅长学舌,但价格比鹦鹉便宜,商机大好,于是业者大量从国外引进,成了宠物鸟,后来因话多吵杂、吃多拉多,排泄物也臭,饲养风气不再,有些饲主弃养,有人买来放生,还有一年,从私人动物园逃逸,几年间任其繁衍,郊野、乡村、城市到处可见。

近年来,开车途中,多次见外来八哥大摇大摆走跳过马路。牠们还在大树、屋檐、交通号志灯罩内,红绿灯标志杆铔管管洞等处筑巢繁殖。目前我居小村以家八哥居多,牠们若跳进家里院子,意图明显。通常在四五公尺外,两三只结伴站一起,定定观察老狗MOMO,见她终日趴睡,吠声无力沙哑,有时连吠都懒,判断不具攻击性,于是先后跳上一尺高的阳台,大胆叼走狗食,鸡胸肉、吐司、炒饭或饲料,什么都好。肉块大,叼不动,掉了再叼,有时放弃,再跳到饲料盆偷食。渐渐地,肆无忌惮,直接就地吃食。到后来,连观察也省了。

初始,觉得有趣,时日一久,觉得太过机灵,实在不可爱。有一回,我刷洗阳台,准备把MOMO先移到围墙下,两只家八哥站在围墙上,见我走近,同时转身,一起跳两步又一起停下,然后,身体斜向同一方,许是见我未持棍子扫把,才会如此大胆嚣张,那一副骄傲,不鸟你的样子,教我有种受辱之感,若弹弓在手,定会狠狠修理。

后来得知,外来八哥不只狡黠,习性尤其凶狠,诸多恶行,简直是流氓恶霸。听闻牠们在公园围殴松鼠,偷吃鸽子蛋,叼走幼鸽。小麻雀在吃地上的东西,牠一脚压在麻雀头上抢食。还有,网友录下的令人发指的影片:一只家八哥赶走墙壁巢洞外的麻雀,钻进半个身子,拖出一绺干稻草,啄食幼雏,麻雀夫妻飞来飞去,娇小的身子怎么也撵不走体型两倍大的侵略者。难以置信的是,有人见过三只八哥攻击一条超过一米长,正窜过路面的蛇。看来,牠们几乎没有竞争对手,也没有天敌了。

大概三年前吧,我乡收割后的稻田里突然天天出现一大群黑镰刀嘴,俗称巫婆鸟的埃及圣鹮,而原本漫天飞的白鹭鸶唯见二三只,并且躲得远远的,判断是被驱赶。埃及圣鹮入侵,也威胁到其他鹭科鸟类,当时林务局为了降低数量,曾采用比较温和的繁殖控制方式,但效果不彰,最后以枪移除,此举果真让白鹭鸶身影重现。如今外来种八哥已经扩散全台,嘴喙象牙白的本土冠八哥因此已濒临绝种,列为保育类动物,想不到这一年来,小村麻雀数量也大减。

不禁想起一只稻草人。

前年麻雀常来回穿梭阳台,身形浑圆,啁啾叫声虽讨人喜爱,但清除遗粪很伤脑筋,试过各种方式驱赶,挂老鹰风筝,吊成排CD反光都无效,最后,和媳妇共做一个稻草人立在阳台,成效极佳。去年东北季风来袭,大雨日连夜,夜连日,稻草人湿答答,拆毁后丢了,忘了重新制作,今年阳台却是干干净净,一只麻雀也没飞进来。

不知麻雀都躲到哪里去了,很怀念吓麻雀的时光,真希望夜市有摊商烤外来八哥来卖,清炖药膳外来八哥汤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