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士肖进屋的时候，刻意放轻了脚步，斯嘉丽这几天都睡不好，每天只肯趴在她父亲的病床边，威士肖知道，她是为了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第一时间醒来。
斯嘉丽说服了她父亲放弃那些让他勉强多活几个小时却要他徒增痛苦的治疗，她和外界没有一点联系，因为医生说，就在这几天了。
“唔……”虽然威士肖尽量的放慢了脚步，却还是惊动了睡得并不深的斯嘉丽，她的眼睛下面有明显的黑眼圈，她已经连续很多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喝点粥吧！”威士肖将保温袋放在桌上，“我可是特地去你最爱的那家店买的。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需要补充体力。”
斯嘉丽小口地抿着餐盒里的白粥，虽然依然没有胃口，但她还是努力地逼自己喝了一碗：“让你这种技术宅出这么一趟远门就是替我去买粥，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你要是能多喝几口，就不算是大材小用了。”
威士肖和斯嘉丽都刻意压低了说话的声音：“昨晚又没睡？”
“嗯。”斯嘉丽没多说，只是指了指病床上的父亲，“他刚刚睡着。昨天半夜醒来的时候……他精神特别好，我怕……”
怕那是回光返照。
“该来的总是会来，我帮你看着，你去沙发上躺一会吧！”
斯嘉丽摇摇头，她一步也不敢离开父亲的病床边，生怕离开一会便是天人永隔。她过去只在乎M，拼命地只想得到M的关心，M的赞扬，却把父亲对她的爱不曾在意，有些事情，真的是要失去了才会珍惜。
“那你在我肩上靠一会？”威士肖搬了一把凳子，在斯嘉丽旁边坐下，“你的黑眼圈告诉我，你现在需要休息。否则，你父亲看到你这个样子，会有多心疼？”
“我很憔悴？”斯嘉丽从一旁的手包里掏出镜子看了看，的确，她眼睛里的血丝和眼眶下的黑眼圈都是那么明显，掏出粉底盒，她给自己补了一个妆，尽可能地遮住眼下的黑色，“这样看起来似乎会好一点。”
威士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斯嘉丽不是喜欢化妆的女人，但是这几天，她却不曾卸下过脸上的妆容，她只能依靠它来掩饰自己的憔悴。
这样的斯嘉丽，让他心疼。
斯嘉丽最终还是靠着威士肖小睡了一会，但却很快醒来，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根本无法完全睡着，但好在威士肖对她来说，是一个让她安心的存在，虽然不过只睡了一个小时，但她的精神已经明显好了很多。
喝了一杯冰咖啡，让自己完全清醒之后，她的父亲也渐渐醒了，他今天的精神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但这样的他却让斯嘉丽心中一沉，更加确定了这是他的回光返照。
给了威士肖一个眼神示意，两人间这么多年的默契足够威士肖明白斯嘉丽的意思，他轻轻地走出房间，将空间留给这对父女，拨通了谭纳的电话：“他可能……快不行了。”
“我会告诉M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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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嘉丽看着病床上的父亲，将床榻慢慢摇起来，她知道，他一定有话跟她说。
“你有多少天没有好好休息了？”看着女儿眼睛下的黑眼圈，虽然她努力用妆容掩饰，但那是他自己的女儿啊，他怎么会不清楚，“斯嘉丽，你不需要自责什么。”
“对不起，爸爸……”
对不起，这么多年，我都当做看不见你的爱；
对不起，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好好陪过你；
对不起，直到你生命的终结章，我才知道你生病的消息；
对不起，我妄想用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的陪伴，来换得你对我的原谅。
“傻丫头，为什么要和爸爸说对不起呢？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一直以来，你都是我的骄傲，也是你妈妈的骄傲。”
提到M，斯嘉丽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我……我知道。”
“别跟你妈妈怄气了，你知道的，我的一生当中，一共有两个最重要的女人，一个是你，一个就是你妈妈。”
“嗯。”
斯嘉丽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答应爸爸，别跟你妈妈怄气。她比你想象中的要在乎你的多，我知道，你一直想出外勤，你是想得到她的重视和认可，那你知不知道，她私心里并不放心你出外勤，00级的探员都活得不久，斯嘉丽，我走了以后，你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M对她真的有私心吗？斯嘉丽不相信。
“在小家和国家之中，她选择了国家，这也是我爱她的原因，所以我从来不怪她……从来不。斯嘉丽，我想你理解你的妈妈，她不擅长表达感情，不代表她不爱你。”
“她爱我吗？”
“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被人绑走的那一次？你知道她有多着急吗？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那样失常的模样，她在所有人面前，一直都是冷静理智的。能让她失去理智的，只有你，斯嘉丽。”
“我曾经亲耳听到她说，如果不是因为打掉我会影响她的身体，让她将近半年不能工作，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打掉我。她从来就没有想留下我。”
女儿的固执，有时候和她的妻子，其实真的很像。
“斯嘉丽，人是会变的……”
“是吗？”
“答应我一件事，”看到门外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病床上的男人握住女儿的手，“别跟你妈妈对着干，她在军情六处，有你陪着，我很放心……她需要你的帮忙，她可以无条件永远信任的人，只有你……答应爸爸这最后一件事，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男人舒了一口气：“我好久没有尝过你做的甜品了……”
“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听到父亲终于有点胃口，斯嘉丽大喜，就算是回光返照，他这样说，她也一定尽力满足。
“只要你做的，我都喜欢。”
医院门口就有一家甜品店，斯嘉丽去向他们借了厨房，材料都是现成的，并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当看到厨房里的M&M巧克力豆的时候，那五彩斑斓的颜色，让她回忆起了她小时候父亲带她去看彩虹的情景。几乎没有犹豫，她动手做了一个彩虹蛋糕。
回到病房的时候，斯嘉丽吃惊地看到M坐在父亲的病床边，听到她的脚步声，M看向她，目光停留在她手上的彩虹蛋糕上：“如果他能看到你做了这个，一定很高兴，刚才，他还和我说起带你去看彩虹的事情……”
如果他能看到……
如果他能看到……
如果他能看到……
斯嘉丽完全没有听进去M后面说了什么，她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他已经……看不到了。
“他刚才……是故意支开我的，对不对？”
抿了抿唇，斯嘉丽开口。
“……不完全是。他说，让我一定尝尝你的手艺，你做的甜品，都很好吃，而我这个当母亲的，却一次也没有尝过。”
“你不喜欢吃甜食，我记得。”斯嘉丽虽然很想摔了手中的蛋糕，但当她看到M伸手过来的时候，还是将蛋糕递给了她，她不想在父亲面前，和M有不愉快，因为她刚刚答应过他，不和M怄气。
怄气。
是不是怄气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他还是走了。
远离了所有的痛苦，不用再受病痛的折磨，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她的脸上湿湿的，怎么擦都擦不干，她的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
M尝了一口斯嘉丽做的蛋糕：“很好吃，难怪你父亲一直跟我说，我该尝尝。”
“我不会再做彩虹蛋糕了……”
彩虹蛋糕是她和父亲之间的回忆，父亲走了，她也不会再做它了。
“他……”
“他走得很安详，没什么痛苦，他跟我说累了想睡一会……就没再醒过来……”
斯嘉丽看着父亲的睡颜，睡梦中离开，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M知道斯嘉丽的心结，或许是丈夫的离世让她突然感性：“他也不想食言，睡过去之前还和我说，你来了要叫醒他，他还要吃你做的甜品。”
“我知道……”
父亲从来都不会对她食言，她一直都知道。
如果他在天有灵，一定也很懊悔他的食言。这样的父亲，她又怎么会怪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