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秉中听得身边呼声如雷,又听不见任、骆二人说话,知道他们是真睡觉了,即站起身来,走出厅房,看见门外站着三四个管家,伺候奉酒递茶。贺秉中道:“你们这些痴子,还站在这儿干什么?放着那厢房里不趁早吃杯酒去。”管家道:“那厢房里,吃酒人多着呢,只恐怕大爷呼唤,不敢远离。”贺秉中道:“痴子,你看看那儿主客俱醉,皆已睡觉,大约三更天才醒来,哪个会唤你们?只管去吃酒吧,有我在此,他们若是醒了,我来叫你们。”几个管家听这么一说,满心欢喜,说声“谢谢舅老爷”,一阵风的去了。
贺秉中将管家支走,便悄悄走到后边,直到妹妹住房,竟不看见一人,心中欢喜,走入门来,看见妹妹一人对灯坐着,问道:“丫头们哪儿去了?”贺氏道:“我叫她们去睡觉了。”贺秉中道:“甚好。”一溜烟走出来,,将王伦捏了一把。王伦抬头一看,贺秉中将手一招,王伦跟着就走,往里面行来,到了贺氏住房门口,贺秉中道:“大爷请进,我在二门等候,以速为妙,后会有期。”说罢。贺秉中出二门厅后站立,以观风声。王伦走进贺氏之屋,贺氏站起身来,面带笑容说:“请坐。”王伦在灯下看贺氏容貌,比桃花坞看见时更觉得俊俏,双手将她抱起来,进得红纱帐中,宽衣解带,尽情玩耍起来。
且说余忠义这日知道王伦、贺秉中来任大爷家吃酒,自有任府家人伺候,他没什么事,就往街市上游玩。遇见朋友,三三两两留他饮酒扰过,到更深天气方才回来。东倒西歪地行到门首,看见两乘轿子还在。问道:“酒席还没散么?”门上人回答“未散。”余忠义跌跌跄跄走上客厅一看,任大爷、骆大爷俱睡着,王伦、贺秉中竟不在席上。余忠义道:“想必是王伦要大便,不知道茅厕,贺秉中领他去了。我莫管他闲事,且往后面睡觉去。”下得厅房,高一脚、低一脚,一直奔后面行来。行到二门,贺秉中远远望见为余忠义,连忙躲避一边让他过去。事当凑巧,骆宾玉住的是任火雷后面的房子,后面去必须走任火雷夫妻的住房,今日走到贺氏住房,正当王伦与贺氏在床上玩耍之时,由于玩得高兴,王伦早忘记了贺秉中嘱咐“以速为妙”的话,两个人玩得如漆似胶,弄了一遍又一遍,到了兴头上,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放荡之声闻于室外。贺秉中虽然觉得这很危险,但是因为是自己的妹妹与主人通奸,他无法进房里制止,只好随他们去了。
余忠义喝酒虽然有些醉了,心里却还是很明白。他听到这种声音,知道这是男女苟合的淫欲之声,抬头一看,房内并无灯光,自说道:“我方才从厅上过来,看见大爷、任大爷正在睡觉,那么,谁在房里调戏任大娘?且住,任大爷还没进房,亦不该熄了灯火呀其中必有缘故。”自言自语,左思右想,忽然想起贺秉中、王伦二人均不在席上,说:“是了,王伦原是个人面兽心,贺秉中则见财如命,一定是王伦许他些财帛,贺秉中代妹牵马,将二位大爷灌醉,家人支开,他引王伦进房,与他妹妹私通,不料我余忠义进来。待我打开房门,进去捉奸,这个匹夫看往哪里去?”又想到:“做事不可鲁莽。进去有人是好,如果没人,为祸非小。管他什么,非我骆家主人之事,管他则甚。”才往后走几步,又停步想到:“任大爷与我家大爷是同胞骨肉之交,且平昔待我甚是有体,一旦有事,置之不管,乃无情之人也。”抬头一望,房内并无灯火,自思量一会儿,“待我回至客厅,将两位大爷唤醒,叫他自己进房来,有人无人,不干我事。”举步又往前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妥当:“等我回到客厅,任大爷睡觉如泥,及或者叫醒了他,这奸夫**好事完毕,开门逃走。俗话说:‘撒手不为奸’。等到任大爷同来,房内无人,道我余忠义无缘无故诬他妻子为非,我家大爷再责怪我酒后妄为,叫我有口难辩。”就又回到贺氏房门口站住。
且说王伦这个色中饿鬼,原来想与贺氏在一起,草草一会,弄完就走。没想到这贺氏原是**出身,看见王伦便使出了平生技巧,弄得王伦欲罢不能,两个人开始半推半就,后来干脆脱光了衣服,胜似金鱼戏绿水,好似**对芙蓉。意怜情浓,竟忘记了是在偷奸,不觉淫声传出户外。那贺秉中看见余忠义东倒西歪而来,将身子躲避一旁,让他过去,还以为他吃酒醉了要往后面去睡觉。不意他到了贺氏房门前竟站住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自己心里说道:“爹爹妈妈,但愿你这个时候千万别开门出来。等太岁去了莫让他撞见才好。”余忠义站在贺氏门口也想到,我且在此等待,看你奸夫往哪里逃走?待任大爷酒醒,自然进来,好不妥当。”抬头看见房檐下面有一张椅子,顺手拿了,放在贺氏房门外正中,自己坐下,遂大叫一声:“我看你奸夫往哪里走?”这一声大喊,听得房内床帐里响,二门后“嗳呀”一声。正是:
**女子惊碎胆,观风男子暗消运魂。
王伦正与贺氏欢乐之际,不防门外大叫,闻得是余忠义声音,二人不由地惊战起来,故而连床帐都摇动了,所以响亮。
二门“嗳呀”一声,却是贺秉中也。先前余忠义走来转去,只道他是酒醉颠狂,不料到他却听见房内有人,还大叫“奸夫哪里走”,料是被他知道了,腿脚一软,往后面跌倒,摔到门坎上,险些将腿摔断,所以“哎呀”一声,顾不得疼痛,爬起来,自己说道:“今日祸事不小,料王伦并妹妹和自己的性命,必不能活了。想王伦被余忠义拦住,必不能出来,我今日在此无有拘禁,此时不逃,还等什么?倘若余忠义再叫起来,合家都知道,那时欲走不能。”正欲举步要走,忽然听见呼声如雷,又将脚步停了。细细听来,竟是余忠义睡了。贺秉中怕他是假睡,欲叫王伦开门,遂悄悄走近前来,相离数步之远,向地下捡一块小石头轻轻往余忠义打去,余忠义毫不动弹。贺秉中知道他是真睡了,就大着胆走向窗户边,用手轻轻弹。
王伦、贺氏正在寒战间,听得呼睡之声,不见余忠义言语。贺氏极有智谋,正打算王伦出门之计,忽然听见敲窗户之声,知道是哥哥指点出路,随后站起身,将镜架儿弄到一边去,把腰门卸了,轻轻将窗子开放,王伦连忙跨窗跳出来。贺氏照前闩好,仍把镜架儿端上,点起银灯,脱衣蒙被而卧,心中发狠道:“余忠义,你这个天杀的!坐在房门口不去,等我那个丑夫回来,看你有什么话说。”正是:
画虎不成反为犬,害人反落害自身。
不言贺氏在房中自恨,且说王伦出得窗外,早有贺秉中接着,道:“速走,速走!”一直奔向大门,连忙将自己人役唤齐,吩咐任府门上人道:“天已夜暮,不胜酒力,你家爷亦醉了,现在正席上熟睡。等待他醒来,就说我们去了,明天再来陪罪吧。”说完,上轿去了。正是:
打开玉笼飞彩凤,挣断金锁走蛟龙。
余忠义心中有事,哪儿能安然长睡,一个时辰后,将眼睛一睁,自己骂自己:“好杀才,在此做何事,反倒睡觉了。”抬头一看,自窗格里射出灯光,自己后悔道:“坏了,刚才睡觉之时,奸夫已经逃跑了。我只在此呆坐做什么,倘若任大爷进来,倒是说我深夜在他房前何为?那时反为不美。”即将椅子端在一边,迈步走上前厅,看见任、骆二人还在睡觉,又直至大门轿子不见了。问门上人,知道王伦、贺秉中已经走了。又回到厅上,将任、骆二位大爷叫醒。任火雷道:“王贤弟去了么?”余忠义含怒回答:“他东西都受用足了,为什么不去?”骆宾玉道:“平生未饮过份,今日之醉,客都散了,还不晓得,以后当戒。”说完,余忠义手执灯召引路,二人随后而行,行到任火雷房门口,将手一拱,骆[后玉同余忠义往后边去了。
任火雷进得房来,回身将门关闭,看见贺氏蒙被而睡,说道:“你睡了么?”贺氏说:睡了半日了。”任火雷脱了衣服,也自己睡了。贺氏看到丈夫毫无动作,知道他不晓,才放心睡去。
余忠义手热烛台,进得卧房,往桌上一放,其声刮耳,心中有气,未免重些。骆宾玉看了余忠义一眼,也就罢了。余忠义又斟一杯茶,来到骆宾玉面前,将茶往桌上一磕,“大爷吃茶。”险些把茶几磕碎。骆宾玉望了余忠义一眼,又罢了。谁想余忠义却怒冲冲说道:“大爷以后吃酒少吃些才好。”骆宾玉闻言,不觉得大怒:“好狗才,看自己醉志什么样子,倒来教训我!”毕竟主仆二人口角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