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看见余忠义着急,说道:“大叔没看见风更大了?且是顶风。江面比不得河,顶风怎么能过去?”等待风一调,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过去了。大叔你急什么?”余忠义看了看,风真的大了也不敢再催促了。到了日落的时候,风没有停,船家又送来六碗饭菜,摆在小桌上,又叫声:“大爷用饭。”骆宾玉与余忠义微微用了一些,船家收去饭菜,又送来了好茶。余忠义叫道:“天都黑了,此时不开船,要等待什么时候?”船家道:“放心,就是半夜风息,我们也要开船。”不多一时,又送来九个大盘饭菜还插了一棵红烛。骆宾玉只得与余忠义再用些,余忠义说道:“谅今日不能过江,少不得船上歇宿。小的细想,过江之船一般哪有这些套数?弄不好不是什么好船。大爷少饮些,我们不开行李,连衣而卧,将兵器放在身边。如果是好船,我们付给他们饭菜钱;如果是歹人,小的看他们也就是十几个歹徒,我主仆也不怕他们。只是君子防人,不得不预留存神。”骆宾玉道:“你说的有道理。”略饮几杯,叫船家收去。余忠义大声喊:“难道要等待明天过江了么?”船家道:“等待风一转,我们就开船了。大叔同大爷,愿意坐,就坐船中,若是困倦,就请安卧。”余忠义说道:“风一停,你们就马上过江,不要耽误了我们的事。”船家道:“晓得,晓得。”余忠义揭起两块船板,将行李、两口宝剑、两柄板斧俱拿上来,将行李放在里面,让骆大爷靠倚。余忠义把船门关闭,暗想:“就是歹人也得从船门进来。我现在倚门而卧,怕他什么?”因此放心与骆大爷倚靠,一会儿不觉二人睡了,直到次日天明才醒。余忠义睁眼一看,船内大亮,连忙起来,唤醒大爷,开船门探望一回,不是昨日湾船之所在。怎么移动到这里来了?船家笑道:“已经过江了。大叔不知道么?”余忠义就将船家叫来,问:“饭钱一共多少?称给你们银子。我还要雇船长行。”那船家又笑道:“大叔给的多,我们也说少;要得少,大叔也嫌多。离此不远有一船行主人,我同大叔到那里说应该给多少,争不争,自有安排。且大爷与大叔还要雇杭州长船,就在行内雇一只,也是便事。”骆宾玉闻之有理,说道:“我们包裹行李无人挑提,如何是好?”船家说:“这个由我们来挑。”于是起了船板,将包裹搬出十数个,随着他们奔行而去。
骆大爷身披二剑,余忠义心想:“船行应该开在江边,”走了这半日,还不见到,心中狐疑,问那扛包袱的人:“走了这半日,怎么还不到?”那人说:“快了快了,不久就到了。”走了三二里路,转过一个空山头,看见一座大庄院。及至门首,扛包袱之人直接走进去了。骆宾玉、余忠义随后跟着,抬头往门内一张望,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将脚步停住道:“今日到了强盗寓内了。”只见大门门面并无隔间,就是一个大空房子,内中坐了七八十个大汉,尽是青红绿紫五色面皮,都是长大身材,早看见外面有人,他们谈笑自若,全不理睬。骆宾玉对余忠义说道:“既然是船行,则是商贾人等,怎么有这恶面皮之人?必定不是好人,我们不可进去。”余忠义道:“我们的包袱行李已经让他们挑进去,若不进去,岂不是白送给他们了。事情到了这地步,死活也要进去走走。”
主仆二人迈步进门,那门下坐的人只当是没看见,由他二人走进了二门,看见自己的包袱在天井内,挑包袱之人却不见了。大厅之上有一张花梨木桌子,两把椅子,并无其它摆设。余忠义道:“大爷在这儿坐坐,等他们行主。”骆宾玉走上厅来坐下,余忠义在门口站立,等待一顿饭工夫,见里面有两人走出来,余忠义问:“你们行主人怎么还不出来?”那两个人道:“莫忙呀,我主人才起来哩。”说了一句,往前面去了。又等待一顿饭工夫,里面有一人走出来,余忠义焦躁道:“好大行主,我们来了这半日,怎么这大模大样,怠慢客人?”这人说道:“忙什么,我主人在里面梳洗呢。”说完,也走了。一会儿,又出来一个人,余忠义大怒道:“从来没看见过船行主人做这样的身势,若不出来,我们搬行李走了!”那人道:“我主人吃完点心,就出来了。”也往前面走开了。这时,骆宾玉想,若是走,无人挑行李,只好等待,一直等待到正午,听见里面有人问一声:“鱼舡上送鱼来否?”又听一人回答:“天未明时,他们送来一十担鱼。”那人回答道:“不足中午饭用。吩咐厨房再宰九十个鸡,百十个鹅,添着用罢!”骆宾玉、余忠义一听此言,吃惊道:“这是什么人家,有多少人口,三十担鱼还不够用,还要添鸡宰鹅?”
正在吃惊时,只见四五个人扛着物件,一个人肩扛一大铜算盘,一个个手拿二尺余长一把琵琶戥子,两个人同抬一把六十斤的铁夹剪,算盘戥子放在桌上,夹剪挂在壁上。一人说道:“老爷出来了。”骆宾玉、余忠义往上一看,只见一人有六十多岁年纪,脸似银盆,细嫩可爱。身躯魁伟,有一丈三尺长,头戴张邱毡帽,前面钉了两许重的一个珍珠,光明夺目,身上穿一件玫瑰紫的棉袄,外面一件翠蓝杭绫面子,银红胡绉里的大衣肩披背后,腿上一双青缎袜,元缎鞋也不拔上,踏在脚边一步一步上厅来,好不与骆宾玉见礼,更不搭话,将身子斜靠花梨木方桌上,一幅骄傲气象。看见扛包袱的舰家十数人,便问道:“几时上的船?船上几位客人?是怎么款待的?细细说来。”
听见行主问,船家用手指着骆宾玉、余忠义道:“客人只这两位,昨天中午上船时,一盆净面热水。”那行主拿过算盘,打上一子。船家又道:“中饭九碗。”那人又打上一子。船家道:“饭后细茶一壶。”又打上一子。“晚饭六碗。”又打了五个子。船家道:“饭后细茶一壶。”又打上一子,“晚饭九盘酒肴”又打上三个子,船家说:“算盘上一共打了一十二个,用三个一乘,就是一十六个子。”那主人道:“没有多少酒饭茶钱,共该银子三百六十四两,船脚奉送。”骆宾玉只当是取笑。那人将眼睛一瞪,说道:“哪个取笑?这还是台驾份上,若是他人岂止是这个价钱。”骆宾玉看他竟是真话,带怒道:“虽然两饭一酒,哪里该要这些银两?倘若盘川短少,何以偿还?”那人道:“这倒不怕。如果银子不够,就把行李留下。”骆宾玉、余忠义见他说恶言,岂不是以势欺负,哪里容纳得住,将身子一纵,到了厅上,怒目而视,大喊道:“好匹夫!敢倚众欺寡,你看看俺们主仆二人可是受欺负的人吗?”只见那六十多岁的老头就问自家人说道:“生人来家,你们也该预备兵器才是,难道赤手空拳?如今他们发怒,叫老汉奈何,权以桌子作武器吧!”说着,把一只桌子轻轻拿起,在厅上上七下八,左插花、右插花,使得风声入耳。玩了一会儿,将桌子放回原处,又道:“再舞一回夹剪吧。”就将六十多斤的铁夹剪拿起,也是上下、左右、前后舞了一回,仍放回原处。骆宾玉、余忠义暗道:“桌子、夹剪都有六十多斤,这老头儿舞得风声响亮,料二人性命必丧于此。”但见那老头放下夹剪之后,走到卷棚之下,向骆宾玉、余忠义秉手道:“骆大爷、余大爷莫要见笑,献丑,献丑!”骆宾玉听见他喊自己的姓,问道:“素未相会,如何知我贱姓?”那老头儿道:“我虽然未会台驾,而小婿实蒙大恩。”骆宾玉惊讶问道:“不知道令婿果糸何人?”老头道:“就是刺客为为也。”骆宾玉主仆听说了为为的名字,知道这就是为为的岳父,心才放下,接着说道:“向虽然 与令婿相会,实在是邂逅之交,未曾得谈,请问尊姓大名?”那老头儿道:“天井岂是叙述之所?请进内厅坐下奉告。”骆宾玉终怀狐疑,哪里肯随他进去。那老头儿早会其意,说道:“骆大爷放心,若有谋财害命之心,昨夜在船时早已动手,虽然贤主仆英雄,岂能夺船漏之何也。”骆宾玉细想:“此言实无害我之心,如果有歹心,这老头儿英雄并那些豪杰,早已将我主仆拿住,岂肯与我说话?”就放开胆量,随着他进去。余忠义恐怕主人落单,紧紧相随。
不知道进屋之后事情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船家看见余忠义着急,说道:“大叔没看见风更大了?且是顶风。江面比不得河,顶风怎么能过去?”等待风一调,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过去了。大叔你急什么?”余忠义看了看,风真的大了也不敢再催促了。到了日落的时候,风没有停,船家又送来六碗饭菜,摆在小桌上,又叫声:“大爷用饭。”骆宾玉与余忠义微微用了一些,船家收去饭菜,又送来了好茶。余忠义叫道:“天都黑了,此时不开船,要等待什么时候?”船家道:“放心,就是半夜风息,我们也要开船。”不多一时,又送来九个大盘饭菜还插了一棵红烛。骆宾玉只得与余忠义再用些,余忠义说道:“谅今日不能过江,少不得船上歇宿。小的细想,过江之船一般哪有这些套数?弄不好不是什么好船。大爷少饮些,我们不开行李,连衣而卧,将兵器放在身边。如果是好船,我们付给他们饭菜钱;如果是歹人,小的看他们也就是十几个歹徒,我主仆也不怕他们。只是君子防人,不得不预留存神。”骆宾玉道:“你说的有道理。”略饮几杯,叫船家收去。余忠义大声喊:“难道要等待明天过江了么?”船家道:“等待风一转,我们就开船了。大叔同大爷,愿意坐,就坐船中,若是困倦,就请安卧。”余忠义说道:“风一停,你们就马上过江,不要耽误了我们的事。”船家道:“晓得,晓得。”余忠义揭起两块船板,将行李、两口宝剑、两柄板斧俱拿上来,将行李放在里面,让骆大爷靠倚。余忠义把船门关闭,暗想:“就是歹人也得从船门进来。我现在倚门而卧,怕他什么?”因此放心与骆大爷倚靠,一会儿不觉二人睡了,直到次日天明才醒。余忠义睁眼一看,船内大亮,连忙起来,唤醒大爷,开船门探望一回,不是昨日湾船之所在。怎么移动到这里来了?船家笑道:“已经过江了。大叔不知道么?”余忠义就将船家叫来,问:“饭钱一共多少?称给你们银子。我还要雇船长行。”那船家又笑道:“大叔给的多,我们也说少;要得少,大叔也嫌多。离此不远有一船行主人,我同大叔到那里说应该给多少,争不争,自有安排。且大爷与大叔还要雇杭州长船,就在行内雇一只,也是便事。”骆宾玉闻之有理,说道:“我们包裹行李无人挑提,如何是好?”船家说:“这个由我们来挑。”于是起了船板,将包裹搬出十数个,随着他们奔行而去。
骆大爷身披二剑,余忠义心想:“船行应该开在江边,”走了这半日,还不见到,心中狐疑,问那扛包袱的人:“走了这半日,怎么还不到?”那人说:“快了快了,不久就到了。”走了三二里路,转过一个空山头,看见一座大庄院。及至门首,扛包袱之人直接走进去了。骆宾玉、余忠义随后跟着,抬头往门内一张望,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将脚步停住道:“今日到了强盗寓内了。”只见大门门面并无隔间,就是一个大空房子,内中坐了七八十个大汉,尽是青红绿紫五色面皮,都是长大身材,早看见外面有人,他们谈笑自若,全不理睬。骆宾玉对余忠义说道:“既然是船行,则是商贾人等,怎么有这恶面皮之人?必定不是好人,我们不可进去。”余忠义道:“我们的包袱行李已经让他们挑进去,若不进去,岂不是白送给他们了。事情到了这地步,死活也要进去走走。”
主仆二人迈步进门,那门下坐的人只当是没看见,由他二人走进了二门,看见自己的包袱在天井内,挑包袱之人却不见了。大厅之上有一张花梨木桌子,两把椅子,并无其它摆设。余忠义道:“大爷在这儿坐坐,等他们行主。”骆宾玉走上厅来坐下,余忠义在门口站立,等待一顿饭工夫,见里面有两人走出来,余忠义问:“你们行主人怎么还不出来?”那两个人道:“莫忙呀,我主人才起来哩。”说了一句,往前面去了。又等待一顿饭工夫,里面有一人走出来,余忠义焦躁道:“好大行主,我们来了这半日,怎么这大模大样,怠慢客人?”这人说道:“忙什么,我主人在里面梳洗呢。”说完,也走了。一会儿,又出来一个人,余忠义大怒道:“从来没看见过船行主人做这样的身势,若不出来,我们搬行李走了!”那人道:“我主人吃完点心,就出来了。”也往前面走开了。这时,骆宾玉想,若是走,无人挑行李,只好等待,一直等待到正午,听见里面有人问一声:“鱼舡上送鱼来否?”又听一人回答:“天未明时,他们送来一十担鱼。”那人回答道:“不足中午饭用。吩咐厨房再宰九十个鸡,百十个鹅,添着用罢!”骆宾玉、余忠义一听此言,吃惊道:“这是什么人家,有多少人口,三十担鱼还不够用,还要添鸡宰鹅?”
正在吃惊时,只见四五个人扛着物件,一个人肩扛一大铜算盘,一个个手拿二尺余长一把琵琶戥子,两个人同抬一把六十斤的铁夹剪,算盘戥子放在桌上,夹剪挂在壁上。一人说道:“老爷出来了。”骆宾玉、余忠义往上一看,只见一人有六十多岁年纪,脸似银盆,细嫩可爱。身躯魁伟,有一丈三尺长,头戴张邱毡帽,前面钉了两许重的一个珍珠,光明夺目,身上穿一件玫瑰紫的棉袄,外面一件翠蓝杭绫面子,银红胡绉里的大衣肩披背后,腿上一双青缎袜,元缎鞋也不拔上,踏在脚边一步一步上厅来,好不与骆宾玉见礼,更不搭话,将身子斜靠花梨木方桌上,一幅骄傲气象。看见扛包袱的舰家十数人,便问道:“几时上的船?船上几位客人?是怎么款待的?细细说来。”
听见行主问,船家用手指着骆宾玉、余忠义道:“客人只这两位,昨天中午上船时,一盆净面热水。”那行主拿过算盘,打上一子。船家又道:“中饭九碗。”那人又打上一子。船家道:“饭后细茶一壶。”又打上一子。“晚饭六碗。”又打了五个子。船家道:“饭后细茶一壶。”又打上一子,“晚饭九盘酒肴”又打上三个子,船家说:“算盘上一共打了一十二个,用三个一乘,就是一十六个子。”那主人道:“没有多少酒饭茶钱,共该银子三百六十四两,船脚奉送。”骆宾玉只当是取笑。那人将眼睛一瞪,说道:“哪个取笑?这还是台驾份上,若是他人岂止是这个价钱。”骆宾玉看他竟是真话,带怒道:“虽然两饭一酒,哪里该要这些银两?倘若盘川短少,何以偿还?”那人道:“这倒不怕。如果银子不够,就把行李留下。”骆宾玉、余忠义见他说恶言,岂不是以势欺负,哪里容纳得住,将身子一纵,到了厅上,怒目而视,大喊道:“好匹夫!敢倚众欺寡,你看看俺们主仆二人可是受欺负的人吗?”只见那六十多岁的老头就问自家人说道:“生人来家,你们也该预备兵器才是,难道赤手空拳?如今他们发怒,叫老汉奈何,权以桌子作武器吧!”说着,把一只桌子轻轻拿起,在厅上上七下八,左插花、右插花,使得风声入耳。玩了一会儿,将桌子放回原处,又道:“再舞一回夹剪吧。”就将六十多斤的铁夹剪拿起,也是上下、左右、前后舞了一回,仍放回原处。骆宾玉、余忠义暗道:“桌子、夹剪都有六十多斤,这老头儿舞得风声响亮,料二人性命必丧于此。”但见那老头放下夹剪之后,走到卷棚之下,向骆宾玉、余忠义秉手道:“骆大爷、余大爷莫要见笑,献丑,献丑!”骆宾玉听见他喊自己的姓,问道:“素未相会,如何知我贱姓?”那老头儿道:“我虽然未会台驾,而小婿实蒙大恩。”骆宾玉惊讶问道:“不知道令婿果糸何人?”老头道:“就是刺客为为也。”骆宾玉主仆听说了为为的名字,知道这就是为为的岳父,心才放下,接着说道:“向虽然 与令婿相会,实在是邂逅之交,未曾得谈,请问尊姓大名?”那老头儿道:“天井岂是叙述之所?请进内厅坐下奉告。”骆宾玉终怀狐疑,哪里肯随他进去。那老头儿早会其意,说道:“骆大爷放心,若有谋财害命之心,昨夜在船时早已动手,虽然贤主仆英雄,岂能夺船漏之何也。”骆宾玉细想:“此言实无害我之心,如果有歹心,这老头儿英雄并那些豪杰,早已将我主仆拿住,岂肯与我说话?”就放开胆量,随着他进去。余忠义恐怕主人落单,紧紧相随。
不知道进屋之后事情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