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五十六

“乙静, 乙静被流氓打了?”我难以置信地,只能机械重复着大宛的话,“……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乙静今天应该是留在学校里, 参加TOP GIRL复赛的选手会议啊!”

“就是在开完会回宿舍的路上出事了……”大宛的声音古古怪怪, 于是更让我觉得恐惧。他催促着, “总之就是这样, 你最好还是赶来看看吧!”

挂上电话后, 我的脑海一片茫然。仿佛五官被封闭,瞬间什么感觉都没有。身上在流淌的东西是血液吗?它们沸腾着,渐渐带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在我的胸腔内徘徊着,

“怎么会……乙静……乙静啊……怎么会呢……”

当我挣脱那些回音回到现实, 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拽着沈豪的胳膊, 眼前的视野被泪水蒙蔽了。沈豪的一只手扶住我的肩膀, 我听见他迅速向J叔吩咐道,

“中山医院, 快!”J叔没有回答,只是陡然提升了车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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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风驰电掣,但时间的流淌却变得极度地缓慢,缓慢。慢到象一根羽毛在挠着我的心脏,又痒又疼, 又无计可施。到达中山医院的时候, 大堂通亮的灯火让一直陷在昏沉中的我有些恍惚。是沈豪拉着我快步走到问讯处, 问到了十八号病房的位置, 拖着我急步跑上了两楼。

挂着‘十八’号牌子的病房, 转眼就在面前了。我的恐惧感却愈演愈烈,急躁地想要挣脱沈豪的手腕, 冲进房间确定乙静的安危。但沈豪却忽然执拧地拉住我,在我回过头的瞬间,他的手臂轻触上我的面颊,用袖子轻轻地擦拭了一下。

“别象个小花猫似的进去。乙静会反过来担心你的!”

沈豪温柔地笑着。他的笑容给了我承受的力量,我不由也跟着一起微笑了起来,

“是啊……应该没什么大碍的!乙静虽然外表娇怯,但其实,最彪悍的家伙就是她了!”

这么响亮地说着,也是明确地告诉自己乙静是多么顽强的女子。于是身体里的恐惧一下子就被驱散了,我把手搭在门把,深深地呼吸,打开了病房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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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咧?……等等等等……我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我和沈豪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然后十分默契地红着脸道着歉,退后三步走出了病房,又细心地关好门。再抬眼定睛地往上一看……可是,门前的号码的确是‘十八号’啊?……

“你们来了啊,不进去吗?”正在犹豫之际,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问话。我回头,见是大宛捧着个姹紫嫣红的花瓶正慢悠悠地从三楼下来,走向我们。

“这……”我困惑地指了指病房。

大宛点了点头,脸上是一副无奈又了然于心的表情。他走到门前,自然而然地拧了门把走进病房,眼前的情形和我与沈豪方才见到的,一模一样。

大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像在诉说着‘怎么没完没了’了一般,把花瓶放在桌子上。他斜眼瞅了一下那位正坐在男人大腿上,嘟囔着用嘴巴喂对方吃苹果的忘我女子,出声提醒道,

“乙静,佳瞳和沈豪来看你了。”

只见那女子正从男人的唇边分享着一小片苹果,听见大宛的声音,她皱着眉转过头,随即脸色象是被火烤过了一般。她慌忙地离开男人的膝盖,想要说些什么却事先被那片小苹果呛了个半死。

“啊咳……啊咳……”乙静尴尬地抓起手边的水杯挡住升温的脸。而一旁的法拉利男似乎更是窘迫,偏着头螃蟹一般横行着走出病房,低声辩解着,

“恩……啊……既然乙静的朋友来了,我就先去交住院费了……过会儿再上来……”

看着纯情的法拉利男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病房,我不由地哈哈大笑。之前的恐惧和紧张都烟消云散,反倒是有些生气地对大宛抱怨着,

“梁大宛,你打电话的口气可真是吓死我了呀!乙静看起来滋润得很,比在学校里还要水润!”

大宛无奈地笑了笑,“我哪里知道会是这样?一个小时前我送她进医院,她还是一副奄奄一息就差把手印按在遗嘱上的样子……谁知道她一个电话把男朋友喊了过来,他们俩个‘宝贝,亲亲,乖乖’地黏了一会儿,乙静竟然就精神成这样了!那副精力充沛地模样,害得我不知所措,只好拿把花插起来为借口,捧着花瓶从一楼逛到十楼,再逛下来的时候,就遇到了你们……”

此刻的乙静已然乖乖地回到了床上,她听了大宛的话,害臊地抗议道,

“……谁叫你把佳瞳和沈豪叫来了?我都告诉你他们在约会了,不要打扰了!”

“是啊是啊……说到底是我活该,被你奄奄一息的样子骗了……早知道你恢复得那么快,我也不用那么着急地把佳瞳叫来医院,观看你和男朋友的纯情恋爱剧了……”大宛以‘啊哈哈’的口吻调侃着,看来是十多层楼逛得他怨念丛生了。

我正惊讶着,这两个人抬起杠来竟也如此合拍?却不料乙静的下一句话,立刻让大宛陷入了沉默中。

“怎么好像在抱怨了?说到底,你做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替那某某人赎罪吗?”乙静冷着脸说道。

大宛不吭声了。看着他的侧脸,似乎是拼命地咬着牙,却始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不安地疑惑着,见大宛把花瓶的位置摆了摆,丢下一句‘你们慢慢聊,我出去透个气’后,闷头快步走出了病房。象是在恐惧着乙静接下来要说的话一般。

沈豪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了大宛,又缥缈地扫到我的身上。这多少令我有些不自在,但幸好他随即又关切地望向了乙静。拖了把椅子坐到乙静的床边,他的目光充满了疑问,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乙静的眸子垂了下,似是整理完思绪后,她平稳地开口了,

“你们都看到了,就是我身上这么一回事咯!”

的确,乙静的身上明显有受伤的痕迹。额头上贴着纱布,从宽大住院服里露出的纤细手臂,也是裹了一层层绷带的。她虽然一直嬉嬉笑笑着,但红晕退去后的双颊,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苍白。嘴唇没有血色,紧紧地咬合着。她注意到我正看着她手腕上的绷带,微微地笑着,把手臂往衣袖里缩了一缩。

但是,额头上的纱布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乙静似是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额头,又僵硬地把手垂下了。良久的沉默后,她才故意咯咯轻笑着打破了僵局,

“就是这样的啊,我受伤了而已……拜托你们说点话吧,不声不响地吓死人了……”

那些伤,我从刚才就看见了。只是目光一触及就仿佛是摸了电门一般,心惊肉跳地挪开视线……不忍目睹,再不忍心去询问……因为,那是乙静最在意的‘女孩子的脸’啊……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乙静似是看穿了我的担忧,却只是平淡地笑着宽慰我,“但没有关系的,我家亲爱的说了,哪怕包机去韩国也是在所不辞的……何况,其实医生说只是皮肉伤啦,复原能力强的话,几个礼拜就好了……”

“究竟,究竟是谁做的呢?”我最是受不了这样了,受伤的人就应该乖乖地接受别人的疼惜啊,哪有什么资格倒过来安慰别人的?于是禁不住,连问问题的声音都在发抖。

“谁做的?”乙静顿了顿,冷冷地笑了,“谁做的?一目了然了吧!”

她深深地呼吸后,把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今天下午,我去参加TOP GIRL的复赛选手会议。都是些无聊的事情,规则时间什么的,都交代完毕了就提前散会了。我本来早早地就可以走了,却不料半路被芊芊那女人拦了下来。虽然她参加复赛也是意料之中的,但看见她,我就不由自主地厌烦。她也象是犯了神经病一般,唧唧歪歪地说了一大堆,什么‘不会输给我,大家走着瞧’什么的……我看着其他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十分恼火,和她吵了几句才得以脱身的……那时候还想不明白,不过等到出了会议楼,拐上一条通往宿舍区的小路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人都走光了啊,小路上只剩下我,还有前面和后面渐渐象我靠拢的一群人……呵呵,就象电视剧一样……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我啊,只能拼命地护着脸和要害,任由他们流氓拳打脚踢……恍恍惚惚的时候,我还看见小路的那一头停着一部车子,哼,是那很没有派头的□□车……”

“□□车?”我震惊地打断道。

“对啊!□□车,以前某个不要脸的女人不就是三天两头地坐着某老头的□□车出去兜风吗?颜色,款式都一样,再加上那女人之前死皮赖脸的举动,我总算是明白自己掉进陷阱里了。周六的学校没什么行人,我几乎都要抱着被活活打死的心理准备了,幸好这时候听见一声大喊,‘住手!你们在干什么?’。那么老套的登场台词啊,但是我总算是获救了。那群流氓上了□□车后逃之夭夭,我就被那正义声音的主人送到了医院里……”

“是大宛吗?”沈豪问。

“是啊。听他后来说,芊芊并没有告诉他周六TOP GIRL开会的事情。大宛是无意之间打听到了,想着好几天没有和芊芊见面,就在会议楼附近守株待兔,想给对方一个意外惊喜。不过他没有料到这会议提早结束了,他赶到的时候会议楼已经没人了。他正想要回去,听见小路上有动静,就这么意外地救了我……”

乙静说到这里,声音稍稍低沉了,“……说起来,这次真要谢谢大宛呢!看不出他人不错哟,打120,送我上救护车,执意要打电话给你们……总之在我家亲爱的来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在做呢……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是,似乎他知道是谁做的……所以在看护我的时候,总是挂着一副很让我很受不了的自责的表情……哼……”

乙静说着,口气是波澜不惊的。连被殴打的过程都是一笔带过,只是在惋惜大宛的时候,才表现出一丝情绪的起伏。我知道,她根本无意展示自己被伤害得有多深,反而努力地隐藏,到了这种时候都不喜欢被当成弱者。反而是在看向我的时候,她才露出了些许困窘的样子,

“佳瞳啊,被打的是我不是你,你干吗一副死了嗲妈的表情?……笨蛋,我不是好好地躺在你面前吗?……恩,其实听说脸皮这种东西,偶尔破一下,长出来的新皮会更嫩更白的,呵呵,我都怕太白皙了会形成色差啊……”

她越是这么胡言乱语,我就越是克制不住心里的悲伤。不禁冲上去,狠狠抱住了她,把脸埋在她看不见的阴影了,

“……没事就好了……要是真的出事了怎么办,说到底,你会招惹上芊芊都是因为我啊……乙静,对不起对不起……我……”

乙静叹息着,伸手拍了拍我的背脊。我的声音渐渐被抽泣所淹没,又听见身后一个厚实而坚定的说话声响起,

“谢小姐,这次的事情与你无关的。”

我稍稍侧过头,说话的人是法拉利男,他正和大宛一起走进病房。法拉利男手里握着住院的单据走向乙静,我知趣地让开,走到沈豪的身边,看着法拉利深深地拥抱住伤痕累累的乙静。两人彼此拥抱着,连周围看得人都被感染了幸福。

“谢小姐,这次的事情与你无关。再怎么说,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乙静……可是不会再有下次了……”法拉利男说着,忽然把目光转向了站在门口的大宛,眼神冰冷,

“梁大宛先生,我很感谢你送乙静来医院。不过,也请你转告某某人,去告诉她,我不会再给她任何伤害乙静的机会了……绝对……”

大宛听着,木无表情。只是在法拉利男把目光又深情地转向乙静后,我看见大宛不动声色地退到门边,那一瞬间,似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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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不记得□□车的往前面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