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七十八

告别了沈豪, 我快步跑上楼,顾不得脱去鞋子就奔上阳台,只为最后能在街角处捕捉到他一丝模糊的背影。

被忽明忽暗的路灯一恍, 那淡薄的背影就消散了, 连同残留在我身上的他的体温一起无影无踪。我瑟缩着回到客厅, 犹然记得方才他松开我时, 竟羞涩地红了脸。

我惊讶道, “我们都亲了那么多次,你为何还如此纯情?”

但他摇了摇头,“不为这个……我只是觉得, 今天说了很丢脸的话。”

却是为了这一句,更是令我心疼不已。羞于启齿的话, 但他终究选择对我说出口, 这其中煎熬的过程着实令我我不忍去遐想。

我不开灯, 借着对面大楼的灯火依稀照亮着客厅,摸索着往沙发上一躺。接触到柔软的一瞬间, 浑身的骨头叫嚣着酸疼。我闭上眼,在黑暗中如萤火点点一般的存在,撑满了我疲倦的思维,满满的全是他,全是他的脸……

我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半夜觉得冷, 拼命地抓着身边可以御寒的东西。却是抓不到, 什么都抓不到。于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梦见自己一无所有地站在空阔的原野, 无助地看着阴沉的天幕落下血一般的雨水。我怕极了, 冷得骨髓都开始结冰。

直到夜归的乙静把我摇醒,我才恍惚地回到现实, 额上全是密密的汗珠。

“怎么睡在这里了?小心着凉!”乙静担忧道。

“累了而已……回来了?”我看了看表,十二点刚过。

“是啊,和亲爱的去了一家新开的俱乐部,好有趣啊!你有兴趣吗?”

我直起身子,笑着摇头。

“那算啦……”乙静眉飞色舞,“不过这几天我可能都要晚归,所以一个人害怕的话,大可以找沈豪来过夜啊!哈哈……”她说完,哼着歌往浴室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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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太迟了,第二天我和乙静都是踩着铃声踏进教室的。

但只见教室里满满当当地全是人,早就没了好位子。我俩被老师的目光瞪得心虚,幸好瞧见角落里的班长弯弯正笑着向我们招手,指了指她身边的两个空位,

“看情况就知道你们昨天纵情过度了,所以特地留了位子。”

今天的弯弯落在我眼里简直宛如天使,我和乙静赶紧过去,连声道谢。

不过就算有了座位,我和乙静对上课的兴趣依旧是寡淡如水。我们拖着乏睡的身体赶来教室的原因,不过就是为了在老师点名时举手高喊一声‘到’,让老师认过了自己的脸后,就大可以趴在课桌上狠狠地补回笼觉了。

乙静在点完名的下一秒就埋首于自己的臂弯中,不多久就传来了平稳如催眠曲似的呼吸声,惹得我也啄木鸟似地频频点着头。正欲酣然入睡,却是身边的弯弯忽然把一张广告单伸到我面前,

“你瞧瞧,近郊的山区风景,在外住宿一夜,价钱公道!”

“恩?”我仔细一瞧,“是准备和沈豪班级的联谊旅行吗?”

“是啊!”弯弯异常兴奋,“看来看去,这个项目最合适!我已发短信征询沈豪的意见,刚才也和班级同学们提了提,女生们都很有意愿呢!果然,大学还是应该恋爱啊!”

我被弯弯万分憧憬的神情笑得睡意全无,也真切地感到自己深陷爱情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于是赞同了弯弯的路程安排,而自己的脑中剧场早已悄悄地播放起我与沈豪的浪漫旅行片断了……

有爬山,自然免不了累了就互相搀扶咯。而沈豪终究是男生,末了必定是娇弱的我躺在他怀抱里气喘吁吁吧。气喘完了必定口干舌燥,而带的矿泉水万一不够,岂不是要两人喝一瓶?两人喝一瓶简直是间接接吻呀,那么羞涩的事情必定要躲在四下无人的地方再做咯!那既然都已经躲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光是喝口水就太无趣了吧!于是小风一吹,小手一牵,树影婆娑,香汗淋漓……啊呀呀……不健康啊!这可如何是好?

我沉浸在自己完美的推理中,独自羞涩且兴奋着,扭捏成一团。却是身边的弯弯闲闲地道了一句,

“只可惜天气冷了,爬山出一身汗可不好,这个项目去掉!不过光是呼吸新鲜空气,游竹林品农家菜已经很休闲了。”

“啊,对啊对啊……”眼前的绮丽幻想轰然倒塌。我赶紧心虚地附和着,也顺便斥责自己,我到底在yy个什么呀?于是慌乱了端正了脸色,但也就此没有了睡觉的意境。枯坐了片刻,干脆从背包里翻出下课后要还去图书馆的书,那本《快乐王子》,最后再回味一遍,

“燕子衔着宝石穿过洞来到屋里。年轻人双手捂着脸,没有听见燕子翅膀的扇动声,等他抬起头时,正看见那颗美丽的蓝宝石放在干枯的紫罗兰上面。

‘我开始受人欣赏了,’他叫道,‘这准是某个极其钦佩我的人送来的。现在我可以完成我的剧本了。’他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

这天放学得并不早,我们回到公寓时月亮阿姨和太阳公公已经做完了换班手续了。却丝毫不影响乙静的兴致,或者说越是月色宜人,她就越是有外出晒月光的冲动。只见这个午夜狼人此刻又打扮得花枝招展,待到楼下传来清脆的法拉利的鸣笛,她激动得几乎扑到我身上,

“佳瞳,好好看家!”说完,屁颠颠地走了。

可怜的我被赋予了传统中‘来福,旺财’的使命,只得遥遥的对着乙静的背影道一句,

“遵命,汪……”接着就翻出几盘影碟打算度过漫漫长夜了。

天气转凉,客厅呆久了只觉得一阵哆嗦。于是关紧了门窗,抱了张毯子把自己裹成了木乃伊,这才觉得温暖了不少。屏幕前,男欢女爱几多分离。我看得疲倦,不断地快进着跳过那些肉麻的台词,

“别再折磨我了,我好心疼,好痛苦。”

“你哪里有我心疼,有我痛苦?”

“你哪里心疼,哪里痛苦了?”

“我就是比你心疼,比你痛苦!”

“就算你心疼,你痛苦,难道就能说我不心疼,我不痛苦?”

“我没有说你不心疼,不痛苦啊!”

“你就是说了我不心疼,不痛苦!”

“你这么说真是让我好心疼,好痛苦!”

“你哪里有我心疼,有我痛苦?”

“我就是比你心疼,比你痛苦!”

“就算你心疼,你痛苦,难道就能说我不心疼,我不痛苦?”

“我没有说你不心疼,不痛苦啊!”

“你就是说了我不心疼,不痛苦!”

…………(以下省略N千字)

男女演员激情四射地表演绕口令却不禁让我昏昏欲睡,却是在我打着哈欠准备投降之际,一阵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把我吓个半死。我猛地直起身,见是个陌生号码,犹豫着不接。对方挂断之后,却又立即打来一个。持续不断的铃声让我心烦意乱,终于接起,电话里吵闹的背景令我不安,

“请问是谢佳瞳小姐吗?”

“我是。请问你是?”对方的声音成熟且陌生。

“这里是XXX酒吧,有一位先生喝得烂醉倒在吧台上,对我们造成很大困扰。他应该是你的朋友,可否请你把他接走?”

“先生?”我心下一惊,已然猜到几分。

“是啊。因为他醉得太过分,不省人事,且现在独自一人。我们贸然翻看了他的证件,这位先生叫梁大宛。”

我虚弱地摇了摇头,“你们怎么知道我的手机?”

“我们冒昧翻看了梁先生的手机。”

“……对不起,他,梁大宛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完全没有义务去接他。请你们打他手机上的其他电话吧!”

“可是……”对方却犹豫,“可是梁先生的手机上只有你一个人的号码啊!”

“什么?”我惊讶。

“因为只有谢佳瞳一个号码,所以我们才找你的。况且梁先生没有任何随身物品,似乎并没有钱支付他们所开瓶的洋酒。我们不知道他何时能清醒,万一无法结账的话,我们只得报警……”

“等等,”我抓住他言语中的关键词,“你刚才说‘他们’?”

“是的。梁先生起初是与一位小姐同行而来的。但是似乎他们争吵不休,那位小姐在梁先生喝醉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并且那女人动过梁大宛的手机?”我冷冷地笑。

“……这我们也不清楚。不过我们发现时,梁先生的手机的确是以很奇怪的姿态握在他手里。”

“而手机里面被删除到只剩了我一个人的电话?”我咬牙地说着,越发地怒不可遏,“这算什么意思?是故意让你们打我电话,好让我帮梁大宛善后付账擦屁股吗?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对方是不是一个风骚刺骨的女人?拜托你们去找她吧,我恕不奉陪,要挂了!”

“这……”对方似是被我唐突的激动所吓到,茫然了片刻才回答,“那,没有办法了,除了你以外我们联系不到任何梁先生的亲朋,万一他在我们打烊前还醒不来的话,我们只好报警或者干脆把他丢在马路上了……”

“……等等,”我却本能地脱口而出,紧接着却陷入了沉默。

心思在脑海中紧急地转了千百个圈。

要通知大宛的父母吗?但儿子酗酒的事实对他们未免太过残忍。那叫大柱兄弟去接人?我几乎就要这么决定了,却是蓦地一个冷颤,眼前闪过了沈豪的脸。那张欲言又止,又刻满了不安的脸。

不,不可以!我惊慌地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大柱知道了,必定会告诉沈豪。而沈豪又会如何去想呢?

妄加猜测只会令我更加地不寒而栗。念及他对大宛的诸多顾及,念及他昨日哀伤而空洞的拥抱,我的身体就宛如被一阵凄凉的夜风所包裹。断断不愿意他再从我的只言片语中去捕风捉影,然后不让我察觉地独自伤神了。

我并没有要故意要隐瞒,只是不希望让他知道。沈豪是敏感的,也许我向大柱的一个求助电话就会被贴上‘依旧关切梁大宛’的标签。虽然这的确是事实,我认命地明白自己终究无法把一个曾经爱过的人绝情地丢在不幸里。乙静说得对,对于大宛泛滥的同情心,我是怎么都改不掉。

但此刻的我却忽然比任何时刻都要清醒。只因为害怕再次被沈豪误会的恐惧,我对烂醉的大宛突然油然而生一股烦躁和厌恶。这种情感和同情心交织在一起,流窜在血液中,在我身体里起了可笑的化学反映。

呵呵……宛如醍醐灌顶,我突然就很想大笑一顿。

感觉自己就象个为没出息的愚蠢儿子而操心的母亲,没办法看着他翘掉,又着实痛恨他的颓靡无能。真傻啊,为何直到现在才想透彻了呢?

“啊呀……”电话那头的男人忽然厌恶地大叫了一声,把我从百转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他哼哼着冷笑着,“刚才梁先生突然吐了一位客人一身的脏东西啊……谢小姐,你若是不来把他带走,我们就采取行动了,通知他所在的学校?或者……”

“等等……”我哭笑不得,终究没时间再让我考虑下去,几乎抱着速战速决的草率,“行了行了,告诉我酒吧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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