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奇怪。电话接通后传来一阵嘈杂, 随即是大柱欢快的声音,
“嗨!闲来无事恭喜一句,TOP GIRL的比赛, 是你的朋友乙静拿了第一吧。”
“呵呵, 基本可以这么说吧。谢谢你了, 大柱。”
“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啦, 麻烦你去索要入场门票, 结果好不容易要来了,大宛那家伙儿居然烂醉在床上起不来。真是浪费了。”
“啊……”我听了,变得小心翼翼。
事情何时又有了这样的发展?不禁偷眼看着身边的沈豪, 见他正若无其事地殷勤为我夹菜,放了一只扇贝在我碗里, 然后侧头温柔地对我笑了笑。我连忙回报以微笑, 却是握着手机的手指渐渐僵硬。
一时之间我只觉得烦躁, 在沈豪面前唐突地又提到梁大宛,仿佛自己的咽喉正被什么东西分分地扣紧着, 呼吸困难。于是赶紧转换话题,
“不,不客气啦……对了,为什么电话里这么吵?”
“哦,的确满吵的。”大柱苦笑一声, 加大了说话的声音, “我和二柱现在在学校旁的小饭店门口排队。这几天学校食堂惊现红烧肉里混入老鼠头的事件, 一阵恐慌啊。在食堂整顿期间, 学生们大都在校外小饭店买盒饭解决。苦啊, 一下课全校的饿死鬼都跑来投胎了,这队伍都排了半个多小时, 我和二柱已经在打算买泡面充饥算了。”
“啊?”我放松下来,不禁觉得好笑,“你们食堂出了这样的事情?只能吃泡面未免也太可怜了吧!”
“沈豪从不吃食堂,他大概不清楚吧!”大柱哈哈地笑,“你吃过饭了?”
“恩,在吃着呢……”我轻笑,该不该告诉他我正吃着龙虾打饱嗝呢?又下意识地朝着落地窗外张望。身在二楼,俯视的视角让对面小饭店的人头攒动显得有些可笑,随即依稀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人群里拼命地往外挤出来。
“哟,我看见你们俩了。”我竟无意地多嘴了一句。
“啊?”大柱一惊,随即东张西望道,“等等,你现在是在对面的海鲜楼里吃饭吗?沈豪果然阔绰!”
看着窗外被人群拥挤得有些狼狈的柱子兄弟,置身温暖空调和美食堆里的我忽然觉得有些尴尬。想随意说几句就结束话题,却不料一旁的法拉利男顺着我的目光瞧下去,竟热情地提议道,
“是谢小姐的朋友吗?就在附近又没有吃晚饭的话,不如请他们一起过来吧!”
“这……”我陡然一僵,断然觉得邀请他们过来绝不是一件好事。但法拉利男的声音恰如其分地传入了我的手机,大柱已然好奇地问我说话人是谁。此刻的我想要再找个理由随便搪塞过去已没那么容易,一时进退两难,只好点点头,试探地问了问大柱,
“……是乙静的男朋友。我们几个在海鲜楼里为乙静庆祝,你们过来不?”
幸好大柱回绝,“不了,面对传言中的美女乙静,我大概会流干了口水导致什么都吃不下的吧!”
但法拉利男却坚持,“不用不好意思,请他们过来吧,人多才热闹。”
“这……”大柱竟被说得犹豫,陷入了沉默。我不敢再多说,只觉得说什么都似乎不妥。目光无助地看向沈豪,他却只是低着头平静地品着红酒。
他见了我在瞧他,竟也附和着,
“叫他们过来吧……”
那温柔而随性的神色,不禁让我觉得,难道心存芥蒂的人只有我而已吗?
心跳变得麻麻的,所幸是乙静终究打破了沉默,拉着法拉利男说,
“别为难人家了。怎么说他们和我都不甚熟悉,贸然叫他们来为我庆祝,也不怕别人尴尬不自在吗?”
“也对。”法拉利男为自己的欠考虑而笑了。
“这样吧,打包些刚上桌的好菜给他们,算是替我庆祝,也省得他们大晚上还要吃泡面那么可怜了。”乙静提议道。
电话里的大柱听了,高声谢过,“哟,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这才落下心里的石头。适时服务小姐又端着几道菜肴上桌,法拉利男吩咐着全部打包,满满装了四,五个饭盒。
我挂上了电话,“他们在海鲜楼门口等着,我现在送下去给他们吧!”
刚要站起身,却被乙静叫住了,“等等,让沈豪送下去,佳瞳陪我去厕所补个妆吧!”
“我吗?”沈豪抬头,微微一笑,“好啊。”说着提起饭盒起身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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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赶紧转向落地窗。看见柱子兄弟等在了门口,沈豪交了饭盒给他们,随即三人交谈了起来。
“走吧。”却是被乙静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陡然一惊,被拉着往盥洗室走去。
包房外的走廊空无一人。
从两边房门紧闭的包厢里不时传来隐隐绰绰的笑语,却更衬托得走廊宛如一个私密的异度空间。狭长的水晶灯在头顶摇曳,歪曲着我和乙静的影子,东倒西歪地交织在一起。
她忽然缓下了步伐,让原本彼此和谐的脚步声蓦地紊乱了。当我意识到时,抬起头,正对上她意味深长的一双眼。
她分明想说什么。而我又何尝不知呢,于是干脆地说,
“乙静,你的妆根本就没有花吧。”
“是啊……花了的恐怕是某人的心呢。”乙静毫不留情地说着。又幽然叹息,“打你电话的大柱,我虽然不认识,但至少也听你提及过,是沈豪和大宛的同学吧!……怎么,听起来他们的食堂出事了?学生们闹饥荒了?连大柱为吃顿饭都如此麻烦,更何况那大宛?被芊芊折腾得不成人形的大宛,有没有好好吃饭呢?……我真希望我是多想了。但如果不幸被我猜中的话,以上这些愚蠢的想法,我劝你最好全部打消了吧!”
“乙静,你……”
“我当然知道啊!而且沈豪一定更明白……佳瞳,同情心千万不要泛滥了……纵然他是曾经喜欢的人,现在至少还是你的朋友。但那又怎么样?如果认准了他是你感情路上的绊脚石,就要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他,你明白吗?”
乙静说着,越发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我被她看穿了心思,心虚地别过头,愣愣地看着墙上越发狭长的影子。
同情心泛滥……
我对大宛是同情心泛滥吗?我忽然觉得头疼,身子阵阵地发软,
“我明白。回去吧,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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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乙静回到包房,沈豪已经回来了。我坐回他的身边,彼此相视一笑,我却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来。
一众人就着饭桌上残余的菜肴又吃喝了会儿。沈豪为我的空杯子满上果汁,却不待我一声谢谢就转过头和法拉利男说话了。我心下失落,百无聊赖地喝着果汁,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侧脸的轮廓,时而皱眉,时而微笑。
渐渐地月上枝头,桌面也空了大半了。法拉利男还想再点,被乙静及时拦下了。反正众人早就吃得肚子鼓如皮球,法拉利男豪爽地再次结账,微笑的神情象极了圣诞老人。
众人随即出了海鲜楼,顿时一阵凉风袭过。乙静赶紧钻进了法拉利男的怀里,两人化身连体婴儿,笑着说要去酒吧继续happy,劳烦沈豪送我先回公寓。
“你要留宿也可以,不过不要太激烈,佳瞳和我明天一早就有课。”乙静调笑道。
“我知道,我会注意分寸的。”沈豪嘻嘻而答,伸手狠狠地搂过了我。
我有些羞涩,但也红着脸低头就范了。待到不见了那两人的身影,沈豪这才垂了眼睑看向我,说话的时候已经因为寒冷而冒出白白的气团了,
“走吧。”
“恩。”
只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我安心无比。仿佛跟着这个男人一走就是天涯海角,海枯石烂。这种莫名的温柔情绪消融在身体里,我不由地靠他更近些,痴痴地看着我们两人的气团渐渐地化为了一体,朦胧地消散在夜晚蓝黑色的空气中。
“天冷了啊……”我轻轻感慨道,“我们认识的时候也是冬天呢……”
“你是在暗示我,要着手准备相识一周年的纪念礼物吗?”
我笑了,“你记得是哪一天?”
“你们女人最麻烦了,难道只有记住那些数字才算是真的爱你吗?”
“哼,不记得就不记得,犯不着找那么多借口,我才……”
他却突然打断我,“二月二十日。”
“啊……啊?”
“是二月二十日,刚开学不久的一个周末,在你的高中同学聚会上。”
“啊……原来你记得啊……”我的脸色不由更红,因为喷涌而出的幸福而觉得晕眩。
“是啊,当然会记得。”他的声音软软地,绵绵地挠在我的心上,“我当然会记得那一天,抓起我的杯子就喝得一干而尽的某个家伙儿……呵呵,那时的玻璃杯上还残留了她唇彩的颜色,是深深的粉红色,嘴唇图案……这本也该算是浪漫的邂逅吧,只可惜她事后满脸都是尴尬,还强装镇定地和我套近乎,就差没拍着我的肩膀喊‘大哥’了吧!”
我斜眼看他,“说起来,那时感觉象是被你耍了一样?”
“但不是很好吗?”他却笑了,“现在不是很好吗?我们认识了,在一起了,这就是完美的结局。”
我被他的话语所打动了。因了这句甜言蜜语,他搭在我肩上的手掌更暖了,他呵出的气团怎么隐隐化成了心的形状?
我咯咯笑了,面对沈豪疑惑的神色,实在无法把自己羞耻的幻想说出来。
我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却见沈豪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我油然沉浸在方才的幸福中,却是快到公寓的门口了,他脸上的欲言又止已然发展到我不得不问的地步。我收敛了笑容,担忧地问,
“怎么了?表情怪怪的?”
这次轮到他故作神秘地摇头。俯下身轻轻地拥抱我,双手顺着我脑后的长发。他终究说道,
“佳瞳,比赛的门票,我后来还是弄了一张给大柱……其实,就是给大宛……”
我心下一颤,听他继续说着,
“我其实并不是搞不到门票,而是本能地不希望他去看决赛……不希望你和他呆在一个空间里……有些事情,我很在意。我很害怕,我不在的时候你和他会不会在剧院里遇见了?害怕不知道你们会交谈些什么?害怕人群会把你们推在一起……是不是很自私呢?我甚至骗了大柱……但是,终究办不到……当我回宿舍时,看见梁大宛自暴自弃的模样,我终究还是办不到……我为他搞来了票,然后告诉自己尽量地待在你身边……幸好,他最后还是没有去……也许他潜意识里早就明白,他去了也没有意义了……”
“沈豪……”他的声音清冷而平静,所有的不安似乎都宣泄在一双拥抱我的手上,肆意颤抖着。我禁不住想要流泪,从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竟可以令对方如此地不安。于是慌乱地踮起脚,拼命收拢着手臂努力回抱住他,试图安抚他的身体,试图消弭他的不安。
“佳瞳,我会在乎的……有些事情,我会很在乎很在乎……”沈豪深深地呼吸,在我耳边喃喃道,“所以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答应我,千万千万不要做那些事情,好吗?……你答应我……”
“好!”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在沈豪稍稍抬头的一瞬间,凑上自己被泪水湿润的唇,狠狠地吻他,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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