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投我以桃, 报之以李,你情我愿的事情,有何不可?

秦州地处仓山脚下, 是个依山而建的城市, 也因着背靠大山, 挡住了北方的冷空气, 是以气候湿润温暖, 盛产了十分出名的秦州绿茶。

就在苏家的后山上,除了那摇曳多姿的菊花,还有一大片茶园, 由于是秋天,很少有人进入, 深绿色的茶树郁郁葱葱, 远远望去, 一片绿海,沈越找到方阿草的时候, 他正躺在茶园深处的一株茶树下闭着眼睛小憩。秋日的暖阳透过茶树间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斑,空气中是茶树被太阳晒出的淡淡清香,藏青色的衣衫掩盖在层层绿色中,淡得几乎要与这郁郁葱葱的茶树融为一体, 精致的眉眼被一片衣袖盖住了, 只露出脖子下的一小片白色。

沈越看到这情况, 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生怕惊醒了他, 这画面,没由来的让人沉醉。

听到脚步声, 方阿草抬手露出一只眼睛瞟了一眼,见是沈越,便只是哼了一声,并不起身。沈越走过去,和他并肩躺下,透过茶树枝叶间的缝隙,看着头顶的蓝天。

“师父啊,你可真会享受,我就从来不知道,躺在这里,是这么舒服的事情,好像所有的烦恼都没了,人像是飘到了云端上,通身清爽。”沈越轻声道,偏头看着方阿草。

方阿草抬手露出脸,龇牙:“得得得,老子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文人,不过偷个懒,睡个觉你们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去去去,滚蛋,别扰了老子的美梦!”说着翻了个身,背冲沈越,宽大的袖子又盖住了脸。

沈越无奈,只得坐起来,眼角瞥见方阿草的一片衣角上,沾了点泥,便用手挥去,顺手握住那衣角在手中摩挲。

“师父,你不必烦恼,我虽然是个鬼见喜的身子,但命大,小时候算命的跟我娘说了,我这破身子,磕磕碰碰熬个四五十年还是有的,所以,没关系的。”

“别吵别吵,老子要睡觉,再吵老子让你真的去见鬼!”方阿草只是嘟囔了两句就不说话了。

沈越坐在他身边,摩挲着手中的衣料发呆。当昨晚苏老爷子说到要他做诱饵为方阿草夺得那个救命的珠子时,方阿草当场就揪掉了苏老爷子一小撮胡子,跳起来破口大骂苏老爷子老糊涂了,而后头也不回的回房了。今日一大早就不见了人,若不是看门的下人看见他冲着这后山来了,此刻,怕是沈越还在满城找他呢。

太阳渐渐西斜,茶树的影子拖得老长,橘黄色的光线在茶园上笼罩出一片淡淡的光晕,像是仙境一般,空气中也带了丝丝凉意,沈越推醒了方阿草,这样的天气,再这么睡下去,会生病的。

方阿草揉揉眼睛,迷迷瞪瞪的看着沈越,显然还没从睡意中清醒过来,沈越看着他雾蒙蒙的眼睛,心里像是有个小爪子轻轻的挠了一下,连心肝儿都软了,当下脑子一热,弯腰抄手,把人抱在了怀中。

“唔?”小迷糊蛋终于有反应了,“你干嘛?”

“回房!”

“……”某人构造奇怪的脑子一瞬间歪到了别处。

沈越看着方阿草突然变得通红的脸,还以为是真的受风寒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当然,这在某人的心中,却又是另一种含义了。

“喂,死小子,能不能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嘛!”方阿草转转眼珠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顺便把胳膊搭在了沈越的肩膀上。

沈越低头看看,摇头:“还是先叫大夫吧。”

“叫大夫?你要干嘛?”

“看病啊,你不是风寒了么?”沈越奇怪道。

方阿草瞪眼:“你才风寒,你全家都风寒!”说着一扭身子跳下地,气呼呼的走了。

沈越站在原地发愣,这是怎么了……

当晚,苏府开饭的时候,方阿草跟没骨头一样歪在椅子上颐气指使,对着饭菜挑三拣四,一开始苏牧并不搭理他,但当方阿草第三次把只喝了一口的汤推到一边的时候,苏牧火了:

“你刚喝了一口的那碗汤,二两银子,这只春卷,一两三钱,香米饭一两四钱,芙蓉水晶虾饺,二两七钱,一共是七两五钱银子,给你打八折,六两银子,拿来!”

苏牧噼里啪啦扒拉完手上的金算盘,对着方阿草道。后者瞪着眼睛怒道:

“小苏,你个铁公鸡,老子要钱没有,要命不给,你看着办吧!”

“那好,今晚你的房间我收回,小牲你看着他,不准他靠近房间半步,别看沈公子,你是你,他是他,他的银子我不收的。爹你也别这么可怜兮兮的看着我,想想您的胡子!”苏牧噼里啪啦的说完,起身走了。

方阿草张着嘴看着小牲:“小牲,你不会这么对待我吧?”

小牲捧着方阿草喝剩的那碗汤,脆生生的说道:“阿草大哥,我要是不听少爷的,会没饭吃的,你不想看着我挨饿吧!”

方阿草摸摸鼻子,转头看向沈越,沈越慢条斯理的取出手帕擦干净嘴,起身道:“沈七,跟我去苏家商铺转转,上次那批生丝的问题,还要商量下。”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阿草看着沈越的背影生闷气,回头想找苏家老爷子,却发现座位上早已没人了。方阿草怒骂:

“这个老东西,倒是跑得挺快。阿花,还是你好,老子就剩你了!”

“吱吱……”被方阿草揪到怀中□□的方阿花悲惨的叫了两声,一拧身,从方阿草的胳膊下溜走了,一转眼就不见了。

“他大爷的,居然都来这套!”方阿草恼火。低头想再吃点东西,却被小牲拦住了:

“阿草大哥,少爷说这些都要付钱的,你没钱,所以不能吃!”

方阿草怒了,一摔筷子:“老子还不吃了!”说着起身准备回房。

刚走到门口,斜刺里又冒出个下人,一把拦住方阿草道:“方少爷,请别让小的难做!”

方阿草翻白眼,转身坐在了台阶上,他就不信了,苏牧那死人敢不让他回房。

但是直到二更了,那守在门口的下人还是没有放行的意思,方阿草火了,跳起来骂道:“姓苏的你给老子出来。”

苏牧慢悠悠的打开门看着方阿草道:“怎么了?你有钱了?”

“没钱,你说,怎样才能让老子回屋睡觉?”方阿草鼻孔朝天恶狠狠的问道。

“很简单。”苏牧笑笑:“要么给钱,要么同意沈公子去找鬼王!”

方阿草一瞬间安静了,他盯着苏牧,半晌突然仰天哈哈哈而笑:“这是那死小子的主意对不对?苏牧啊苏牧,你居然跟他联合起来逼老子,真真有种!”

苏牧被方阿草笑得有些心虚,底气稍弱:“随你怎么说,这两条路你选吧,要么你就在外面睡吧,我没把你赶到大街上去已经很仁慈了。”

方阿草突然停住了笑,他看着苏牧一字一句道:“小苏,你还不了解老子么?小牲,把老子的包袱拿出来,老子走人!”

苏牧眼神暗了暗,扶住门框的手骨节发白,沉声吩咐道:“小牲,把方少爷的包袱给他!”

“少爷!”小牲弱弱的叫了一声。

“给他!”苏牧几乎是在咆哮了,接着转身,嘭的摔上了门。

方阿草冷笑两声,接过包袱,头也不回的出了苏府。

刚出门,只听身后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沈越焦急的呼喊:“师父!师父!”

方阿草脚步不停,头也不曾回。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急,终于方阿草背上一沉,却是沈越终于追上来了,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

方阿草不由得停下脚步,沈越的喘息就在耳边,他双手死死的搂住方阿草,急急道:

“师父,你救了我这么多次,这一次,换我救你!”

“放手!”

“不放!”沈越搂得更紧了。

方阿草翻白眼,突然低头,一口咬在了沈越的胳膊上,后者吃痛,手下一松,方阿草成功挣脱。

“师父你……”

方阿草弯腰捡起被沈越撞到地上的包袱,拍拍上面的灰尘,道:“幼稚!”

沈越看着方阿草那个样子,心底突然一股火气上来了,当下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方阿草还未站稳,就被沈越一把扑倒在地,两人扭打着滚进了路边的枯草堆里。

混乱中,沈越找到方阿草的唇,低头猛凑了上去。

炽热的气息纠缠,口中一股子铁锈味儿蔓延开来,方阿草知道出血了,沈越十分粗鲁,这哪里是亲吻,分明就是撕咬,野兽一般的撕咬,好像要把他吞到肚子里一样,牙床撞到牙床,钝钝的痛之后是一阵酥麻,方阿草不由得哼了一声,掐住沈越胳膊的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

良久之后,沈越终于放开浑身发软的方阿草,撑起身体,直直的看进方阿草的眼睛里,一字一句道: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方阿草看着头顶沈越因为激动而通红的脸,后面是深邃的蓝色天幕,突然觉得一股酸气直冲鼻子,眼角顿时滚落几滴泪来。

沈越看到那眼泪,陡然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方阿草却突然一把抱住他,把头埋进了他的肩头,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你要亲老子,要上老子就直说嘛,老子又不是不愿意,干嘛要来强的,撞得老子牙疼舌头疼啊……呜呜……”

沈越抽抽嘴角,眼前一阵发黑,咬着牙往外蹦字:“方、阿、草!”

“沈越,谢谢你!”方阿草陡然止住哭声,轻轻道。

沈越一僵,只是紧紧搂住方阿草,两人就这么在路边的枯草堆里,静静相拥。

回到苏府,已经是后半夜了,二人轻手轻脚的进屋,方阿草搓搓胳膊,刚刚在草堆里跟沈越扭打,露水把衣服都打湿了,经夜风一吹,彻骨的冷。沈越也好不到哪里去,嘴唇都紫了。

二人同时看了一眼软和的床铺,然后一同扑了上去。

“老子睡床,你睡地!”方阿草一把抱住被子道。

“不要!”沈越揪着被子的一角不放手。

“下去!”方阿草踢沈越。

沈越闪身让开,但手仍旧牢牢的抓着被子角:“一起?”

“老子今天没心情!”方阿草眨眨眼道。

沈越黑线:“师父,我也很冷,我只是想睡觉。”

“真的只是睡觉?”方阿草戒备的看着沈越。

沈越赶紧点头。

方阿草犹犹豫豫的松手,刚一松,就被沈越两人带被子一卷,裹到了怀里,方阿草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只觉得沈越的热热的体温还真是舒服,便不动了。安心的闭上眼睛,沉入了梦中。

沈越低头看着方阿草嘟着嘴睡着了,咧着嘴笑了,他轻轻的咬了一下方阿草的耳朵,后者不舒服的哼了一声,他笑意更深,紧了紧怀抱,慢慢的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