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公司的事就暂时交给沈允灲处理,冬子,你协助他,整理一份完整的客户档案出来交给他,其他的,兄弟们都各就各位,什么也别想,认真工作。”

办公室里把全体员工聚到一起,秦耀简单交待一些善后事,因为要回‘东联’,这里的事情肯定会顾不上,但是又不愿意就这么结束公司,唯一两全的办法就是交给沈允灲,由他来打理。

“耀哥,我们不能留下来,你一个人回去怎么行,‘东联’现在这么乱,‘天龙’那帮王八蛋又嚣张得不得了。当初说好了好兄弟有福同享患难与共,你怎么能——————”

“猴子,”打断说话的人,秦耀淡淡看着他说:“你家里有两个孩子四个老人,一个卧病在床的老婆,你想让他们都饿死吗?”

猴子面色一僵,有些伤心的垂下头,猛捶一下沙发,说:“当初就不该结婚,说什么过正常人的生活,现在却弄得————哎!”

秦耀不看他,对众人说:“大伙儿什么也别说了,我决定的事大家照办就行了。‘东联’有我在,它就不会散伙。好了,今天就说这么多,都回去干活去吧。”

几十个人陆陆续续离开办公室,秦耀揉揉太阳囧,看一眼沈允灲,他正在皱眉整理手头的账目。

就那么默默看着,他流畅的把各种资料汇集分类,整理尔后夹入文件夹,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一再酸涩,内心一再无助,目光一再彷徨,前途再次成为迷雾一团。

世事无常!

的确是世事无常,人永远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身边每一个亲人的死去或者离开对自己来说都是一个转折点,秦耀默默起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回头看了一眼仍旧面无表情认真工作着的沈允灲关上门。

孟叔死前不停说没有错,没有错,可是安叔也是没有错的,他是慈悲心肠的人,任何血腥的事情都和他沾不上边,他只是‘东联’的经营者,铁孟从来不让他参与帮派争端。

那么,到底是谁的错,谁又有错?

为什么人和人相爱会分那么多种,无论怎样的深情执着死心塌地,无论怎样的全心全意无怨无悔,最后却换得如此凄凉的结局。

第一次,秦耀对感情对人生产生了怀疑,今后自己是否还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已经不得而知。

颓然倒在沙发上,秦耀疲惫闭上眼,少时在家乡,后来来到这座城市,前半生的影像纷至沓来,想着想着就害怕起来,害怕像孟叔一样孤独死去,像安叔一样孤独终老,害怕爱情会开出那样恶毒的花结出那样伤心的果。

抱住头蜷缩起来。

指间的烟被轻轻抽走,松开抱头的手睁开眼,看见沈允灲蹲在沙发边,责备看着他,“你在干什么,沙发都被烧出一个洞来了。”

睁大眼看着他,秦耀苦涩非常,“灲,孟叔死了。”

沈允灲不言,低头看着他。

叹口气,秦耀扭头迷茫望着天花板,问:“为什么安叔不肯回头呢?他只要再看一眼孟叔,或许孟叔也不会死得那样痛苦。”

沈允灲握住他粗糙的手,低声说:“因为不爱,所以没有必要回头。”

因为不爱就可以理直气壮的伤害抛弃决绝!

呵呵,真真让人心寒的回答!

秦耀闻言眼神猛的一缩,扭头用陌生戒备的目光凝视着他,突然开口问:“沈允灲,你为什么要出现?”

他后悔了!

后悔爱上这无底深渊一般的人,里面只是一团漆黑,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没有回声没有波涛。

沈允灲淡漠看着他,握住秦耀的手缓缓松开。

又是这样!

没有任何表情!

从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么久以来都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忙忙碌碌费心费力经营着这段感情,无言的愤怒乍然升起,秦耀一个激灵挥手刮了沈允灲一巴掌,把他推倒:“滚!”

茶几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声音,尔后听到脚步声,秦耀翻身闭上眼,不看不想不听,什么都不做,心被冻结了一半。

糟糕的离别,离开时秦耀想,没有回家,直接开车到殡仪馆,明天就是铁孟的葬礼,到时‘东联’所有大大小小的帮派都会来参加,还有很多繁琐的事情要做。

这是一个虎囧,秦耀想,走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回头之日,或许自己又从来没有离开过,只是做了短暂的休息,离开了一段时间。

而沈允灲,只是这段游戏生活的一段小插曲。

“嘭!”

猛捶一下方向盘,“该死的!”

做不到,不能就这么离开!

骗不了自己,沈允灲好像那不易察觉的慢xing毒药,不知不觉间已经深入肺腑,身心都上瘾了。

调转车头,秦耀默默对自己说了一句:“对不起。灲。”

下午那一巴掌已经无言伤害了他,明明说过不会让他痛让他为难的。

“雷!”叫住刚刚回家准备进房间的岳雷,沈允灲从沙发上站起来,说:“能谈一下吗?”

岳雷看见他嘴角轻微的红肿,眉头微微一挑,把车钥匙放回衣兜,走过来,伸手抚摸他的脸,沉声问:“谁打的?”

沈允灲淡淡一笑,拉他坐下:“没什么,不小心搁的。”

见他不说,岳雷叹口气坐下说:“灲,你从来都不是会委曲求全的人。”

沈允灲淡漠微笑,说:“从来没在乎过何谈委曲求全?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似乎预料到是什么,岳雷漫不经心问。

“明年博士论文答辩结束后我希望你能过来。”

“你要我帮秦耀?”

沈允灲点头,说:“其他人我不放心,你的医术我是清楚的。他身处黑bang,不可避免会有这样那样的磕磕碰碰。”

岳雷点上烟吐出烟雾,眼神朦胧望着沈允灲,说:“灲,你不是有情人,放过他。”

闻言沈允灲奇怪笑起来,看岳雷反问:“我对他做了什么吗,你为什么要为他求情?”

岳雷冷漠看着他,烟雾自鼻腔缓缓喷出,忽然伸手一把抓住沈允灲的衣襟把他拉到自己面前,笑起来:“灲,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不过是个可怜的傻瓜,利用他来逃避晓风的死逃避现实对你来说很有成就感吗?”

刘海滑下遮住眼睛,沈允灲长长的睫毛安静颤动,他微笑看着岳雷说:“谁说我在逃避了。你没有看到我是在适应这个世界吗,我要让自己活下去,活下去,就像歌里唱的,活着,做为一个谎言。

既然我没死,那就得继续爱,继续恨,继续挣扎,继续苟延残喘,不是这样吗?”

这双眼睛已经湮灭了黑色的绝望,只剩那无底深渊的空白,他已经拒绝让自己思考,这个人,只是活在过去的世界中。

岳雷失败放开他,低头抱住脑袋,不再说话。

沈允灲安静喝水看电视,目光冰透冷漠,面无表情。

“灲,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没问你。”短暂沉默后岳雷开口说:“晓风戒毒那段时间你有没有想过让他放弃唱歌?”

沈允灲皱眉,回头认真看着岳雷低垂的黑色头顶,说:“没有想过,不唱歌的晓风算什么呢?”

岳雷呼吸一滞,抬头看他,苦笑:“灲,你知道吗,到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晓风会走上那条不归路。你口口声声说爱他,他是你的一切,但是你知不知道他曾经对我说过其实唱不唱歌都无所谓,他只想和你相伴,但是在他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你却强逼着他进出那些医院看那些医生,说到底,晓风,是被你杀死的。为了唱下去,为了成为你心目中的精神寄托,他燃烧焚毁了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你,灲,你没有权利没有资格再说爱他。”

平板直诉的对话,岳雷字字见血的揭开那道掩盖在伤疤之下的血肉模糊的伤口。

沈允灲放下水杯,淡淡看他一眼,漠然说:“是吗?”

说完起身,不知道是用力不均还是怎么回事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尔后稳住身体僵直走向卧室。

对他的离去岳雷没有挽留,只是弯着腰猛吸烟,狠狠吐出烟雾,然后把烟蒂用力摁熄在烟灰缸中起身打开门离开,无法在这里呆下去。

秦耀推开卧室的房门就看见沈允灲坐在黑暗中面无表情看着电脑屏幕,既没有戴耳机也没有开公放音响,就那么冷冰冰的坐在椅子上,像冻僵的人偶一动不动。

深吸一口气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

沈允灲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电脑屏幕,上面播放着一个乐队的演出现场视pin。

上面每一个人都赤身囧囧,做为主唱的男人搔首弄姿拨弄头上那短促的黑发,昂首声嘶力竭吼叫嘶鸣,周围的伴奏仿佛都沉醉在醉生梦死的音乐中在魔幻般的七彩灯光中各自演绎敲打。

秦耀看了一会儿,伸手指舞台右边的一个男人问:“这个是你吗,灲?”

沈允灲没有回答,就那么在黑暗中呆呆看着,一动也不动。

察觉他的不对劲,秦耀蹲下来握住他冰冷的手,轻声问:“灲,还在生气吗,对不起,下午不该对你动手。”

沈允灲突然全身一阵痉挛,看到画面上最后的血腥动乱脸痛苦扭曲起来。

“你怎么了,灲,不舒服吗?”没有看到屏幕上那痛苦挣扎绝望喊叫的画面,秦耀紧张抱住沈允灲。

沈允灲脸色呈青白色,状若厉鬼,他抓住秦耀,声音沙哑哀求:“耀,杀了我!”

秦耀手一抖,翻手将电脑掀翻在地,转而将他从椅子上拖起来,“灲,你在干什么?”

两人像隔着隔音玻璃说话,文不对题,各自守在自己的城池中。

强行将发病般痉挛颤抖呻吟不止的人按倒在床上,三两下扯掉身上的衣物,赤身囧囧与他相拥,那冰冷的躯体在身下间歇xing的抽搐。

这种情况下是无法产生情欲的,秦耀只是安静吻着他,紧紧缠着他的身体。

睡过去之前,秦耀忽然想起今晚的沈允灲为什么没有哭,明明已经那么痛苦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沈允灲已经上班去了,想了想还是没有给他打电话,直觉的,可能他需要安静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