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言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斟酌了好几秒才看着我道:“一般的治疗方案对这位患者的适用性不大,要想让她完全好起来,我们俩得一起合作。”
我听言有些诧异道:“我们?你要接这个病人?”
她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轻吁了口气说道:“可能是听你说的她家里的状况,也可能是刚才跟她聊天时因她的遭遇有些触动,我总觉得,我有义务亲力亲为地帮她医治痊愈!”
送走了付欣然,我盯着面前待补充的病历,有些难以集中精神。付欣然是怎么样的人,隔了这么多年未见,我已无法得知。但同样作为一个医生,她这次表现得如此毅然决然,实在是让我吃惊。
因为就算是我,在经历了那么多麻烦事儿之后,都会下意识地选择要去规避风险。而事实上,在我眼中,她愿意来帮忙看诊已经很不错了,由此当然也想不到,她会有意愿要接手张越越。
作为一个刚结束实习期两天的主治医师,我的工作量少得可怜,一天下来完成的事还不如之前一个小时的多。而即使这样低的效率下,在下班时间前的半个小时时间内,我也还是因没有工作可做,而无所事事起来。
闲下来后,我终于也开始考虑起了唐生昨天的提议。现在成为主治医师,这事儿往好了说,是变为了妥妥的编内人员,但要真说到实际的,这随着医院给你开的工资低增加,你想继续肆无忌惮地吃睡在医院的想法,也基本上就要破产了。
能够在条件允许下每天下午六点便下班的我,扪心自问是不好意思去跟那些累得死去活来的实习医师争休息室的,由此也不得不面对一件棘手的事,找房子!
心中打定主意早些将这事办好,我动身出了门,想了一下,还是向唐生的办公室走去。这眼看着短期内,大概都得在他那儿借住着,对于这一点,虽然不用想都知道他不会有什么意见,但去打个招呼,总还是必要的。
到门口正要敲门,突然又想起昨天他调侃的话,于是也欣欣然将手放下,随后握着门把手一转,便开门走了进去。本打算直接走到唐生桌边再开口,猛然间入眼的画面却让我脚步一顿。
唐生办公桌旁,李希瑞弯着身子,手拿一本不知是谁的病历,递到正低头写字的唐生的眼前。入目的侧脸上,明显能看出浅笑的表情,嘴里喃喃着说着什么,听不分明。从我的角度看去,两人的脑袋隔了还不到五厘米,我见状心中没由来一窒。
意识到这两人还没有注意到我,我有些尴尬地虚咳了咳,由于室内还算安静,我的声音显得比较清晰,唐生听见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我后,没什么反应地继续低头写字,李希瑞倒是立马就直起了身,转身看到我,脸色变了几变才开口说道:“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啊?”
我闻言也有些尴尬,抿了抿唇,瞥了她一眼,脸色不太好地说道:“习惯了,没注意。”
唐生听言不是为何,抬眸看着我笑了笑,见我被他看着就要发作,他及时开了口,问道:“来找我什么事?”
我没忍住嘴硬道:“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来找你了?我,我是......”话还没说完,我便后悔了,我这不是来找他,难不成还找李希瑞啊。
唐生见状也露出好笑的表情,略一思索,开口问道:“去找房子了吗?”
见他没有再继续追究下午,我着实松了好大一口气,于是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开口道:“还没,今天下班后去。”
他听言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看着我继续道:“那你今晚还要住我家是吧?”
瞧这话说得,这还有外人在,你让我多难为情啊,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颔首默认,低下头不太敢去看李希瑞的表情。从而也没看到唐生是什么脸色,只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道:“我房间床头柜里有一把备用钥匙,你拿去用吧。”
我闻言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应该会尽快找到住处,说不定不了几次,钥匙就算……”
还没说完,被他打断道:“找房的事,你不要急,慢慢来就好。”说完他看了一眼手上的表,继续道:“马上就下班了是吧?刚好我今天也没太多事儿,陪你去中介看看吧。”
我一听顿时乐了,也没顾上反驳他的话,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与他约定了下班在医院门口碰面,我乐呵呵地转身,回去了办公室收拾东西。临走前,看到李希瑞不太明朗的脸色,心情莫名地变得更是爽利。
草草收拾完包袱,我坐在凳子上,一边发呆一边作着深刻的思想检讨。我看李希瑞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从一年前那次急救中和她结下梁子开始,以后磕磕碰碰的少数相处从来也没让我对她的看法改善一丝半点。
但真要说到实在的,她除了明显怀着某些小心思外,本身的为人,并没有什么可诟病的。我这身为前辈的,这样作为是不是显得太不体面了?再说了,就算,就算是她对唐生有心思,那这事严格意义上来说,跟我又能有什么关系呢?我和唐生,现在不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吗?
想着想着,莫名地低落了起来,眼看着下班时间就要到了,我收拾着情绪,起身提起包正要离开,桌上的电话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稍有些心烦意乱,我转身接起电话,一个有些耳熟的急躁女声从话筒中传来:“杜医师,二十三号病床你的病人突发心梗,现在正送往急救室,你快过来吧。”说完她没等我回应便挂了电话。
我当即丢了包便向抢救室奔去,到了没顾上观察周围的情况,一股脑便冲到病床旁。看到有一个医师在拿着起搏器实施抢救,轻呼了口气,将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定了定神,努力保持镇定地向心电图显示器看去。
显示器波纹在第三次起搏后终于不再是一味的直线,我见状却并没有放松了警惕,因为他上下浮动的频率一直极为不规律。和另一位医师合作着,交互做着人工胸廓呼吸辅助,依次轮流了好几次,波纹才终于稳定下来。
紧张慢慢逝去,我有些无力地撑着病床边缘,喘着气。终于缓和下来后,我才后知后觉着抬起头,想要跟那位医师道个谢。入目却出现了廖佳磊那张熟悉的带笑的脸庞,我不知为何没忍住突然笑了出来。
比较神奇的是,他竟也跟着笑了,如此乐呵了好一阵后,双方才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地停住了。想到他本身是骨科医生,我以还带着笑意的声音开口道:“你这是路过吧?还顺道救了一条命,你说你这出来得多值得。”
他闻言也是笑着附和道:“这可不吗?以后我这去查房都得注意这环境,指不定哪次就又……诶,你去哪?”
由于是寒暄,我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打量周遭,本想着要是看到患者家属还可以上前嘱咐几句,没成想发现一个更意外的人——付欣然。看到她时,她正转身要走,那模样,我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心里一急,也没顾上知会廖佳磊一声,便动身追了过去。
在她身后呼叫了好几声都不见她回头,眼看着就要到电梯口,我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过去,堪堪在电梯开门前赶上并且拉住了她。她看我的眼神显出了些许逃避,我于是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电梯前人流拥堵,不是一个谈事情的好地方,我向她提出去我办公室详谈,却被她以工作忙拒绝了。精神科向来号称是全院上下班最准时代科室,我不相信她现在还有工作要做,同时也不甘心失去一个探问的好机会,和她在电梯口处拉扯纠缠着,场面几乎就要变得难看。
正一筹莫展见,廖佳磊突然插身进来,大约是之前在一旁也看清楚了状况,他看着付欣然一口气说道:“杜医师看起来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询问你,而且张越越这个病患我刚才也接触了一下,情况确实比较棘手,刚刚听你们谈话,得知你貌似也是她的主治医师之一,既然这样,你科里有什么事,我去帮你说说,你先到一旁跟杜医师好好聊聊吧!这事可不容马虎。”
说完又转过头,看着我道:“说事儿也不一定非得去办公室,你就在旁边随意找个地方,我帮你看着就行。”
他这一席说得如此滴水不漏,我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付欣然看着是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面露无奈地点了点头,答应了。
我带着她在电梯旁走廊的角落,没等她找好位置站定,我转身便开口直接问道:“你是不是私自去找张越越谈话了?”
她闻言顿时变了一副苦恼的模样,低下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