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状有些着急,也有些不解,意识到她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我还是尽量放低语调继续道:“张越越是我的主治的患者,当然我不可否人,对于她的治疗方案,我需要和你商量着制定。但无论怎么说,你不能不经过我的同意,私下去对患者进行心理面谈治疗。”
她听完突然抬头看我,嘴张闭了好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最后长叹了一口气,才终于开口道:“那治病方案你写得怎么样了?精神方面的治疗,你是怎么安排的?”
我闻言有些莫名道:“我不都说了,需要和你商议,才能确定这方面的情况。”
她脸色灰败的道:“杜茜,实话跟你说,这个病患的状况很复杂,我难以通过简单的心理治疗帮她痊愈,而不乐观地奖,即使是你瓣膜修复的手术成功了,她之后的日子,也不一定能活得下去。”
我看着她,皱眉道:“这些都只是一种可能性,换个方面讲,只要我们和家属配合得好,患者身体完全有可能恢复健康,生命的长度还是有可能延续到一定程度的。”
她听完却一味地摇着头,一脸苦恼,却也没说出什么,我见状不由着急问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你跟她面谈的时候是发现了什么吗?”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又是好一阵的犹豫,终究还是侧过头,避开我的眼神,像是已经打定决心要一言不发的样子。
我有些无奈地看向一旁的廖佳磊,眼神中透露出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求助的信号,虽只是半途插进来,廖佳磊现在却也的确了解到了不少。只见他正了正神色,看着付欣然便开口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但现在情况我希望你能足够正视这个问题,无论如何,也没有医生放弃病人的道理,杜茜不会放弃,所以也希望你能把你了解到的都说出来!”
我闻言一脸认同地转头看向付欣然,正要出言再补充点什么,她却皱起眉头看着廖佳磊道:“这是我和杜茜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插什么手?”
廖佳磊闻言面露无奈,眼看着要开口说话,我叹了口气打断道:“好了,都别说了。”看着付欣然道:“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要放弃,我都能理解,因为我本来就没有奢望你能真正接受患者。只一点,你得告诉我病患道心理病情,并且做完这一疗程的心理治疗。”
见她听完就要反驳,我抢言道:“我即使没有专修心理学,也知道,精神治疗对医师的要求很高,每一个医师都有自己不同的方法。现在你若突然放手,为我的治疗造成阻碍都是次要的道,对病人的伤害,才是不可忽视的。我希望你,至少具备一个医者基本的责任心!”
说完也没再管她什么表情,拉着廖佳磊转身便走了。回去的路上,我还沉入在思绪中,身旁的那位同志冷不丁地拉住我,见我稍稍回过神转头看他,才开口道:“你这是要去哪?”
我看着不远处就要走到的看诊楼大门,下意识的便回答道:“回,回家啊。”
他闻言却是笑了,说道:“你这还穿着白大褂,出去不怕被围观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就要回办公室,却再次被他拦住,我看向他,目带疑惑。
廖佳磊右手放在唇边虚咳了咳,才开口道:“何必这么意气用事?明明在电梯口非要拉着她问个清楚,怎么一到旁边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我闻言也是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本来就麻烦,我没想着要把你拉进来。刚刚欣然她情绪不太好,我怕她冒犯到你。再说这事儿也没必要这么着急,我刚才是太激动了。”
他闻言抿了抿嘴,放开拦住我的手,转身一边动身,一边说道:“跟我不用这么客气,刚当上主治,你的第一个病人,重视一点很正常,我这作为朋友,不过是随手帮一把。”我听完就要笑着道谢,他却先我一步又开口道:“陪你回办公室吧!刚好现在有空,我顺便就把急救报告写了,也省得之后再跑一趟。”
我闻言点头,跟着向前走去,没有再说话。到了门口我脚步一顿,办公室门旁,唐生一身便装地静静站着,右手拿着手机正要递到耳边,一抬眼看见我们,立马又停住了动作。我愣了两三秒,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发现正是唐生打来的。
这才猛然想起之前和他约定的事,稍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去,到了跟前,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呆立在当场,有些不知所措,倒是一旁的的廖佳磊先开口打了声招呼,唐生礼貌地回应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我,脸上看不出悲喜。
将最后零零散散突然增加的工作都做完,和唐生一同走出医院大门时,天色已全然堕入黑暗。我在门口道路旁一棵树下停住脚,等着唐生去停车场将车开来,百无聊赖间,空中竟接二连三地出现白色小絮样的物体。
我难掩惊讶地抬手,动作轻柔地接住了一笑朵小小的雪絮,即使它落在手上很快地融化成一小滩水迹,我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升起阵阵兴奋。北方人从来无法理解南方人对雪的执念,因为她们每年都能见到雪,每年都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每日起床看向窗外都能见到大地银装素裹的样子。
我从小到大,只有出国的那几年,才真正切身体会到置身于一片白茫茫中的那种,好像整个人都变得纯粹的感觉。大自然带给我们的感动,正悄无声息地一个个变成记忆,南方人却天然地,便失去了欣赏漫天雪景的许多机会。
听到喇叭的响声,我才从感慨中回过神,定睛一看,面前停了一辆亮黑色的的小型汽车,车标不太认识,只记忆中在国外常看到。透过挡风玻璃,看到唐生表情难辨的脸,我动身,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欣欣然坐了进去。
由于时间不算早,我们先去了几个房产中介,填了一些资料,也了解到许多房源信息,由于暂时没有合适的,我只留下了联系方式,约定要是出现了附和要求的再通知我。结束后得知彼此都还没有吃晚饭,唐生开车到学校附近的小吃巷,打算去那里一家我和他上学时常光顾的粥店吃饭。
将车停在巷子口,唐生下车和我一同走了过去,一别经年,故地重游,我感慨万分,正喃喃着要说些什么,一转头,却没有看到唐生,我顿时停住脚步,下意识转身寻找,在刚才路过的报亭前看到他的身影。
见他捧着一叠报纸看得专注,我有些疑惑地走过去,到了正要张嘴发问,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了报纸上的文字,几乎是瞬间失去了声音:
孙某跳楼内情暴露,H院急诊科无良医师逼死患者。
我动作稍有些粗鲁地从唐生手上抢过报纸,拿在手上急切地看着内容详情,但还没看多少,便因心中实在气愤难当再也看不下去了。顾及到是在公共场合,我没有当场发作,深吸了一口气,将报纸还给唐生,转身继续向粥店走去了。
吃了饭一路回家,我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待唐生开了门,走到了屋内,我脚步稍有些急促地进入房间,将门关上后,我把头捂在枕头里,霎时间终于忍不住地哭了出来。原本想到唐生在外面,我刚开始还只是小声地呜咽,渐渐地,心中的情绪越来越多地翻涌上来,慢慢地不愿再顾及,不知不觉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房门在什么时候被打开,不知道唐生是如何走到我身边,不知他以什么样的表情在床边坐下。模模糊糊中,只感到一只宽阔温暖的大手,轻柔,安慰性地,一下一下地拍抚着我的背,不时帮我顺着气。
当我终于抽抽噎噎着停住了哭声,脑袋因缺氧十分昏沉,我闭着眼,顺势趴在床上。不愿意说话,感觉眼睑沉甸甸的,心也沉甸甸的。恍惚中,只知道唐生也一直没有开口,他站起身,帮我脱去拖鞋,把腿和身子一起藏到被子里;他掖掖被角,帮我将被子盖得严实些;他伸手,为我拭去眼角残余的泪水。
我在他光凭动作都能深刻传达出的温柔中,昏然入睡。
这一夜我睡得不算好,中途还因口渴醒了一次,本打算到外面去喝点水,刚撑起身,便看到了床头柜上一个透明玻璃杯中,半满的水。端起杯子喝了些后,心中才觉得熨贴了些,后半夜过得,才稍微好一些。
第二天起得有些晚了,出门后发现唐生已经买了早饭回来,正坐在餐桌旁吃着。心情还是不太好,我没什么精神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摆着的一杯未动的豆浆面前,拿起一根油条,安静地吃着。
都吃得差不多后,唐生起身一边收拾着,一边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昨天问了一个在报社工作的同学,知道了那份晚报的编写者是谁,如果你想,我陪你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