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甘泉草

铁实前辈走到床边,摸了摸邓伟的额头,又翻了翻他的眼睑,说:“他体温尚热,脸上还有血色,就是瞳孔有些模糊了。”

铁实前辈顿了顿,之后又拉了拉被子,将邓伟盖得更严实。

然后他接着说:“总的说来,他的情况还不算太遭。我在这里深居多年,在山里认识一种中草药,我也不知道它本名叫什么?因为它喜欢生长在泉水边,所以我管它叫'甘泉草',用它来煎水内服,或捣碎外敷,清热解毒效果非常好,我想那可能对他会有帮助。”

李剑急着说:“那我们现在就去找。”

铁实前辈说:“你太过急于求成,反而不易找到,你还是留下来照看他吧!”

随后铁实前辈又目扫了一遍其他人,最后将目光停在我的身上,说:“除了他,谁还愿意和我一起去?我只需要一个帮手,人多反而会扰乱心神。”

先前听说山林中多蝎子、马蜂等毒物,没人敢轻许与他进山。

老张见无人应声,便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忖了忖,说:“张队,你腿受过伤,行动不便,还是我去吧!”

“那就你和我去吧!”没等老张再开口争议,铁实前辈早选定了我。

我本也不想去,也怕被那些毒虫叮咬,下一个躺在床上的会是我。但放眼一瞧,张望远胆小怕事,肯定不敢去。李剑又伤心成那样,不忍心让他去。最后,总不能叫钟倩那矫情妹去,她只有坏事的份。

随后铁实前辈背上一个竹编的背篼,拿了一把小巧的镢头,我们就沿着矿场对面的小溪,朝北边的林涧出发了。

我紧跟在他身后,生怕掉队走丢。他也会时不时的回过头来看看我是否跟了上来。

我们沿着山间涧溪往上走,溪边到处是从山上冲下来的石头。早晨的溪边,草叶上的露水很重,没走多远,我的裤管早被打湿。

因为是走上坡,加之山地湿滑,我只顾着脚下的情形,生怕滑倒,滚到溪流里成了落汤鸡。

待我爬上一段陡坡,向前打量铁实前辈时,却不见了他的踪迹。

我转身向四周扫去,都不见他的人影,只有氤氲的雾气漫散在四周,郁郁森森的茂林笼罩在附近。

我的心跳加剧,莫非他又要给我“惊喜”?我忙叫道:“铁实前辈……铁实前辈!!!”

突然,几只飞鸟从林中窜出,惊我一跳。一时间,溪流声、鸟鸣声、风叶声,声声混杂,我感觉手心发麻。

没等我镇定下来,突然两只大掌从我身后捂住了我的嘴和眼睛,将我按倒在了旁边的草篷里。

我不知那是一只什么巨兽,但心想它这么强悍,这次定叫我不能活命。

我血脉喷张,不敢睁眼,那怪物将我紧紧裹住,我头脑一片空白,没有挣扎,没有反抗,任其发落。

突然,我听到“砰砰”的两声,那好像是木棍击在头上的声音。我想应该是击在了我的头上,但我丝毫没有疼痛感。不过这两下声音倒使我清醒过来,我想起了我的女儿。

我想如果我死了,便再也见不到她了。于是我突然来了斗志,睁开眼睛,奋力扒开捂在我嘴上和眼上的魔爪。

终于,一只魔爪被我用力扒开,并用我的利牙狠狠地咬了它一口。那巨兽发出了惨叫声,声音是多么的凄惨和熟悉,好像不久前在哪里听过。

我抬头一看,是铁实前辈。他正捂着他的手痛吟,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那只巨兽就是他。

我连忙爬起身来,跟他道歉,还未开口,便被他一把拉到了身后。我莫名其妙地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发现他前方不远处有一只狼。

我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那只狼呲着牙,凶着眼,瞪着我们。铁实前辈张开双臂,叉开马步,一只手里握着那柄采药的镢头。

那只狼见铁实前辈人高马大,自觉不是对手,在眼前徘徊两周后便离开了。

铁实前辈见狼走远后,忙丢下手里的镢头,去瞧他的手。只见他的两只手背上各有两排牙齿印。

他见无大碍,又捡起地上的撅头,背上背篓对我说:“我刚才是想救你,你咬我干嘛?牙印咬得那么深,我看你一定是个牙尖嘴利的人。

见说,我感觉脸“欻”的一下羞了起来,难为情的说:“不好意思啊!铁实前辈,我还以为你是那只狼。”

他那难得一见的笑容又淡淡地浮现在嘴角,柔声说:“没事,我皮糙肉厚的,这点皮外伤算不了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

“可是……铁实前辈,我好像只咬了你一口,为什么你两只手上都有牙齿印啊?”我有些纳闷的问。

他没有立马回答我,而是转过身去看了看后面的丛林,见没什么动静,便又回过头来对我说:“也许……也许另一个牙印是狼咬的吧!”

说着他迈开了脚步。“我们得抓紧,你朋友还命悬一线,等着我们采到草药去救他呢!”

我知道他在敷衍我的问题,那牙齿印明明显显就是人咬的。一时间我也不太确定,自己惊慌之间是不是只咬了他一口?

怕又被落下,我顾不得想太多,连忙跟了上去。

爬过一段陡坡,我们到了一块平地。平地的溪水一边,被飞流直下的瀑布冲出了一个大坑塘,汇成了一汪碧绿的山泉水,旁边长满了杂草。

铁实前辈走过去,拨开齐腰深的杂草,扑倒在了泉边,猛吸了几口泉水,然后将整个脸浸在了水里。

我很好奇,慢慢地移了过去。心里默默地为他计着时,一秒、两秒、三秒……两分五十八、两分五十九,三分钟整……

一时间我感觉四周静得可怕,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似那计时的秒表,“滴答、滴答”地走着。

直到整整四分钟,他还是没抬起头。我不敢相信他能屏气这么长时间,忙附身去叫他,但没反应,我心里一惧,拉住他的衣服后领往上提。

我感觉他的头是那么沉,好像被水里的什么东西拖住一样。我用尽全力,拉着他往后倾。

终于,我将他拉出了水面,仰倒在身后的草地上。他慢慢地直起身,坐了起来,满脸的水滴不断下滑,像是幸福得在哭。

他甩了甩脸上的水滴,说:“你干嘛拉我?我还能溺两分钟。”

“我……我还以为你……你……”我想尽力避开那些晦气的辞,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辞代替。

“你是不是以为我溺死了?”他说出了我想说的那个辞,我点了点头。

我突觉最近自己有些消极,遇事总爱胡思乱想,不像之前的自己。于是随即我又摇了摇头,改口说:“没……没有,我只是怕你再溺下去会有危险。”

他笑着叫我过去。我发现他的笑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只要是他笑着对我说的话,我都很难拒绝。尽管我不想过去,想远离那潭绿得可怕的泉水。

我小心翼翼地来到潭边。他看着碧绿的泉水说:“我和你再溺一次,看谁溺的时间长?”

见说,我忙摇头:“不,我不要。我怕你又像上次一样莫名其妙地消失。”

他渐渐频繁的笑再次流露,说:“这里的水下世界很美,这里的水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治愈世间的一切忧伤。你不潜下去感受一下,你会后悔的!”

他一说完,又把头浸入了潭里,偶有两个气泡从他耳旁冒上来。那水泡好像是他派上来催促我的使者,它在说:“你为什么还不把头浸下去?我可在水里等不了你那么久。何况我还对你笑了,你怎么能拒绝?”

思虑再三,我还是鼓足勇气,把头浸了下去。浸下之后,潭水冰冷刺骨,直透人心。我听铁实前辈说水下世界很美,不禁缓缓睁开眼睛。

我看见潭水有着深不见底的深邃,似一个无底深渊。成群的小鱼从幽暗的深处涌来,亲吻我的脸颊。岸边的水草油油地荡着,梢头映着一片云彩,像一只秋千摆来摆去。

我侧头看铁实前辈,不想近旁是一个女人的模样,她的头发在水里四处飘散,看不清她的脸。

我心里一惊,倒吸一口凉水,欲抬起头来。但我感觉有一只手死死地按着我的头,不让我起身,好像要将我溺死一样。

我拼命挣扎,但我的头却被越压越沉。我举起一只手,用力抓挠按在我头上的那只手。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岸边的一丛杂草。

我感觉自己渐渐没了气力,嘴里只剩下最后一口氧气。我看见水里不断冒着气泡,气泡幻灭间,岸边映着铁实前辈的身影,按在我头上的那只手竟是他的?

突然,一只毛茸茸的东西落入水中,将水染成了红色。

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我又想到了我的孩子。我憋住气,使尽全力,猛地一挣,直起身来,倒在了草地上。

我大喘着气,耳边隐隐有个声音:“甘露…甘露……醒醒。”

我见是他,忙手撑着地,向后挪了几步,问:“你……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

他头发上的水,仍旧在脸上流着。满脸疑惑的问:“我刚才怎么对你了?”

“你别装糊涂了!我刚才在水里全看到了,你用手死死按住我的头,想溺死我。”我有些失控的说。

“你胡说什么?”说着他侧身指着泉水。“刚才我见你潜在水里,久久不见起来,怕你有危险,我是想拉你起来,你怎么能说我想害你呢?”

“是吗?”我不确定道。当时潜在水里,有我的重力,有水的压力,还有小鱼吻我时向下的吸力……莫非真是误会他了?我内心为他开解着。

我半信半疑地问:“你说的是真的?”我知道这样问很傻,答案也可料定,但我还是问了。我希望这样能给自己找点安慰,我也宁愿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因为能笑得那样天真无邪的人,编不出什么像样的假话。

他镇静地说:“当然是真的。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害你做什么?”

我慢慢站了起来,说:“那……那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他笑了笑,转过了身去。见着他的笑,好像有一笑泯恩仇的魔力,将刚才的一切怨隙都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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