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逻辑

对于蓦然而言,他现在被困在了怀月的那个混沌的逻辑之中。

目前他掌握不到很关键的线索,只有那张日记纸,是一把最重要的钥匙。他坚信这张日记纸可以揭发凶手。

他首先思考的是陆昭宇得到日记纸的途径,他是怎么得到的?难道是从凶手手中得到的吗?怀月被杀后,她的遗物都经过清点,没有发现过类似日记的物品,那么如果是凶手杀死她后拿走了日记,那日记中也许的确隐藏有可以揭发他的罪证。但是,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不把日记烧毁,还要一直藏着呢?难道日记并不构成他的威胁吗?但如果这样,为何要拿走它?如果不是从凶手那里拿走的,而是他无意中发现的,那么凶手怎么会突然袭击他?他预先撕下一页藏在身上,这说明他做了起码的防范措施,所以他应该是顾忌到凶手的。而且他死亡的地点是在公园内的假山内部,如果说他是无意中发现,不需要躲藏得如此隐蔽吧?那里应该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公园内虽然游人不多,可是毕竟要带着一具尸体移入假山,很难想象不被发现。而且,一般的凶手是不会把尸体移到那里去的吧?所以昭宇应该是在那个假山内部给灵裳打电话的。从他打电话给灵裳来看,至少说明灵裳不是凶手,当然,如果灵裳歪曲他打电话真正所说的话就另当别论了,毕竟当时身边的依香没有清楚听到他们的谈话。

接下来就是,如果他是从凶手手上得到那日记,那么他恐怕是强行抢夺后逃离,跑到公园的假山内给灵裳打电话,想把凶手的身份告诉她,而凶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找到了他,然后将他杀害。由于要摆脱凶手,他恐怕是走了许多路才到公园内打电话的,虽然可以在马路上打电话,但是如果被追上然后夺走日记就没证据了。因为很难想象凶手会把那么重要的日记携带于身上外出,所以很可能是昭宇在凶手家中发现的,然后夺走再逃到了公园内。可是,那个公园与许多嫌疑人的家都距离比较近。何况也不能排除凶手追逐昭宇走了许多路的可能性。这样一来的话,还是无法推断凶手是谁。

只是,一样是撕,昭宇只撕下了一页放入口袋,如果不是因为这一页太关键,就是日记本身并不算长,如果撕下太多页会被凶手过早发现,在别人没发现尸体前就搜查他身上是否藏着撕下的日记纸。以时间来推算的话,怀月正式开始写那本日记,可能是在2001年的3月,这个时间和其他人所说的她开始变得忧郁的时间差不多吻合。那么,她是因为遇到了某种让她痛苦不堪的事情,才开始写日记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许日记其他部分有记载她痛苦的来源,那也许就可以找到凶手杀害她的动机。

昭宇发现日记和夺走日记应该是同时进行的,否则的话凶手不会让他有第二次机会再找到日记纸。如果他是第一次发现后撕下那一页,参透意思后再打电话,没理由躲到假山里去,只要待在一个公共场所打电话就可以了。总之,如果日记纸可以指证凶手,那他一定拿着整本日记然后被夺走,否则凶手不会没找到那张撕下的日记纸,那张纸也不可能是唯一可以证明凶手身份的,否则凶手拿到日记一定会核查那一页是否还在。

最后的问题就是,那张日记纸的确可以证明凶手的身份吗?

这是最令蓦然疑惑和头痛的问题。他花了那么大的心思也不知道这日记究竟包含了怎样的意义,陆昭宇却在发现它的瞬间就知道了凶手是谁?而且他打电话给灵裳,必然是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不,单就凶手杀他而言,已经足够证明他所认定的凶手的确是杀害了怀月的凶手。蓦然也考虑过也许其他日记纸有更重要的线索,但是昭宇却撕下了这一张日记纸,他应该认为靠这张日记纸就足够证明凶手的身份了吧?也许,他是因为知道安蓦然在调查怀月的死,所以认为这张纸可以查出凶手的身份吧?

但是,蓦然却做不到在“瞬间”就洞悉凶手的身份,那么,必然会得到那个结论:陆昭宇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但是如果那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么蓦然也无能为力了。所以那件事情,应该是经过调查可以知道的。但是,该往哪一个角度调查呢?这张日记纸怎么看,也看不出凶手是谁啊?

第二天,蓦然来到了出版社参加会议,商讨关于新作的发行问题。目前他的新作《黑色》,在市场上的宣传已经达到了一定火候,新书的发售日期也已经基本确定。目前印刷厂正在加紧时间进行印刷,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考虑到书籍到货城市的落实等具体情况。另外,发售会当天应该会有几家报社前来采访,要注意到哪些言辞等等。最后发售日期被定为两星期以后。

开完会已经是中午了,已经饥肠辘辘的蓦然,来到了出版社附近的一家餐厅吃饭。刚叫了一碗馄饨坐下来,就看见一个人坐到了他对面。那个人居然是杨天毅。他笑呵呵地说:“安先生,要掌握你的行踪实在是不容易啊。你也知道,我是摩胜日报的记者,我是负责娱乐版的,所以想给你做个独家采访……”

“昭宇和若可刚死,你的情绪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嘛,”蓦然也懒得再离开,决定先敷衍他几句,再想办法从他口中多问出些关于若可的事情。

“哈,人必须向前看嘛,再说我和他们几个也不能说很熟悉。”

“你想问的话,现在就可以问啊。不过你可别拍照,我到目前为止都没同意任何媒体帮我拍照,那种走在大街上必须要戴墨镜和帽子的日子我可不想过。如果你偷拍,我可是会告你的。”

“哈,我知道了,”杨天毅大大咧咧地说:“那,稍等一下。”他拿出一个小型录音机,接着问:“安先生,我想问您,这次新作《黑色》的具体发售日期……”

“我们已经内定了日期,会择日召开记者发布会进行说明,这时候还不便透露。”

“现在网上谣传说主角秀清有可能会为了救应筱织而被杀害,是否有此事呢?”

“这一点我不便透露。”

“那么说来,您并不否认吗?”

“我只是想说我不会透露剧情,无论结局如何。你可别乱写啊,来个什么‘安蓦然宣言不排除秀清死亡可能’的标题,你们这些记者最会玩文字游戏,随便编个标题就可以唬弄读者,到时候背黑锅的还不是我们?”

“哈,我知道,我这个人很有职业操守的,不相信你去问灵裳啊,”他接着问:“那个,安先生,据说这次的小说有七百页,是否属实呢?”

蓦然顿时苦笑不得地说:“七百页?这也是网上的消息吗?”

“啊,是……”

“没这回事的。”蓦然刚一出口,突然感觉自己上当了,自己好象已经透露了一点信息给他。这时候,馄饨来了。

“安先生,您先吃吧,吃完了继续访问。”杨天毅说着关掉了录音机。蓦然拿着汤匙舀了一只馄饨,刚送入嘴中,突然问道:“你吃过饭了没有?”

“吃点面包,再配点矿泉水就够了,我可是在出版社外面等了您很长时间啊!”

蓦然苦笑了一下,接着问:“我可不可以问你些关于若可的事情?”

“若可?”

“她和怀月的关系,真的很好吗?”

“是啊,差不多吧。我是因为和若可熟识,认识了许多若可的朋友。若可的那些朋友里,我还采访过连仲音呢,和你一样,他也是个小说家,不过他没你那么出名,所以关于他的报道非常少,最近几年也没有多少新作,读者对他也没什么兴趣了……”

“别把话题扯那么远好不好?”蓦然接着问:“你可不可以说说若可的事情啊?”

“我想……若可她应该是挺贤淑的一个女人吧,死得挺可惜的呀。我是采访她父亲的时候认识她的,她这个人呢,该说她是为人太刻板还是说她太有正义感呢?反正她是个很固执的人,做任何事情都是坚持不懈的,还有……就是和怀月无话不谈吧?”

蓦然想了想,又问他:“那么,你和若可的朋友都很熟悉?”

“是啊,比如易韧秋这个人,和我的关系不错。他是个有点名气的评论家,我也采访过他。他的一些言论都非常犀利,他曾经给许多小说家的小说写过序和后记。他在网上也写过不少评论,有许多是批评一些伪历史小说的,他认为那些小说都是误导青少年的,提出了许多观点……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基本上都是……”

“还有谁吗?”

“还有谁?那就是灵裳了吧,不过她也算是怀月的朋友吧?灵裳这个人挺高傲的,似乎让人感觉不是很容易亲近。不过她和我还是很谈得来的,尽管她有时候会说些不中听的话……不过她人还是蛮好的,你可别怀疑她啊,我不认为她会杀人,怀月死的那段日子,她就算在婚礼上都没有笑容,实在让人很揪心呢……”

“继续说下去。”

“她和严翔汉倒是很不错的朋友,严翔汉这个人很有风度,做事有条有理,又很会分析事情,所以我个人挺欣赏他的,虽然他父亲的背景不是很好……据说他父亲好象和一些有帮派背景的人合作过,不过没有证据。不过他本人是个很正派的人物,和他父亲也有许多意见上的冲突,不过他唯一的缺点就是比较挑剔,我听灵裳说他抱独身主义,不管家里给他介绍多少对象,他都不动心,灵裳认为他是因为还爱着死去的怀月。我……我是不懂得这套至死不渝的感情啦,怀月也没有接受他,他何必钻这个牛角尖啊,做人就该及时行乐嘛……我,是不是把话题扯太远了?”

“啊,不是,”蓦然一直听着他说话,馄饨几乎没有动过。

“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对陆昭宇这个人怎么看待?”

“他啊,我……我不太喜欢谈论死了的人,总感觉……你也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嘛……”

“不说的话,那么采访就别谈了。”

“好好好,我说我说!陆昭宇这个人嘛,挺爱摆架子的,就是……反正他总是爱摆阔气。他家里的确是比较有钱,他自己也是个高级白领的工作,所以日子过得倒也滋润。不过,我可不太喜欢他,他这个人啊,很喜欢夸口,而且有点自恋,你和他讲话啦,说上三个小时,他只会和你谈与他自己有关的事情,别人的事情他一句都不会说。真的,我从没见过那么自恋的人,爱逞强,喜欢搞个人英雄主义。”

蓦然想想也对。如果他发现日记后不是立刻夺走,而是不动声色,再想办法多找些人来,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安先生,我可不是在说死人坏话啊!他这个人啊,只关心自己,从不谈别人,总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将赞美集中在他身上。”

蓦然点了点头,他感觉抓住了一条重要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