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胜利凯旋

到了正午,庞大的队伍终于出现在官道的尽头,百官俱整衣远望,人群里出现了短暂的骚乱。凯旋而归的将士们坐在高头大马上接受两侧百姓的鲜花笑语相迎,一些将士首领又缓缓走直至龙撵跟前,须臾身着明黄蟠龙龙袍,头戴金冠步下龙撵,一时百官众将跪地参拜,场面壮观而肃穆。

长宁由云裳扶着下了马车,长宁见宁越下了马正那么修长伟岸地站着,忽然觉得这样……这样美好的人是属于她的,心里有些小小的花火。

长宁和池晏以及庞即参拜完陛下,从地上站起来,宁越自然先看向苏长宁,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这人又是瘦了,宁越的眼底闪过一丝疼痛,长宁裂开嘴角朝他笑笑,身长玉立的身姿腰背挺的笔直,咧嘴一笑浑身散发着一种无所谓的坚强,宁越把头扭到一边,把心里的心酸强忍了下去。

长宁再去看池晏与庞即,望着他们脸上一片欣慰,甚至于抛却以往嘻嘻哈哈的相待之仪,特意弯腰给他们行了一礼:“池将军,庞将军。”

池晏朝她微微一点头,庞即却一跃过来伸手搭在苏长宁的肩头,手下却未用手,只道,“苏姐姐最近可有想我?”

“想你个大头鬼,一边玩儿去。”苏长宁将庞即搭在肩头的爪子拍开,庞即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可这一眯却大事不好,远远的就瞧见华公主站在须臾背后,一身绯彩臻瑶,唇红齿白的跟朵花儿一般冲着他摇啊摇。

庞即心头一哆嗦,往长宁的身后躲了躲,却听到环佩叮当作响向着他直袭过来,庞即呀的一声跟见了鬼似的直往身后的人群中躲去,苏长宁却摇着头笑了笑,这庞即跟华公主若真能成其好事,也确是挺般配的一对壁人儿。

欧阳度跟在须臾身后,眯着眼看这盛世光景,一张圆脸如白胖的包子,看着有几分憨厚气,腰身起码有三四尺的样子,大腹便便,通身贵气,和皇帝站在一道简直有皇帝两个人的厚道。

“陛下,这盛世光景也就只有在陛下手中才能看到了……如今衡夏已灭,这七国一统也为时不远了。” 欧阳度的说话声音像是猪在哼哼一样,听起来软软糯糯的。

“永和永和,希望七国一统之后,天下真的是能永和永和……” 须臾的笑容里平白又多了几分明快和意味。但他又转而对着众百官将士正色道,“众位将士也多久别于家,就暂允你们回家一叙,三日之后,宫中设有洗尘晚宴,也算略表朕的感激之意。”

众人高呼万岁,须臾被人簇拥着登上龙撵,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起驾入城去了。

御驾先行,后面的公卿大臣跪地相送,等御驾过去了,一行人才起身,宁越向着长宁走过去,等到两人面对的时候长宁才轻轻的说了一声:“你总算回来了。”

宁越看着她似有千言,最终还是隐忍不发,叹了一口气,牵起她的一只手紧紧握住道:“咱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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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里又哭又笑的,但到底是人都平安回来了,这府里也就比平时热闹了许多。

窦叔忙进忙出倒也忙得不亦乐呼,最近他抱上了小孙子,整天乐得眼睛成了一条缝,原本苍白的脸色倒也有了几分红润,看起来越活越年轻了,这不,从宴席到歌姬到舞伶到乐师也准备了不少,说是一来庆祝大人平安回家,二来也庆祝长宁身体康复,这点排场是少不了的。

窦叔的小孙子由歌埙抱着过来,白白胖胖极是惹人想要亲上一口,或是捏上一把,他还正是处在爬行动物的阶段,时不时揪揪衣裳,朝着大家一笑,那漂亮的脸蛋如是一朵水嫩的鲜花。

小宁棠见大家都围着小胖子打转,不乐意了,撅着个嘴扑宁越怀里撒着娇儿,“爹爹,棠儿可想起你了……”

宁棠稚气的声音里甚或都有了一丝哭腔,他把头埋进宁越怀里使命蹭着,连在边上看的长宁也脸上的笑意顿敛跟着马上泪水模糊起来。这时他一张小脸儿被宁越兜起脸上全是泪痕斑斑。

只听他哭道:“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老是抛下棠儿,抛下棠儿……我们先生都说你对我太不负责任了……”

他也觉不好意思只管把一张满是泪水的小脸向宁越的肩头胸前蹭来蹭去,蹭得本已满心内疚的宁越心头也软了,用一支手在他肩上轻轻地拍着——口里只干巴巴道:“别哭”。

宁越好不容易才安抚下宁棠,这么轻轻一抱倒让宁棠久缺爱意的心就已安稳下来。

宁棠的哭声才停,那厢华公主倒又哭哭蹄蹄不停,直想着要把这些天的担心和恐惧都迸发出来,把这数日来没处哭诉的害怕委屈都哭出来,一时竟收不住泪。

这好好的团聚宴,怎么吃到最后竟变成了哭泣宴?

朝中百官皆是来贺,一时院中堆了一大堆物品,窦叔过来问如何处置,宁越走过去看看,拍了拍这些玉哭金银物什,颇是感慨道,“今日宴上大家心情俱好,就不要弄得不甚愉快,窦叔你且先登记着,明日再送回他们府上。”

今日的长宁也是高兴,见到军中旧友不知不觉就又豪气起来多喝了几杯,这酒喝着顺口但是性子极烈,长宁又是来者不拒一如昔日营中作风,宁越也自有自己的应酬,等他应酬完过来就看到长宁脸色通红还时有几声轻咳,咳得宁越的眉头都蹙成了一团。

这让宁越怀疑这些在家养伤的日子是否也是酒不离口?虽然他叫窦叔多有关照,窦叔来信中也未提及她有饮酒事宜,但她现在这样,让宁越心生了要让她好好戒酒的打算。

宁越刚想上去叫长宁少喝一些,身后华公主就几声轻唤,似是有几分醉意,“丞相大……人……你过……过来……”

华公主的嗓子有几分晦涩,手也胡乱舞着,宁越才在她身边坐下她的一只胳膊便搂上了他的脖子,宁越将她手中的酒杯夺下,又将她搭上自己身上的胳膊轻轻拿了下来,道,“公主,百官面前公主还是应注意礼仪,这酒……还是少喝为妙。”

华公主趴在桌上,衣裳上沾了斑斑泪痕,“宁越,你这个大坏蛋,本公主……喜欢了你这么久……你为什么就不能……就不能给我一点点回应?”

“公主……我只能说,我不是你命中即定的那个人。”一句话后他就再找不出别的话来。一时华公主哭得实在止不住,宁越在边上也只能默然叹息。

华公主好不容易止了哭了,一只胳膊又搭了过来,脸也凑近宁越,道,“你这小气鬼,哪怕是一点点温暖的记忆,你也吝啬于给我么?”

那边的长宁一杯酒下肚,有些醉意的她隔着几桌攒动的人头,看到她心里千思万量的人儿与另一位姑娘凑得几乎脸贴脸了,而那只搭在宁越肩上的胳膊更是碍眼儿,长宁眼前有些模糊想要看清那位姑娘是谁,但又被人拉着坐下,这一喝,又赌气似的连喝了好几杯。

想来她这些天也确实颇受了些苦处,一张脸上都弄得黄黄瘦瘦的,宁越一见之下心底就动起了丝怜惜,想要伸过一只手去替自己这位妹妹好好擦擦脸上的泪,象要擦去的不只是她脸上的泪痕还包括她所有的那些恐惧惶惑。

但他到底是没有动,只能在心里默默道了句,“妹妹,哥哥对不起你……”

已经是盛夏,晚宴过后,宁越将下人侍婢们都打发了出去,独独留了一个长宁,一时两人相对陷入沉默。

浮动的空气带着夏天独有的燥热,在灯火的照耀下犹自明显,似乎要将这夜晚中清冷的沉默都通通驱散走。

这院中枝叶繁密当中却又隐隐渗着低沉的蝉鸣,恍若长宁脸上久久散不去的晕红。她低着头,那么久未见她是想仔仔细细的将他好好打量,可一迎上他的目光她就不自觉的低下头,他的眸中柔情似水如是随时都要低落出水滴來。

长宁是真醉了,她原本倚在宁越肩头的,这会儿不知怎么就站了起来,身子沿着院中的一棵古树就往上爬,她从在树上往下俯视着宁越,甩给他咯咯咯的一长串银铃般的笑声。

她细细的两只手指轻轻地抚弄着胸前的那枚红色的贝壳,从墨骊那里讨回来的红贝。她靠在一根枝杆上一条腿蜷着另一条腿却悬在空中荡啊荡——她的睫毛夜一样黑密地垂下来,这红贝上的纹路已是模糊那是落了多少爱意在上头呢。

“傻瓜……”长宁笑着,也不知笑的是树上的自己还是树下的他。

酒醉的长宁身子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要从树上掉下来,宁越好不容易才让长宁从树上下来,长宁一下子就搂着宁越把他当成了树杆子,还拍了拍他,砸嘴道,“嗯?这根树杆子怎么这么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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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衡夏国一战,以北燕大获全胜而告终,陈陵君在战场之上以身殉国,墨骊也于牢中自谥,北燕叛军河将军也被一并清剿,自此衡夏便淹没于历史的洪流中,不复存焉。

余下上黍与南陵两个国家也开始惶惶然不可终日,似乎隔着时间空间的距离都能嗅到北燕大军铁蹄到来的硝烟味道,各自整兵训练,随时准备应战。而这一仗,也似乎是早晚的事。

北燕大街之上,为庆祝大军胜利搬师回朝正在举行庆典,特别是人间美食俱皆集于甘棠街上成为美食一条街,宁越请上陛上还有长宁说要去品品人间美食。

出于不引人注目,须臾的“微服”倒也成功,总体上来说衣着装扮并无显眼但到底外表出众,和同样普通打扮的宁越以及作男装打扮的长宁才在街头之上一露面儿,便惹来城中男女频频回头相看。

大街之上俱皆在传诵一首歌谣,俺然把当今的皇帝当作神一样看待,长宁听着那歌只觉十分有趣,大意是当今天子如何善待前朝皇室,仁义良善,轻徭薄赋,体恤黎民,无为而治,甚至连后宫都要提上一提,不选美不纳妃,大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之意——这样的皇帝,百姓是很乐意买他帐的。

长宁看向须臾的目光中带了些许笑意,那些百姓心目中的神也只不过是个凡人,是个正常人的样子。

这里当真是美食的集结地,熙盛源皮薄馅多、汤汁四溢的小笼包;小吃铺四色汤团、糕、桂花糖芋苗,口感细腻;百岁鱼庄招牌百岁鱼,腐乳汁肉、盐焗鸡、三凤桥肉庄肉酥味香。

三人从街头一直吃到街尾,到最后进了一家“龙须酥坊”便又走不动路了,据传这龙须酥已流传民间二千年,三人站在边上看着,就看到做酥的师傅手法娴熟,似游龙舞凤,手中糖丝雪白、纤细、如祥龙之须,包在粽叶之中,又清香无比,三人忍不住又各自吃了一个,捧着肚子几乎都走不动路。

“不如,进这间茶铺喝几口茶再走。”宁越指了指街尾的一点兴隆茶楼。

这家茶肆种四时花,挂名人画,卖奇茶异汤,进入其入不显嘈杂反有安闲的情调,时闻琴声幽幽,推杯换盏这中品茗听曲,在一杯溢满清香的茶水热气腾腾的氤氲气息中,心情也会好了不少。

“宁越,你这次带朕出来,不会只是吃吃美食这样简单吧,说,你有何目的?” 须臾手持茶盏轻轻嗅了嗅,却并未喝又放了下来。

“陛下真是英明,什么事都逃不出你的眼睛。”宁越唇角带笑,只是这丝笑容太淡,让须臾分不清到底是笑,还是玩味。宁越轻轻拍了拍手,雅间的门便被推开,进来一人一身玄黑长衫几乎将脸面整个都罩了进去。

“陈陵君?”可须臾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这个故意作如此打扮的人。

“正是。”陈陵君摘下帽子走了过来,但他却没有向须臾行礼。须臾看了看陈陵君又转过头来,“宁越,你到底唱得是哪出戏?”

“你别怪他,我此次前来康丰,本是要行刺于你的。”陈陵君径自在两人面前坐下,又自己动手倒了杯茶,动作柔和与宁越倒也有几分相似,莫非……须臾看向宁越。

长宁坐在一侧也有些蒙,这宁越回家方才第二日,便顺手给了她这么大颗的惊雷,而且这惊雷还不止于局限于她,想来陛下也受此惊雷惊吓也是不小。而这陈陵君也不避讳,居然一上来张口就是行刺,这戏也唱得太出格了吧。

宁越笑笑也不言语,由着陈陵君说下去,“衡夏在战败之后,作为主将的我多有不甘,于是对外宣称我已于死于战场之上,而暗地里我则集结了一批杀手想要将丞相大人于死地,但丞相大人聪慧,似乎料到我会向他下手,故而多有准备而我也多次败北,甚至被擒,大人惜我有才多次释放于我,我仍是不思悔改干脆调转方向来到康丰想要行刺皇帝,自来康丰之后我便藏身于此,没想到……今日你们会亲自上门……”

陈陵君话至于此,宁越看了一眼须臾,他无从得知这位皇帝此刻正在想些什么,但见其面色稍有不霁,便也知自己将其骗于此事多少有些恼意,便欠欠身子,道:“陛下胸怀宽大,此次亲自上门让陈陵君行刺,已足够显我北燕的诚意。”

宁越这人当真是狠,须臾回望宁越一眼,这人自己让人行刺不说,居然还引诱他来让刺客行刺,按理说这样的臣子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但抛开这些表面现象不说,宁越的目的却是好的,兵行险着为国家求一良臣,不也正是符合他目前施行的求贤之政么。

可恼的是……须臾摇摇头,对这人也没什么可恼的了,也不是不知道他的为人,因此他顺应了宁越的话,说下去,“陈陵君乃衡夏栋梁,名声早就响誉七国之内,朕能得见陈陵君,果然光明磊落,说一便一。”

陈陵君略略低下头,须臾避口不谈在衡夏的遭遇,言语轻松明显就有将那一页历史轻轻翻过的意思,而她的女儿墨骊显然自谥身亡,但他对这位皇帝所做的事应该是不耻的,再谈这些就未免伤感情了,因此陈陵君道,“今日陛下不顾生死,不念私怨,诚意十足,我若再行行刺实不像个光明磊落之人,因此……”陈陵君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把短刀,将它交由须臾,“过去之事已然过去,从今往后定然生死追随陛下……”

此话一出,在场人等皆是欣然而笑,举杯以茶代酒,共谋大业。放下茶盏,又寒暄一番,陈陵君道,“此番变故,对吾兄甚有影响,作为其弟理应安抚,还望陛下允我前去探望吾兄……”

须臾从感叹中遁出,正色道:“手足情深,正是人伦纲常,天经地义,朕允了。”。

“多谢陛下恩允……”陈陵君道,似乎眉眼都染上笑意,神采飞扬,

须臾在边上看其举止从容,言辞有度,表示已经承认战败,不过是想让他善待洛诰,莫要再行过河拆桥之事,他自诩还不是那兔死狗烹之流,陈陵君大大方方说了,他也便明明白白地应了。

这兄弟两人到底是不一样的,想那洛王还不是信任那满心思都是揣摩君主好恶的奸佞小人,不理朝政,沉湎享乐,乃至引狼入室,君不爱黎民,臣不思社稷,才硬生生将盛极一时的国家由盛转衰,直至灭亡。虽有陈陵君这样的忠言逆耳,但到底是敌不过人多嘴杂,到最后被他北燕分裂,陈陵君一颗忠于爱国的心连保国的资格都不曾赋予,到最后还全凭自己及平时攒下的人心杀敌于战场,光这胆量与忠诚就足够人钦佩。

“陈陵君知荣辱,明事理,今后能与这样的臣子同朝,当真也是人生一大乐事。”须臾笑笑,幸而此举目的尚佳,好男儿自当不忘恩德,心地还是良孝的,言罢,还拍拍陈陵君的肩膀,以作安抚。

陈陵君眸光一亮,欢欣溢于言表,竟撩衫跪地行了个大礼,朗声道:“陛下今日之恩,陈陵君没齿难忘,唯有以一颗忠心作为报答。”

“你起来,地上寒凉,听说你在战场上也受了伤,就无须下跪了。”须臾扶他起来,却颇有深意道,“若是要跪,来日方长,你且先将家人接来,先作个团圆。”

陈陵君退去之后,须臾悠悠的喝着茶,长宁与宁越并不言语也悠悠的喝茶,窗外有风吹进来,在这样的夏季从脸上拂过凉凉的却极是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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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开始上常到燕子卫报到,于殿前当值管事了,这天夜里下了微微的细雨,庞即来找尚未当值的长宁,左右瞧着身后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长宁便知道这厮定是在躲华公主了。

长宁拍了拍庞即的肩,“庞小爷,你就没有考虑过进宫做个附马爷?”

“谁要做附马爷?有辱爷的声名,到时爷得了什么功勋获个什么赏赐,那些甭种们还不得在背后指个脊梁骨骂,骂爷是靠着裙带关系才得了这些不该得的回报?”庞即大大咧咧的在椅子上坐下,“嗯,小爷不要……小爷要靠自己……”

长宁在另一张椅上坐下,“那难不成你就不要成婚了?”

“苏姐姐,是你急着成婚吧?”庞即嘻嘻笑着,凑过头来,“那日庆功宴上,大哥可是说要准备准备了……至于准备什么,你自己着摸去。”

长宁脸一红,“庞即,我跟你说正事,你扯我干嘛?我这不是希望你也有个好的姻缘么?”

庞即仰着头一笑,颇是有些潇脱,“哎呀,你就别整天担心我的姻缘了,有句话说,这水到渠成……属于我的姻缘,自然是逃不脱的。”

长宁点点头,想来也是,自己与宁越兜兜转转了这么些年,若是属于必定的姻缘,确也是逃也逃不脱的。长宁站起来,望着窗外的蒙蒙细雨,想起与庞即总是死粘在一起的池晏,遂问,“嗯,最近池晏怎么样?”

说到池晏,庞即一肚子不满了,这家伙最近老是单独行动,都不顾兄弟情谊,实在是良心大大的被狗吃了,“他啊,还能怎么样?老样子呗,最近他老去梨儿院,那里都人去楼空了,再看又能看出什么来呢?徒添伤感罢了。”

话完,庞即又转了话题,“最近陛下叫我去训练水师,你要不要去瞧瞧?”

水师?这北燕国内水陆皆是便利,又外靠北罗海,的确缺少一支强大的水师作为支撑,长宁想到此便点了点头,看看时间尚早便和庞即出了宫,冒着雨出了城去了康丰东南角的平安江,那里现在被划为禁地鲜少有人能至。

一座又一座白色的帐篷连在一起,静静伫立在夜风之中,帐篷下面草丛中小虫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偶尔不远处的树杈上传来一两声夜猫的鸣叫。

傍晚的时候平安江上被万千灯笼笼罩,禁军在雨中开始了水上夜训。庞即和长宁立在平安江的观景台上,静静看着水上来来往往的战船,突然想到了宁越,想起了那次赛龙舟,想起了那次莫名其妙在平安江上飘了一整夜的事,想着想着她便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便出来了。

看看长宁,眸光微动,庞即正巧要开口寻问一桩事情时.外头突然传來一阵烈马的嘶叫声给嘴边的话生生打断了,听这声势.怕是有人直闯了进来,而且气焰嚣张还没人阻拦,看来这闯进来的人.肯定是池晏了。庞即眸光一笑.转过头來对长宁道,“看来那死小子池晏来了,你要不要见见?咱三喝一杯。”

“好,就喝一杯。”

三人坐于军营之内絮絮的叨谈着,从天下情势到康丰风云到家长里短,再到心爱的姑娘小伙,谈得到也热火朝天,说到在燕鸣城时这池晏和庞即倒像酒喝多了的样,也不顾忌长宁直说燕鸣城中美女真多。

长宁想想好像也是,这燕鸣城就是以女子之美名传一时的。那里的女子身材多高挑面目秀丽且善解歌舞,只是那时自己与宁越一心扑在须臾身上,谁也无心去领会其中曼妙,现如今被这二货一提,倒也感了一些兴趣。

“想当初翟景翟将军从南陵带回一位夫人,两位怎么就没有那个本事领一位回来?”长宁开玩笑道。

“可不是……”庞即翻了翻白眼,一副悔懊十足的样,“那一次我们路过一个酒楼窗内正有一个女子起舞,你没看到池晏当时见到美女的样,当时趴在窗户上透过窗去看那位女子的艳丽脸,一下子魂儿都失了,都失了……”

“莫要听他胡扯,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吹牛的本事倒是一等。”池晏喝了口酒,从桌子底下踢了庞即一脚,又微微含笑看向长宁,“这女子都没有我们长宁好看。”

长宁也咯咯一笑,“别拿我当挡箭牌,人家那样的美色当前,岂是我这粗头乱服的丫头可以比的?”

池晏却没有笑,他看着长宁忽然就想到了苏长安,这还是他头一次将这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那是完全两种不同的美。长安虽然好看但并不见得处处都比长宁好看,最起码她要穿起戎装来就断断没有长宁好看。

也是他自许绝色世间女子少有,能当他夸赞的,长安与长宁定是其中少有的两个。

庞即似乎探出池晏的心思,只听他顽劣微笑道:“也是,才见识过长安那等绝色还有什么女子能入我们池将军的眼呢?”

“你又提她作啥。”池晏的话里微现涩味,每次提到这么一个名字他心里一定是怅怅然如有所失。

长宁并没有多喝,只喝了一杯,见夜色已经暗淡下来,时间也是不早,便凭着燕子卫的腰牌直入西城门往宫内沉香殿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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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越与长宁策马在前,玉城和哑狼还有夭夭跟在身后离得不远也不近,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对于眼前的形势一脸笑意,又都移过目光望着远去的两人,十指紧握。

金灿的阳光洒在身上泛起淡淡光晕,缓缓行驶的马儿在寂静的山林里穿过,惊起一群鸟儿扑打着翅膀跃向空中。

长宁回头一笑,长发似蝶飞舞,梨涡深陷,朝着宁越伸出左手。宁越勒了缰绳下马与长宁共骑一骑,右手接过马的缰绳柔柔一笑。

长宁心里被那笑填得满满的,抬起他的左手环绕到自己的腰上,拍拍马头“驾”的一声两人共乘一匹马扬长而去。

宁越闻着发间传来的幽香缓缓低下头,长宁只觉颈间一热,猛然回头就对上一张温雅俊朗的脸,他乌黑的发披散着遮住了半张脸,长宁伸手将宁越鬓角垂下的发别至耳后,又朝着他笑了笑。

长宁轻轻抚上他的手让他抱紧自己,夹紧马腹,马儿得到讯息更加飞快地向前奔跑。

散落下来的衣裙拂过路旁翠绿的草丛,马蹄过处扬起一片芬芳,只见前方的她一袭红衣飘飘,冲着后面的玉城和哑狼回眸一笑:“你们快些啊……”

映着阵阵的山风如从天而降的仙女,后面三个人马步虽然快了些但也不敢过快,人家两个人你浓我浓的,自己掺和在一起算什么回事?

前面路越来越窄终于不能再骑马,几个人转作步行一路步履闲雅,宁越抬起明眸看着她,嘴角晗着浅浅的笑意,长宁甜甜一笑,转过身向着前方跑去。

眼前的风景真是好啊。

一眼望去,普照的阳光如水晶般从繁茂的树叶间筛落,隐约可见天空蔚蓝蔚蓝的,树木葱郁的山林间悬浮着一股淡青色的雾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百花香混合着树木的倾向氤氲而湿润。

每一棵树都高耸入云似看不见顶处,这一颗颗看似古老笔直的大树让她神色欣喜,如是入了梦幻意境。

厚厚的草丛铺成的路,清晰可见草丛间晶莹的水珠圆润剔透,让人不忍踩上去。长宁再三犹豫走上前几步,突然从眼前一晃而过一团粉白,长宁警惕望去,顿时眉开眼笑,原来是只调皮的红麻雀!

只听一阵抽气声,显然随后跟来的三个人也同样吃惊于眼前所看到的景象。一阵错愕后,长宁惊呼一声,向前连跑数步:“好美啊!康丰城居然有怎么漂亮的地方,啧啧!”

夭夭落在最后,累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倒是玉城最勤快儿很快就跟了上来,还朝着落在最后的夭夭喊道, “夭夭姐,我们快些到山顶看看吧,听说山林里面还有动物,等会儿我捉来一个给你玩儿”

鲜有见如此漂亮的山景,一个个满脸欣喜地东张西望,夭夭居然忍不住伸手采下花丛中的野花儿别到发上,面含羞涩,喜笑颜开。

又伸手摘下一朵兰菊别进长宁的头发里,立时有几只彩蝶伫立在兰菊花蕊上,给她增添几分娇艳,夭夭还连连称赞:“呀,姐姐是最漂亮的!”

苏长宁笑道:“我都老成这样了你还打趣我,妹妹是这康丰城内一数二的美人儿,现在是越长越水灵了呢。”

夭夭小脸绯红道:“姐姐你这是在笑话我……我也就是一个没人要的……美人儿……”

长宁见夭夭话中有几分伤感,不由牵过她右手柔柔一笑向前走去。皇帝要宣她入宫的消息长宁并没有告诉夭夭,一来她怕须臾也就这么一说,到时没有行动,这不等于给了夭夭希望又瞬间无情的给剥夺了么?二来她想要等须臾的圣旨下来,到时给夭夭一个惊喜又岂不是美哉。

山林中从枝叶间透过稀疏的几缕阳光,投射在众人身上和草丛铺成的路上。

偶尔一群不知名的飞禽从头顶飞过并发出怪异的叫声,一阵风过拂起树叶和草丛发出窸窣的声响,众人的环佩叮当和说说笑笑之声,勾成一副美妙罕见的山景图。

山顶上有一凉亭,夭夭玉城和哑狼到别处玩儿去了说要逮几只野物,这亭子间就剩下长宁跟宁越两个人。

宁越向长宁靠过去了一点,长宁便又移过了一点,宁越再靠她便再挪开身子,直到那端再无可移之处一不小心就跌坐到了地上。

宁越紧皱着眉头,脸上有些生气,伸手拉起跌坐在地上的长宁,将她一把搂在了怀里。

“怎么了?难道现在越看我越觉得像鬼不成?”

“嗯,像鬼,而且还是厉鬼……”被他搂着那样充实,长宁只觉得原本的慌乱是那般的好笑。见长宁老实了,原本被她疏离模样闹到心里堵得慌的宁越,噗嗤一声笑了,“看来我这厉鬼是好本事啊,能够日日都入住你的梦里,让你这般咬牙切齿的。”

“宁越,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子,我哪有夜夜都梦到你……只是有那么一二次……一二次……你爱信不信……” 长宁的脑袋还是抵在他胸膛处不曾抬起 ,只是再听着他说就觉得好笑,这人好不要脸。

山间伸起一缕缕雾气。驱散了一些夏季的热度却显出一些尘俗的乐安闲逸,宁越也难得的感性,“只有这么一二次么?我可是经常都梦到你……”

“你还会梦到我?不信。”长宁在他怀里动了动脑袋,发丝蹭啊蹭的蹭得他胸口发痒,偏偏这人还不老实,只顾着说, “每次你来信我从头找到尾,连个想啊念啊之类的字眼一概没有。”

“难不成你读信就找这些个字眼为乐趣?”宁越拂了拂她的发。

“可不是……”末了发现自己说错话,脸腾的一红,“可不是没有就没有呗,我找那些字眼干什么?”

看她做贼心虚的模样,宁越本想嘲笑一番,再仔细想想又觉得懒得计较了,权当没听见,只是摩挲着她发丝的手一点点移下,摸到她脸上滚烫的温度。“长宁,我已经跟陛下说过了,我们……我们下个月成婚可好?”

真的要成婚了么?这次不会再有假了么?长宁抬起头,眼里半是朦胧半是盈盈笑意,她是个心细的女子,宁越一句平常之语在她心里却平空添出好多味道来——他把平常的一句话说得如此郑重看来着实不像是一场梦了,她心头欢喜眉头却佯蹙着嗔了一句:“我一直以为我们以国为重的臣相大人从不懂什么儿女私情的,原来你还这么会……”

下面“蜜语甜言”四个字她不好意思说出口顿了顿才接道:“……巧言令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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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吟宫内,珠帘后,榻椅上,斜躺着一位身袭大红袍服的美人,美人卧姿随意慵懒,玉臂轻撑着额角,雍容之态尽显。但如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美人姿态远没有看起来那般肆意,只见她眼神忧伤地盯着珠帘之外那宫火烁烁的庭院。

“轰隆隆……”连连的闷雷过后,三记响雷应声而起,屋外的暴雨下的越发大了起来。一条闪电忽闪而来,将榻上的美人随意慵懒的身影照得越发清晰。

身后的金粉为和熹披了件衣裳,“皇后娘娘,雨大了,您还是上床睡吧,当心身子着了凉。”

和熹却笑了笑,笑声里有些凄迷,将身上披着的衣裳紧了紧,转身对贴身侍婢金粉道,“金粉,你说,陛下有多久没来凤吟宫了?”

金粉扶着和熹坐到妆台前,“陛下一直忙于国家大事,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久未过来也要情理之中,并非其留连其他花色啊。”

“现在这后宫,也就剩下我跟贞妃两个罪人了……此次我爹造反,陛下反是恕我无罪,我怎能安心?多次去沉香殿求见,都被曹唐给挡下了,看来陛下是存心避我于不见的……”

“娘娘想多了。”金粉倒不知如何劝慰这位皇后了,只是拿着一把大梳子轻轻梳拭着她的乌黑长发,柔声道:“或许陛下明天就过来了,娘娘要对陛下有信心。”

金粉她今年十五岁了,心形小脸中等身量,颇为秀丽。和熹有些苦,便单手支颐倚向妆台,看着镜中的自己:“盼来盼去,镜花水月空缱绻,一帘幽梦独自寒……”

镜中的她眉眼漆黑嘴唇嫣红肌肤雪白,美归美,但眉心间却锁着深深的幽怨。

“好个镜花水月空缱绻,一帘幽梦独自寒。”须臾掀了帘子进来,对于和熹的惊讶小丫环们的慌乱全视作不见,倒是一把扶起跪于地的和熹,和颜悦色道,“皇后,朕听到了你的声音,知道对你多有亏欠,朕会在以后的岁月对你多加弥补。”

“陛下……”仅仅是这么柔情的一句,和熹如琉璃般清澈的眸子突然就红了,就连双颊都是绯红绯红的,她看着他,在他的眸子里看见自己双眼朦胧,甚至看见自己身子软软的倒在他身上的狼狈。

“陛下,你知不知道,臣妾等你等得好辛苦。”和熹动情的说道。须臾捧着她的脸,两个人靠得好近,她说话时,气息喷吐,带着胭脂香味,粉色唇瓣因为说话而微微咧扬,露出雪般白皙的珍珠贝齿。

“朕知道,朕答应你,以后会常来……”须臾握着她的手,和熹的手柔软而又无力, 但须臾知道,只有她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如是和熹刚刚说的,好个镜花水月空缱绻,一帘幽梦独自寒,那场梦,是终究要醒过来要面对还要微笑着活下去。

况且,你看,上天对他也不薄,身边有这么个爱着他的人,这和熹哪是光一张脸生得国色天香,更有一番不多得的蕙质兰心,只浅浅一笑那就都让人舒坦了,从今以后,这凤吟宫,或许就是他的归宿了。

而殿外的这个人,须臾并没有转身去看,这凤吟宫是一个开始,同时也是一个告别一个结束。

是啊,一个结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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