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韩母是真的不愿意来帝都,从她喋喋不休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并不是韩母舍不得来回机票钱以及她在帝都生活的那些钱,而是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她自认为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

当然韩诗语也清清楚楚了解韩母这些想法,顿时委屈和伤心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已经在拼命压制自己的伤心情绪了,可是那些伤感就像是点燃了的炮仗似的,在韩诗语心头噼里啪啦的作响。

“你就这么怕麻烦吗?还是说你只是认为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韩诗语质问道。

“诗语啊,你都是个小大人了,凡事都要学会自己去解决,不能什么事情都麻烦家里人,我能帮你一时,帮得了你一世吗?”韩母看似语重心长地说道,说起话来也醉醺醺的。

韩诗语几乎可以想象到韩母那张因为喝醉酒而通红的脸,说不定韩母还急着挂电话,因为韩诗语打扰了她的娱乐时间。

“我什么时候麻烦你了?你说说看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麻烦过你了?”韩诗语崩溃喊着,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回荡着,“而且你什么时候愿意让我麻烦了?你在我生活中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就连我朋友都很少看到你的,你从来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这下韩母也被韩诗语的声音吓了一跳,顿时酒醒了大半,不过紧随而来的就是不被自己女儿尊重的愤怒。

“在学会如何处理事情之前,我劝你还是多学习一下怎么礼貌对人,不然出去别人也是说我没有把你教好。”

“你从来没有教过我,我都是自己长大的,你什么时候管过我?你就像是没有我这个女儿一样……不对……”韩诗语突然想起了什么,勾起嘴角笑容冷冽,“你是有女儿的,你的继女就是你的女儿,而我什么都不是。”

被一针见血戳到痛处的韩母蹙起眉头,声音骤然变得严厉起来:“韩诗语,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你就当我是在胡说八道好了。”韩诗语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她手中紧握着手机,埋着头,接连不断的大颗泪水落在双膝上,她在夜风中冷得瑟瑟发抖,更多则是对韩母的心寒。

恍若中,仿佛来到了天寒地冻的北极。

挂断电话没多久,手机突然响起,仓促的铃声在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韩诗语下意识以为是韩母打来的电话,她不想再听到韩母的声音,又忍不住要去猜测韩母是不是后悔她刚才的话了,挣扎了一会儿,韩诗语才拿起手机准备接通电话,也是这个时候才看到手机屏幕上祁夏喜的名字。

一时间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极速下坠,最后摔在地上发出“砰咚”一声剧烈的声响。

愣了好一会儿,韩诗语才接起电话。

“诗语,你去哪里了?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回来?”祁夏喜问。

韩诗语深吸口气,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哦……我感觉医院里面太闷了,我就出来走了一会儿,现在准备回去了。”

很快祁夏喜就听出了异常,连忙问道:“你声音怎么了?”

被祁夏喜这么一问,韩诗语强忍住的伤感情绪又开始泛滥起来,她很想把刚才和韩母的通话内容全部告诉祁夏喜,但是碍于现在祁夏喜的父母就在病房里,韩诗语又不好直接在电话里说出来,就只能把所有的话全部闷在心里。

“没什么,天气冷了有点感冒了。”韩诗语说,“你爸妈那边怎么安排的?病房只有一张病床可以睡了,我去酒店开个房间好了。”

“不用啦,他们自己知道找住的地方,你先回来就好了。”祁夏喜说。

“我还是回学校吧。”韩诗语明显不想回病房,说到底她还是没有脸去见祁夏喜的父母,当然也有可能祁夏喜的父母根本不想看到她。

祁夏喜却似乎没有感受到这一点,她知道医院离学校很远,奇怪地开口:“你要打车回学校吗?现在都已经很晚了,你就在病房住吧,我爸妈去旁边的酒店住就好了,还是按照原计划来。”

原计划里祁夏喜的父母根本不会知道这件事情,更加不会突然出现在医院里,韩诗语心里想着,嘴巴上却不能说出来。

见韩诗语依然沉默不语,祁夏喜又说:“你先回来再说吧,外面那么冷,你再这样下去感冒会更加严重的。”

其实韩诗语不想回病房的,说她胆小也好懦弱也罢,她害怕见到祁父祁母责怪的脸。

然而韩诗语不能让祁夏喜在那边说得太多,毕竟她父母就在旁边,时间长了就怕祁夏喜父母会对她更加不满,认为她想逃避责任不在病房里照顾祁夏喜。

走到病房外,韩诗语就能听到虚掩着的门里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祁母和祁父都坐在病床上,祁母拉着祁夏喜的手表情和蔼地说着什么,祁父和祁夏喜则认认真真的听着。

韩诗语立在病房门外,安静看着室内和谐的一幕。

突然感觉韩诗语就这么走进去的话,似乎会破坏病房里和谐美好的气氛,这也是韩诗语无比羡慕和憧憬的场面,只可惜她这辈子恐怕永远经历不到。

站了大约十分钟,祁夏喜发现了韩诗语。

“诗语,你站在门外干什么?进来呀。”祁夏喜脸上还带着好看的笑容,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即便只是在苍白的白炽灯下,也恍如盛满了星星点点的阳光。

听到祁夏喜的话,祁父祁母也顺着她的目光转过头,随即把视线投向有些手足无措的韩诗语,只不过他们脸上亲切的笑容在看到韩诗语之后,逐渐变淡起来,最后消失在他们的脸上。

韩诗语注意到了祁父祁母的表情变化,更加忐忑不安起来,就连手脚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放,那样子就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祁夏喜看不到她父母的表情,自然不知道韩诗语在犹豫些什么。

“诗语,你怎么了?感觉今天晚上你变得好奇怪。”祁夏喜对韩诗语招了招手,示意她先进来。

韩诗语轻手轻脚走进去,她甚至感觉祁夏喜父母冰凉的目光随着她的脚步也在移动,一时间好像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立起来了,明明病房里面开着空调,此时韩诗语却觉得自己似乎被人碰到了冰窟里。

“可能是我有些不舒服吧,今晚睡一觉就好了。”韩诗语只能用干巴巴的笑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闻言祁夏喜反而对祁父祁母说:“都这么晚了你们先回酒店休息吧,我刚才已经在美团上帮你们把酒店订好了,就是旁边的辉腾酒店,地图上说走出医院大门往左转两百米就到了,很近的,如果没有找到的话你们问问路人。”

“好,那我和你爸明天再来看你。”祁母恋恋不舍拉着祁夏喜的手。

“没事的,倒是你们要好好休息,奔波了这么久。”祁夏喜说。

祁父祁母准备走的时候,韩诗语还是出于礼貌地说道:“叔叔阿姨,我送你们过去吧,刚才我出去散步的时候看到辉腾酒店了,对那里也熟悉一些。”

闻言祁母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开口:“好,那就麻烦你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韩诗语等人的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医院的走廊里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感觉,祁父祁母都没有说话,韩诗语也低着头装聋作哑,专心看着自己行走的双腿。

“那些人呢?”安静中,祁母冷不丁开口。

“哪些人?”韩诗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祁母话中的意思。

没想到祁母的脸一拉,原本就严肃的表情在此刻看起来寒风凛冽,让韩诗语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你是说殴打夏夏的那四个女生吗?”

“就是她们。”祁母从鼻孔里哼出气,以前在韩诗语面前荡漾出盈盈笑容的脸只有并将冷漠的气息,她斜着眼睛冷冷注视着韩诗语,嘴皮子一张一合着,“你这么快就要把那些人忘记了?也对,毕竟伤得最严重的人不是你,针不扎到自己身上,谁也不知道疼。”

祁母把话说得露骨又难听,韩诗语脸颊微红,双手紧握成拳头。

狠狠咬紧牙关,半晌韩诗语才挤出一句声线发颤的话:“阿姨,对不起,我不该把夏夏卷入这件事情里来。”

“你不止要跟我们道歉,你还要跟夏喜道歉,你最对不起的人是她!”祁母忽然间拔高了音量,说到激动之处她甚至差点喘不过气来,幸好旁边的祁父眼疾手快过来轻抚着祁母的背部。

韩诗语继续埋着头一声不吭往前走,愧疚的情绪源源不断涌上来,让她感到无比窒息。

此时此刻仿佛有一只手紧紧勒着韩诗语的脖子,她快窒息而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