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帖子

次日大早就下起雨,天际阴云密布,迷蒙的水雾隔绝视线,在右相府主院的屋檐下形成一片烟光迷离的水晶帘。轻软的风吹过面颊带着春日的花香,挡不住勃勃生机。

林逐汐越过花瓣飘零的花圃踏上主院台阶,已有穿柳绿衣衫梳双丫髻的婢女满脸堆笑地上来迎接,“这么大的雨,难得小姐还这么早就亲自过来请安。”

林逐汐将伞递给她,微笑摇头,“应该的。娘可起身?”

“夫人正在对账,小姐快进去吧。”婢女打起门帘。

“女儿见过母亲,母亲昨夜睡得可好?”林逐汐微笑着走近华夫人,还没俯身,已被华夫人身边得力丫鬟扶起。

华夫人从账本中抬起头仔细打量她,确认她衣裳没湿才放下心,“以后这样的日子就不要过来请安了,派个人过来说声就行。母亲知道你孝顺,但这天气要小心身体,女儿家体弱,万一着凉受寒,日后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林逐汐边点头边伸手摸桌上的茶杯,不出意料的半温触感让她好笑又无奈。“母亲放心吧,我定不会让你担心的。”她边说边将茶杯递给旁边候着的婢女,“拿去换盏热的来。”

华夫人喜欢喝偏凉的茶,以往丈夫儿子们也不关注这些小事,婢女劝她也不听,其他人即使知道也不敢管。除开林逐汐,没人敢直接越俎代庖。

看女儿越过自己做主,华夫人笑而不语,盘点完这个月的账本,她拉过女儿的手,微笑道:“昨日六公主派人送来帖子,说是别院里花开得好,邀请各府的夫人小姐们去赏花,这次的宴会你可不能缺席。这是你回京后初次亮相,肯定会有不少人注意你,你定要好好准备。”

女儿虽不在自己身边长大,但规矩礼仪和为人处事都很不错,即使有些小毛病也无伤大雅,只性子安静不喜交际,也不和京中闺秀来往,回京至今几乎没出过门,平时养花看书平淡度日。这样的性格不能说不好,但如果全然不和外界交流,只怕无法在京中立足。

“女儿明白。”林逐汐点头,对华夫人的良苦用心十分感激。“母亲,五哥也会去吗?”

因为种种原因,府中她最喜欢的就是林逐渊。如果这次赏花会有五哥同行,她觉得也不是那么厌烦了。不过以五哥不按常理出牌的跳脱性子,她还真拿不准他会不会

去。

果然提到林逐渊,华夫人也露出头痛表情,无奈道:“随他心意吧!”

林逐汐心想八成是不会去的,看来自己这次出门大概要孤军奋战。皇室中人的邀约自己推不掉也不好推,何况六公主萧灵菡身份尊贵也不能轻易推脱。想起各种传闻,她神情疑惑:“六公主不是不喜欢应酬吗?她办赏花会干嘛?”

华夫人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管怎么样,这是个好机会,毕竟如今皇子们都已长大成人。”

这种事大家都心照不宣,但收到帖子的人家,都会不遗余力地打扮自家的女儿。

萧灵菡身份尊贵,来往的人也身份不凡,她的宴会规格自然很高,到场的不仅有公卿夫人,高门贵女,还有勋爵宗室,年轻的官场新贵和时下才子……当然,当朝的皇子公主也会出席,毕竟萧灵菡是嫡出,在萧湛心里又很有地位,他们也乐意给她这个面子。

林逐汐默然,心想真正和六公主亲近的只有七皇子,可七皇子不是……莫非她是想自己先亲自把关做个初步筛选?

华夫人细细给她讲解类似的宴会上要注意的细节,再三叮嘱:“到时候不要独自乱跑,宴会上来往的人很多,如果遇到麻烦,只怕难以摆脱。你和你六姐都要小心些,相互也有个照应。”

林逐汐乖巧地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

她对林逐湄一直很有防备。倒不是说林逐湄对她不好,事实上林逐湄对她的确算不错。只不过她已不是三四岁的孩子,多年经历告诉她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长期不在,林逐湄顺理成章地成为府中唯一的女儿,而华夫人对林逐湄的遭遇多少有几分怜悯,这么多年养下来即使是猫狗也养出感情,久而久之林逐湄不管在府里还是府外,都享受着右相府唯一嫡女的待遇。

可自己回来,她就只能做个普通的养在嫡母身边的庶女。过于明显的差别,很难保证她不会生出什么想法来。

何况还有萧崇烈这个变数,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到时候肯定没空顾及自己。

“你的亲事至今没有着落,该关心的必须得关心。”她在神游天外,华夫人在语重心长地提醒她:“以你的身份不愁嫁,但多了解一二总是好的,既多个选择,也免得看错人。”

逐汐乖顺地点头应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等下请锦绣坊的师傅来给你定做几套春装。”华夫人盘算。

“母亲不用多虑,过年时我刚做过四套春装,到时候从里面挑一套就好。”林逐汐觉得不用这么麻烦,那些新衣里有两套她还没穿过。

“你这傻姑娘。六公主的赏花会怎么可以马虎?只怕你见到其他小姐,还会觉得自己准备简薄。”华夫人连连摇头,吩咐丫鬟取来自己的首饰匣。

檀木镂空雕花匣子里,钗环首饰数量不算多,但都做工精美材质顶尖,绝对价值不菲。那些白玉、珍珠、宝石、珊瑚,质量都是顶好的,而且这些式样都是当下的贵族小姐之间流行的。华夫人这个年龄,对衣着打扮也不像以往那样费心思,这明显是特意为她准备。

感受到来自母亲的细心关怀,她心头微热,“多谢母亲,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挑出一支镂空蝴蝶镶七彩宝石缠丝金步摇,华美而轻灵,她很喜欢。

“这个正配你。”华夫人亲手为她戴上,笑意满满道:“都拿去,不用再挑。”

林逐汐挑眉,“那六姐……”

“她那边我自有安排。”华夫人摆手,看到门外有丫鬟探头,招手让她进来。“什么事?”

丫鬟喜滋滋地奉上礼盒。“夫人,这是五少爷刚派人送来的,说是锦绣坊今年春刚推出的唯一一件七重锦绣软烟罗纱衣,买给七小姐用来参加赏花会时穿。他赏花会那天还有事,就不参加了。”

四周伺候的丫鬟们都眼神亮晶晶的,充满羡慕。

锦绣坊成立虽短,但如今已是京城最大的成衣铺,也是最爱推陈出新最受欢迎的,就连妃嫔公主们也是锦绣坊的常客。每年每季都会推出不同的限量版新款式,服饰精美价格不菲,最受京城达官贵族的欢迎。

五少爷竟然眼也不眨地就买下这唯一的春季新衣,出手真大方,对七小姐也真是好得没话说。

林逐汐怔住。

她家五哥的生意做得很大,涉及的产业很多,锦绣坊不过是其中之一。近水楼台先得月,她也跟着捞过不少好处。但在此之前即使给她送东西,林逐渊也送得很低调,像今天这样直接送到华夫人这里,还是头一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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