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静兰见他要走,问道,“你赶着去处理国事?”
“倒没有。一夜不眠,该处理的已经处理了。”
她心里微酸。“昨晚都没睡?”
“嗯。”听到她语气里的担忧关怀,心里泛出了喜悦。他就是这么没用。低头浅笑,“无妨,你想我陪你走走?”
迟静兰微笑。原来不知不觉间,两人从从前只爱吵闹拌嘴,也有了今日的默契。她看他,“还是去歇着吧。等到你睡够了,再过来不迟。”
项不渝摇头,“反正我不困。”
他们便往御花园去。清晨的御花园,露珠未散,散漫着潮气。空气中有花香,夏天,正是百花盛放的好时节,清晨那些含苞待放的花,正自芬芳,整个园子里生机勃勃,修剪齐当。他们走在鹅卵石铺成的甬道,向那一大片竹林而去。竹林里幽静,静兰最爱坐这儿,听鸟儿低鸣。她往石椅子坐下,“御花园若是变成我的私人花园可就好了。我就在这儿种菜。”
项不渝莞乐,“堂堂相府千金,不事别的,倒想种菜。”
迟静兰只微笑着看向远处。“若真能一心一意种菜,但是我们这种人的福份了。”
项不渝看她姣好的侧脸。她的下巴弧度圆润,肌肤细腻如凝脂,曾经红艳艳的唇瓣,现在若显了苍白之色。二人静默坐着,忽然听到一声娇俏的声音:“哟,不知皇上与太后在这儿,掬烟唠扰了二位赏花的雅兴。”说着一个人影带着浓郁的花香飘过来,朝项不渝和迟静兰福了福。
静兰抬头看着她,是梁掬烟,穿着一身粉红衣裳,娇艳的脸上堆着明艳笑容,着实让这儿的花儿都失色不少。只是她那一身薰香却呛得项不渝鼻子发痒,禁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他不悦道,“没事薰这么重的香做什么?”
静兰好笑,看着梁掬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绞着帕子不敢说话。静兰说道,“女儿家薰香是天经地义的,皇帝也太不解风情
了。”
项不渝瞪了她一眼,看静兰拉着梁掬烟,“梁贵妃怎么也这般早就起了?”
“御花园中清晨气息香甜,闻着让人格外舒服,所以每天早上,臣媳是必来的。”
项不渝听得一阵头皮发麻。臣媳?她还真好意思叫出口。项不渝道,“梁妃且一边逛着去吧,朕还有事情和太后商议。”
梁掬烟咬了咬唇,屈膝行礼,“是。”
见她远去,静兰才看他道,“如此美人,都叫你辜负了。”
“那我将他们全都遣出宫去,可好?”
“可笑,”静兰皱眉道,“被赶出宫,你叫他们以后还怎么做人?”
项不渝绷着脸不说话,做个皇帝怎么这么难。是哪个家伙先开始娶这么多妃嫔的帝王,真将拖出去斩了——哦不,那些人早死了,应当拖出来鞭尸鞭骨!对着那些了无生趣的女人,他怎提得起性趣!
静兰叹了口气:“嫁给皇帝是不幸,嫁给你这样的更加不幸。个个都独守空闺。你这样如何诞下龙种?”
项不渝虎着脸,“那也不干你事。”
她耸耸肩,“倒也是。我回宁静轩去了,待我想清了,再告诉你。”
项不渝送她到宁静轩,两个人静静地并肩而走。她的身量只及他的肩上一点,这样轻盈娇小的身躯,裹在素白的衣裳里,看不太出曲线起伏,但在他眼里却是曼妙地不可思议。
她别过头,他连忙将视线移开,脸上慢慢有了些变化。静兰笑了,他在她面前,还有这样羞涩的一面。又或者,只有在她面前,他才像个真正的少年,而不皇帝。
“我到了,皇帝回去歇着吧。”静兰面对着他,看他额上有些许微汗,拿绢子擦了擦,“天气逐渐热起来了,快回去。”
那简单的轻柔动作,却叫他的心深深地颤动。他在她面前总是自作多情,只要一个小动作而已,却已经让他浮想联翩。
静兰微微一笑,先自转身离去了。可转身的那一刻,心痛骤然掠过。如果……如果她真的迟一些进宫,如果她是当了太子妃而不是文英帝的皇后,那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呢。
然而人生,没有如果。
她在屋子里,坐在窗口,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古琴。离开皇宫前卫楚国,这是一个没有前路的决定。如果战争一触即发呢?如果她真的成了质子呢?
楚国太子竟然会特意让她前去当使者,真是奇怪。难道这楚国太子,真的是她的故人?可她认识的人之中,只有泓宇是楚国人。他会是太子吗?
她不敢相信,也无从知道,至少只有到了楚国,才会有知道的那一天。
然而一旦离开,很多往事就要随着她的离去而葬底了。四王爷和静安王对她的不怀好意会暂停,也许也就能就此停止。然而她,大概永不能再在京城生存下去。
去,还是不去?
下午午歇起床之后,碧玺端来莲子银耳红枣汤,熬得浓浓稠稠的,加了冰糖,就着一个白色瓷碗和银制小勺,看起来格外精致。这是她每日必吃的点心,滋阴补肺,最是补身。有些微烫,她舀了一勺轻轻吹,正欲放到唇边,忽然眉头一皱,又放了下来。紧接着她凑到碗前闻了闻,碧玺好奇地看着她,“小姐怎么了?难道它馊了?”
静兰放下银勺,“不是。这是谁熬的?”
“底下的小宫女熬的。”碧玺听她这样说,似乎是这碗汤有问题,拿起来正欲自己尝一口,静兰忙拦住,“别吃。汤里有人放了东西。”
“东西?”碧玺睁大眼睛,“什么东西?”
静兰又嗅了嗅,“加了福寿草。一定是这个,我见过师父拔过这种草。”
碧玺惊疑未定,“福,福寿草?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加在这碗汤里啊!”
静兰淡淡地说,“毒药。足以致人死地的毒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