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对了, 以后二、四、六晚上不需要留我的晚饭。”

房东(白桦)和房客(陈卿、戴悦)有着“君子协定”:由于房东提供的住所差强人意(虽然电器齐全)、租金高昂(尽管低于市价),因此房客的早晚餐(如果她们运气好到不需要加班、也没有因看书工作到凌晨而赖床的话)由房东解决。

“什么事?嫌我的手艺不好?”找死是不是?!居然说她白大厨——虽说没有等级,不过据说也能和二级的相比、比家常菜——做的东西不好?那就请出门、左拐, 三十米处的小饭馆尝尝粗盐、蛋壳和回收利用油的味道!

“不!我要给自学考试的学生上课, 然后用教书的钱存我儿子的教育基金。”对不起, 小子, 妈妈的工资奖金是用来买车买时装的, 所以就不要梦想有美丽女老师和漂亮图书馆的私立学校!

“你?”

“上课?”

另两位“同居”好友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

“误人子弟!”什么跟什么嘛!就她肚子里的那点墨水?

“哈!嫉妒的话尽管讲,我不怕!如果你们工作轻松的话, 也可以去上啊!我们的学历上上自学考试的辅导课程是足够了。”一方为了混文凭,一方为了混外快, 相得益彰不是!

“谢谢!不过等我失业了再说。”如果有“轻松”的工作, 那她一定是因为被榨干而被迫转行。她的职业与“轻松”二字无缘。

等戴悦回了自己的房间, 陈卿望向白桦,“其实我蛮想听听她上的课。”

“然后嘲笑一下?”

“问题是:我们自己不懂, 怎么找她的错处?”陈卿开始陷入天人交战。“到底要不要再念个学位?两个学士,一个硕士,肯定很气派!”

“神经病……快去买几件相亲时可以穿的衣服。”白桦毫不客气地打断她。

陈卿也不甘示弱,“你才是!花多少年的时间还勾引不了一个不怎么帅的夏尚容!”

“……别怪我没提醒你,即使严肃他离了婚、有个小孩, 你也不一定追得上!”

来呀, 看看谁更会揭短!十年的同性相处, 其实对对方的了解比对自己的了解还多。

沉默了会, 陈卿转开这样损人不利己的对战。“你觉不觉得戴悦现在和我有话可以讲?”

以前她都是对着白桦, 现在差不多平均分配,甚至和自己讲话居多。

“蠢!白痴!”白桦继续开骂。

“干吗又骂人?!”

“你收入比我高。”

陈卿愣了会, 咯咯笑开,“也对,和我相亲的人,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听我一个月有多少收入、公积金帐户上有多少钱可以用付还三房两厅的贷款和装修,还有我爸妈乐意花多少钱办一个豪华婚礼。”

陈卿又自顾自神经质地笑了会。“还有,我讨厌小孩子……这大概是最让未来的公婆不满意的地方吧!”

所以为了她这些“差强人意”的缺憾,快点拿钱出来!而问题就在于,自家老妈认为女儿没太多时间做家务的“缺点”,是对不起未来的夫家,因此就应该控制自己的消费欲望,把收入大部分用在“家庭”上!

“一个月嘛,花了三百,了不起……五百好了,你还要付那么多的贷款,还有小孩子的教育费……

“哎呀,不节省点怎么办!”

所以,她堂堂一个高科技公司的项目经理,就沦为金融卡和家务机器人?!

记得她当时忍无可忍的反问:既然那么辛苦又得不到回报,又何必结婚?

结果换来的一句让她差点气管扩张、吐血住院的话: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不让爸爸妈妈操心?!”

……

“Fuck!”陈卿在白桦怔愕的目光下跳起,气势磅礴、万夫莫敌:“我去买衣服……不,还是去美容院好了。把银行里所有的存款全部花光,再……再把公积金都提光跟你一块买房子,省得一堆人来打听!妈的,写你的名字好了,我不在乎!”

“阿姨!婆婆!我和白桦去逛街,晚上会回来比较晚!”

白桦目瞪口呆地被拖出大门。

搞什么鬼啊!大家都神经错乱了是不是?!

不过现在错乱的不只一个。

或许应该讲,大家都在剧烈的变动、未来的担忧与现实的苦恼中……发疯吧!

白桦在公司里的地位稳固,也就是说,只要不出天大地大、足以动摇公司根本的岔子,是不会有人能够动得了她的。可她现在正处于类似更年期的情绪变动中。

在家乡人的三催四请之下,她义无返顾地将大部分的时间投入“抢救名茶”的活动中。

大名义之下的私利,这一点大家都清楚。但显然有人把尚且年轻的女子当蠢货来耍,她就不会听之任之。

“你也是村里出来的人,为了集体作一点牺牲不好吗?何况这些房租根本不便宜啊!我们再给你股份不行吗?将来上了市,一转手就是几十倍的差价利润。”

在与张华“沟通”之后,村集体企业、某个所谓的“股份有限公司”才发觉,一个非常优秀、又可以用非常便宜的价钱从寡妇老母身上弄来的店面,居然是登记在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名下。

张华很聪明地遵照白桦的千叮万嘱,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女儿头上。实在也是她不习惯在几十年的老相邻面前作恶人。

白桦冷冷瞪向面前有个经理、董秘、什么什么监事。“我会向我的律师咨询。但是公司不是集体企业,这一点我已经查过工商记录了。公司的控股人全部是个人。”

而且老村长也有一份!她有些怀疑,对方“追求”自己妈妈的动机是什么,并且很直接地告诉妈妈——“对方是要你陪嫁家里所有的财产和未来二十年的收入”。

“阿桦,你妈妈已经同意了……”

“那房子是我买的,我付的贷款,即使我和妈妈都结了婚,也是婚前个人财产。不过我对开名茶专卖店还是很感兴趣的,你知道,我种了那么多年的茶、炒了好几年的茶叶,只要尝一下就知道品质怎么样,还有、加了哪种农药。”想糊弄她?没门!早知道开个轻松小茶馆是如此揪心、劳神,她就不开直接转手卖掉了!依现在的房市价,想必可以赚回几倍的利息钱。

“专卖店?”对方从没经营过象样的正规零售店,除了假冒伪劣产品集中大卖的乡村小店外,他真的不懂这类时髦名词。

“可以提升企业形象,价格也可以翻番卖。”

“翻番?”有兴趣!

“我们村里卖四百,北京的豪华店堂里卖两千四,你说翻了几翻?当然,我们卖不到这么高,但至少可以翻一倍,您说是不是?”

白桦一口略带京味的、缓慢的、正统的普通话,让一辈子最多只和高中肄业的小老板打交道的人,有种……特别的感受,比如说像是和上级视察团在讲话。

“呃……”一个店面费劲心思不过贪个十万八万的差价,还多少有欺负女人的“错觉”;而如果开十个八个的专卖店,每年可以多赚那个数吧?也许还不止呢!

“我会同董事会商量商量。”

还董事会?白桦非常努力地压抑住厌恶的表情。眼神掩饰不了,就干脆低眉顺目,装出一副小女子的调调。

这些人,贪婪有余、精明不足,不是能成事业的人。能不赔光养老金已属不易。

难道,卖个茶叶也要自己来动脑筋?

白桦开始拧眉思考、指头轻敲椅把手,不自觉地摆出工作中惯常的冷肃做派,看得在座其他中老年人感慨:

怎么自家的女儿结婚了还是一脸村妇样?看来念书还是有用的!

“我想自己开公司。”

“做什么业务?资本、人员不是问题,关键是你要做什么,拿什么去做?”严肃人如其名,特别在与事务有关的领域,可谓是个习惯深思熟虑才肯迈步的人。“不要忘记,一旦有了公司,每个月的固定成本是个很大的负担。不管你是否赚钱,支出的还是要支出。”

“我知道,公司经常为现金进帐不足而头疼。工资一旦不能准时发,可就麻烦了。”

“你晓得就好。”

严肃有个女儿,今天也一起带进“干净”的白家茶馆。小女孩长得好、又因为家庭的关系显得很乖巧、懂事,多少也有察言观色的能耐。但不论严肃和前妻离婚的原因为何,他都不是妈妈们心中的女婿好人选。这和他的收入高低无关。

张华本想替他和戴悦做媒,可想想人家两个都是都市白领、粉领,哪一个都比她这个井底蛙来得见多识广,所以也就打住了这个念头。何况女儿说过陈卿对他很有兴趣,那她也就乐观其成。

“喝茶!这是我们村产的新茶,你尝尝。”

经过白桦“亲口”检验合格的,一般都是精品。即使严肃不嗜好绿茶,可也不会拒绝好东西——喝过白家茶馆的东西,会对劣质的袋泡茶,或是满大街污染严重的假冒名茶起抵触情绪。因为那种醇香与口感,是装不来的!

礼貌地当着主人家的面喝一口淡绿的茶汤。“谢谢!非常好的茶!泡得也恰到好处!”三分真实、三分动作表情和四分的言语,可以让做客的礼仪十全十美。

“不客气!”张华笑眯眯地离开。好有教养的孩子!……可惜女儿和他没缘分。

“那如果注册资本拿不出那么多,怎么办?”陈卿知道问得很白痴,因为这世上有个名词叫“作假”。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当然有办法。但不能告诉你。”

严肃一本正经的口气,不像是开玩笑。可转念一想,又让人哈哈大笑。

“你这家伙!快点告诉我们!我也是股东哪!”

小女孩芹芹很乖地吃着好心的婆婆、阿姨塞给她的冰淇淋、爆米花、奶茶、开心果、小瓜子……快不行了!

“阿姨——”她很小声地转向离她最近的陈卿,“我要小、上厕所……”

“哦,阿姨带你去。”陈卿讨厌会哇哇大哭的小孩,但对一脸天真无辜又有点小聪明的娃娃没有免疫力。

好想要个这样聪明漂亮的女儿!

“你女儿真可爱,不怕生。”白桦羡慕极了。

戴悦摆明了对别人家的小孩不感兴趣,所以像今天这种非工作的“交流”,她不会参加——理由是要备课!

“想要就自己生一个!”严肃旁敲侧击。

白桦摇摇头,“我一向认为要先立业后成家。免得像我朋友,结得轻率、离得草率。”顿了会,再加上一句,“陈卿比我更惨,相亲的对象一个比一个糟糕。让她对男人观感很差。”

“她……不是在高科技公司吗?”

“你又不是没接触过。一个百来人的公司,上得了台面的没几个。即使有也名草有主了。”她非常坦率道,“至少,在我们公司,主管以上的男人不是蠢货就是混蛋。”还有又蠢又混的蛋。

是她要求太高吧!严肃摇头苦笑,她们是有挑剔的本钱没错,可也不能这么偏激。“你们太偏激了。”

“没办法,事实如此。我想你接触的老板、老总一级的人比我多,会不知道?”

可他从同性的角度看,多数还可以啊!也许女人们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吧,比如他的前妻。

“会写字吗?”陈卿带着两手香喷喷、情绪也很高涨的小女孩回座。严家的浴室里居然只有一种香皂、洗手洗衣洗澡。真是可怜哦!她自己起码用三四个牌子,脸上用一种、身上用一种、手上用一种、减脂用一种……

“我会写自己的名字!我叫严芹!”

“那写写看?”随手就能翻出纸笔的女人,大概不多吧!

望向一大一小两个明显偏题的人,白桦决定把另一个“股东”甩在一边不予理会。“那我委托你去办?”

“不是我,是我的朋友。我可不能替你们‘融资’啊!”严肃笑道。

原来他不是一直那么严肃的人啊!陈卿爱怜地摸摸小家伙软软的发。写字?她在画图好不好!不过还是很可爱呢,在不必她费力教小朋友一笔一划地写字的情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