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就这么看着?”即便在座的全是东林党骨干,做为后进的杨涟也没打算轻易服软。
“不然,自鸣钟、透明琉璃器、绵白糖、四轮马车与矿山有所不同,放在皇帝手里是与民争利,若是交与民间操办不仅不会害民还能助民。现在咱们该去联络有识之士,先把声势慢慢搞起来,等着看陛下如何处置。”
顾宪成没有在意年轻人的无礼,手捻胡须道出了解决办法。边说边看向沈鲤和叶茂才,待得到想要的反馈之后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说起搞声势,小弟倒是想起一件事。巧了,今日正是它售卖的日子,这里就有一份!”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顾大章按住杨涟的手背示意先别急着表态,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卷麻纸。
“《半月谈》……伯钦,你怕是还不知道,此物背后也是李宏甫的手笔,想借用它来为我们摇旗呐喊站脚助威绝不可能。”
叶茂才眼睛最尖,纸卷刚抽出一半就认出了来历,也猜到顾大章想说什么,头摇得像拨浪鼓,十分笃定的否决了这个设想。
“没错,通州马诚所与李宏甫是挚友,如果没有朝廷袒护,他一个被免职的御史如此肆无忌惮,锦衣卫怕是早就上门了。
早就有人为此事直言上谏,但全都留中不发石沉大海。吾曾当面问过此事,陛下只是笑了笑,说声知道了再无下文。”
听到《半月谈》的名字,沈鲤有不小的意见。按照他的意思早就该查封抓人,朝廷里的大事小情怎能任由民间评价,乱了礼数有失体统,说大不敬也不为过!
“李宏甫此举倒是聪明的很,有了《半月谈》相助,一个人的声音可以轻易被无数人听见,比建院讲学来得便捷。既然陛下不打算管,我们不妨也照猫画虎,别让他一家独美。”
对于这种新鲜事物顾宪成的接受度比沈鲤要高得多,羡慕嫉妒恨肯定有,但更多还是眼前一亮。用报纸宣扬观点的办法比著书立说容易,比在书院里讲学快速,可以用极少的成本造成很广泛的影响,正是东林党所急需的。
虽然已经落后了一大步,但后来未必不能居上。以东林书院的力量,办个类似的东西轻而易举,和《半月谈》针锋相对也不落下风。
“高明!小弟家中略有浮财,若不嫌弃文章丑陋愿担此任!”这番话让顾大章眼睛一亮,当即主动请缨,不光嘴上说说还许诺了经费。
“学生也愿与伯钦兄共进退!”
紧跟着就是杨涟,他对以笔做刀的辩论方式很热衷,文化人嘛,吵架也得找个符合身份的方式。以前是缺乏此类工具,现在不光有了趁手的兵器还具备了实力相当的对手,万事俱备!
“如此甚好,阁老给起个名字吧,请……”看到年轻人如此热忱,要人有人要钱出钱,顾宪成很欣慰,东林后继有人啊。
不过光有人和钱还不够,必须得起个响亮且有深意的名号。本来心里已经有了点眉目,但在座的诸人中沈鲤职务最高、年纪最大,这份殊荣必须也只能让贤了。
“……叫做《东林旬讲》如何?”沈鲤虽然对办报不是太热衷,可也达不到反对的程度,当下捻着胡须踱了几步,脱口而出。 “哈哈哈,阁老这是摆明了要和李宏甫唱对台戏。也好,他是半月我们是一旬;他是谈,我们讲;针锋相对,有魄力!
现在名有了、人有了、银子有了,还缺个精心编纂所在。叶某官职缠身无暇多顾,黄华坊四牌二十一铺有个院落,可供《东林旬讲》修撰刊印。”
叶茂才率先鼓掌叫好,一半是真心一半算恭维。他是朝廷官员,还不像杨涟和顾大章在翰林院里那么清闲,想积极参与也有心无力。但没打算光用嘴忽悠别人往前冲,当下拿出另一所宅院当做办公地,不可谓不财大气粗。
10月初,经过六部九卿廷推,一份内阁大学士候补名单放到了皇帝案头上,李廷机、李戴、赵世卿、温纯等人皆在其中。
最终皇帝选了李廷机、李戴和翁正春入阁,原礼部左侍郎郭正域升礼部尚书,李戴则继续兼任吏部尚书,沈鲤不出意外的成了内阁首辅。
从资历上看,除了李戴不是翰林出身外都很够格,但有了李贽的先例在前也没人愿意和户部尚书较真儿,反正这位是中立派。
翁正春虽然级别比较低,只是从五品侍读学士,但有个身份是日讲官,整天给皇帝讲经读史比较超然。翰林院向来就是内阁大学士的摇篮,必须有资格入阁。
这个结果不太出乎意料,也比较让朝堂各方势力们接受。两位中立派、一位浙党铁杆入阁,看上去是浙党占了大便宜,有点卷土重来的苗头。
实则不然,沈鲤不光成为了内阁首辅,他的学生郭正域也接替了礼部尚书,仔细算起来东林党不光不吃亏还有点小赚。至于说其它小派系只能忍着了,势力最大的浙党和东林党不吱声,反对也没啥用。
那为啥两个空缺选了三个入阁,这就是皇帝的权力了。理由很好找,工作忙呗,先帝在的时候缺官你们骂,现在充实了还骂,这就有点不讲理了。
但真实的理由洪涛不会说出口,他正在一步步把朝堂环境复杂化。没错,就是复杂化,换个说法叫做浑水摸鱼。
如果只有一两位大学士,矛盾会非常直接,屁大点的事也容易引发党争。现在好了,整整七位大学士,还分属不同派系,看似更容易起纷争,实际上谁也难以获得大多数支持。
这样一来,皇帝的意见反而愈发重要起来,谁靠拢谁就容易得利,反之寸步难行。这就是人性,人越多想法也就越多,很难达到统一。
按说皇帝、大臣心往一处想、力向一处使才更利于发展,反着来会不会对国家有害呢?答案是必须的,朝堂环境越复杂工作效率就越低,官员们大部分时间全用在琢磨人和人的关系上了,哪儿还有心思干正经事。
不过好和坏也不是绝对的,要分场合与时间。目前洪涛还无法与任何一派硬抗,更无法通过正常途径说服,这时局面越简单就对自己越不利,每个举动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与其让他们安下心来算计自己,不如先下手把局面搞复杂,让满朝文武都忙起来,这样才有机会藏在暗处趁乱悄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