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国新立

天晴日好,暖风和煦。

白月一个人托着腮坐在院中,百无聊赖地看着天上的云朵变来变去。

昨日营都来了人,今日一大早南归哥哥就在书房中忙着。虽然忙,可总算是在村中。

哑叔端了两份茶水,一份送入房中给木南归,一份端到了白月面前。

“哑叔,南归哥哥为什么总是那么忙啊?”白月撅着嘴看着他。

哑叔咧嘴一笑,摇了摇头。

白月悻悻地喝了口茶,想了想,又问:“那你跟了南归哥哥很久了吧?”

哑叔想了想,伸出左手,先是一捏,然后又伸出两根指头。

“十二年啊!”白月瞪大了眼睛,“原来南归哥哥刚来白守山时你就跟着他了?”

哑叔笑着点点头,又给白月把杯中的茶斟满。

他斟茶的手法十分别致:小指托着壶底,无名指和中指勾住壶耳中部,食指轻托壶耳上端,大拇指稳稳地压住壶盖。手肘轻抬,只微微前倾,浅碧色的茶水便柔柔地注入了杯中,六分始缓,七分则停,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白月觉得很是好看,为了多看几次,竟然一连喝了好几杯。

“哑叔,你这倒茶的方式不像是一般的手法,是从哪里学来的呀?真好看!”白月忍不住问。

哑叔脸上一抹和煦的笑意,却是不答。

白月正要追问,就听得“吱呀”一声,木南归从书房走了出来。

“南归哥哥!”

注意力瞬间转移。

木南归步入院中,将一封蜡纸固封的信笺交到哑叔手中,郑重道:“务必将此信亲手交到将军手中,转告他,‘如今大局既定,木南归定当守诺’。”

哑叔目光一沉,双手托着信笺,宛如托着千斤重物。

木南归看出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道:“我说过,只要这村中还有一人未走,故国村便在,我这村长便在。”

哑叔抬起头来,眼中似有泪光闪耀。这才点了点头,将信贴身藏于怀中,快速走出门去。

“南归哥哥,这故国村……真的要散了么?”

看着哑叔远去的背影,一抹哀伤涌上白月的心头。

“阿月,之前我和你说的话,你都忘了?”木南归笑。

听他语气甚是温柔,白月心中一暖,又问:“那昨日,那个营都来的守军是?”

“那是从营都来的信使。”木南归收起了笑容,“大局已定,独孤彦已经平定北方,建立了新朝,改国号为代。从今以后,再无磐国,新的历史开始了。”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远处的苍山:“二十二年了,战火燃烧了二十二年,终于停了。”

“可是,月儿还是不明白。代国建立就建立,为什么大家一定会回去呢?”白月的脸上写满疑惑。

木南归目光慈祥,像个年迈的长者,他看着她:这个小小的姑娘,生在白守山,长在白守山,从来没有离开过白守山,白守山也从来没有被人夺去或者毁灭过,自然不会明白失去家园的痛苦和盼望归家的渴望。

他轻轻摸着她的发,柔声道:“阿月不明白是因为阿月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也从来没有人胆敢闯到牙琢族的守山中胡作非为,那些悲伤的事情,你都没有经历过。”

白月看着他深邃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若是有人敢闯山,哥哥一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的!”

“是啊,白兄年少有为,是个有魄力的好领袖。”木南归笑道,“这样的领袖,如今代国也有了。新皇独孤彦才颁布了圣旨,大赦天下,免全国赋税三年,准四方臣民还归故土,重建家园。”

白月心中一酸,果然破败的故乡也比白守山好么?

她想起了几天前自己才做过的美梦,和南归哥哥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天看着村中炊烟袅袅,与诸人谈天说地……白月伤感了起来,人都走了,哪怕南归哥哥留下,也是不热闹的呀……

就在她伤心的当儿,一股熟悉的清风从脑后拂过。

“哥哥!”白月一惊,叫出声来。

白凌静静站在她的身边,面色凝重,严肃至极。

“白兄。”木南归似乎并不意外,笑道。

“木兄,”白凌冰冷的目光从白月脸上扫过,停在木南归身上,“小妹顽劣,给木兄添了不少麻烦吧?”

木南归道:“阿月天真可爱,给我这院子带来了不少欢乐呢。”

白月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看向白凌,轻声问:“哥哥,你怎么来了?”却见他面色冰冷,与平日里不太一样。

木南归也察觉出了异样,“白兄,山中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白凌面若冰霜:“地脉不稳,又现撕裂之势。”

“什么?!”白月大惊。

“月儿,”白凌转过头来看着她,“父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又为修补裂缝耗神巨大,已经无法再担任族长之职了。”

“你说爹爹他!”

白月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虽说父亲平日里对她十分严厉,可终究血浓于水,他对自己的慈爱自己也并非感觉不到。

“此次的地裂竟是如此严重么?”木南归问。

“与十二年前那次相比,自然是轻微许多。”

白月一听,正要松一口气,却听白凌又道,“可是十二年前那场灾劫耗损牙琢族灵人无数,如今族中灵人尚不足原来一半之数,且又以年轻一辈居多,能力经验都不足,所以,哪怕是一次小小的地裂,对牙琢而言都是不得了的大事!”

“月儿,数日前,地缝再开,父亲竭力修补,虽有好转,却也耗尽了父亲几乎所有的灵力。”

白凌语气虽淡,但一字一句却宛若千斤巨石,重击在白月心口。她定定的看着兄长,眼圈止也止不住地红了起来。

“竟有此事!”木南归面色一沉,“我在这村中竟未有所察觉。”

白凌叹了口气:“此次地裂本不严重,父亲又修补得及时,所以并未造成太大的影响。”

木南归点点头,“牙琢族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便是。我虽不似牙琢族灵人那般身负神力,却也定当竭力而为!”

“如此,倒是真有一桩事想要请木兄帮忙。”

“何事?”

白凌将目光锁定在白月身上。

“自然是我这不懂事的妹妹了,身负族长灵脉,却还懵懂无知,贪恋木兄村中的好景色,不知木兄可否答应,除非牙琢族允许,永不得擅自入村?”

白月心中不安,听到白凌说父亲病重时,更是愧疚的恨不得立刻回山。此刻白凌要求木南归再不许她擅自入村,她虽然心中万般不愿,但却红着眼,半个“不”字也说不出来。

木南归十分尴尬,当初白月半夜来到村中,披头散发,神情凄凉,自己一时心软也就收留了她,没想到,牙琢族竟然在此时出了如此大事。连忙点了点头,郑重道:“是我唐突了!木南归作为一村之长,向牙琢族致歉!”说着便躬下身去,对着白凌行了一礼,道:“自此以后,除非牙琢族族长准许,木南归绝不允许白月擅自踏入故国村半步!”

白凌看着白月的眼神冰霜未解,话却说得淡淡的:“月儿,你可有异议?”

同样的眼神,同样的口气,哥哥……真的很像父亲呢……

白月伤心至极,但此刻,却是垂下头来,轻声道:“月儿不敢。”

“父亲一向操劳,自从母亲故去了之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如今灵力尽失,月儿,你也该长大了!”

一滴泪终于从白月眼中滚落,她咬着牙,轻声道:“月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