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影之死

黑影之中,鲜红的魔眼闪烁不停。

阿厝的头顶剧烈的疼痛了起来,一根细长的银针长在黑气的牵引下正被一点一点地强制拔起——这是最后一根封印魔气的银针,也是魇魔最后的希望。

不能死在这里,怎能死在这里!

吾生而为魇,曾是魔君洪兀座下大魔、叱咤梦域的一方大将!食魂气,吞梦境,化无形,就算是仙界的十万天兵也曾拿吾毫无办法!

吾,又怎么会死在这群蝼蚁手中!

最后的魔气在阿厝头顶盘旋凝聚,一只硕大斑斓的鬼手忽然从黑气中化出,一把捏住已经被拔出了一半的银针,用力向外扯去!

“不——!”

白轵焦灼的声音响彻山谷。虽然已经飞身向前,虽然已经调转了攻击的方向,但依然无法阻止魇魔去吸入这最后的一丝魔气。

来不及顾忌身后的一众士兵,白星周身顿时白光大作,瞬间冲破了黑雾的包围,一跃到了魇魔和阿厝的上方。

“天地为笼,万物为锁!”

白星口中咒诀不停,这是牙琢族世代相传的锁妖咒,是快速利用天地清气困锁住妖魔的术法。

山林间顿时疾风四起,像是有无数股力量从四面八方赶来,立刻向着魇魔束缚而去!

“就凭尔等宵小,就可以困住吾么?”

银针落地,封印在阿厝体内的全部魔气终于彻底释放。

要坚强啊,阿厝!

在那喷涌而出的魔气之中,两只手颤抖着伸了出来,紧紧抓住了正肆无忌惮吸收着魔气的鬼爪。

哦?

魇魔的眼睛眯了起来,视野中的阿厝脸上混杂着害怕和坚定的神色。

人类的孩童,你想做什么?

黑色的鬼爪甚至都没有动,只两股魔气就如铰链一般勒紧了阿厝的身体。

“唔!”

剧痛令他冷汗直冒,抓住魇魔的手却没有松开。

“你把阿娘,还给我!”

用尽全身的力气,阿厝大声地喊道。

七个字,自齿间蹦出,砸在魇魔身上,不痛不痒。

“侵染过魔气的灵魂啊,和你母亲一起,成为我的血肉吧!”

一张不断变幻着形态的狰狞面孔突然凑到了阿厝面前,巨口张开,无数诡异的梦境朝着他四散开来!

“心神归一,来我火灵,在吾身侧,显汝威仪!”

眼前突然火光大盛,正慌张得不知所措的阿厝顿时被激得精神一振。

“阿厝退下!”

草策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几乎是同时数根粗壮的藤蔓已经绕在了他的腰间,带着强劲的风力将他向后扯去。

方才还满眼满目的噩梦顿时就淡了下去,随着他的迅速倒退变成了一团诡异变化着的黑雾。黑雾旁,一朵烈烈燃烧着的火焰正在不断壮大,迅速形成了一堵火墙,拦住了咆哮着想要追上他的魇魔。

木南归身着兽袍,手持重剑,一跃而上,对着那只黑色的鬼手便斩了下去!

这一剑迅猛无比、势大力沉,魇魔来不及躲避,眼看着鬼手就要被斩落,慌忙化成黑雾四散躲避!

不料木南归早知它有此一着,见它要逃重剑旋即转向,剑锋扫过,划破黑雾,一道碧绿的灵光从剑刃上发出,映得阴郁沉闷的山林也好似有了一丝生气。

是木属性的灵光!远处,草策正将至清的木之气源源不绝地注入木南归的剑刃!

魇魔只觉眼前突地寒光一闪,再一看,那股连接着它与阿厝的魔气已然断裂!身子正被藤蔓拉扯着的阿厝顿时觉得一松,眼耳口鼻立时无比地畅通。梦中的难受,醒后的阴寒,统统都不见了!

“你——!!”

阴沉的声音满是焦灼,黑气翻滚着,混沌着,仿佛鱼儿濒死前的挣扎一般,沙哑地嘶吼着!

木南归也不恋战,斩断魔气后也跟着阿厝迅速向后退去。魇魔刚想追上,灵火之墙顿时迸发出了一股强大的热力。

白轵的攻击也在此时赶到,就听“雀鸣”再起,细密的灵力之雨低空飞过,尽数击打向黑雾,发出一阵低沉的闷响。

魇魔本就在白凌处受了重创,方才又与白轵缠斗,若不是靠着最后在阿厝处吸收了些许魔气,恐怕现在已经承受不住攻击,溃散消亡。如今牙琢族诸多首领都已赶到,魇魔已感大事不妙。

在密不透风的灵力攻击下,魇魔的意识终于开始控制不住地溃散。

那层曾经强悍无比的壳开始越变越薄,最终化为砂砾彻底溃散,而那些曾被长久地困于壳中,原本永生永世也无法重见天日的,数之不尽的梦境,也终于有机会破印而出,覆盖、吞噬起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大魔!

美梦、噩梦、平淡的梦,人影、兽影、地狱之影。光与暗交错着,红与绿纠缠着,蓝与白扭曲着,带着笑声、哭声、嘶吼声、狂叫声,一起,疯狂地撕咬着、反噬着魇魔急速衰弱着的精神!

主人……

无形无态的黑气终于不再四散,而像化作一粒一粒的黑球,一个接一个地从空中掉落到地上。

“如今万事已毕,姑娘只需答应它的要求,离开这山腹,在下定有把握将其斩除。”

魇魔最后的意识停留的地方,依旧是那个暗无天日的地底,那个神秘的男子,和那段惊世骇俗的对话。

斩除……斩除……斩除……

那双猩红的眼睛明明已经黯淡了下来,心底的一丝执念不知为何,不淡反浓!

主人……主人……主人!!

最后那一股魔气爆发得是如此的突然,以至于周围一些正欲上前的士兵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波及。带着肆意撕咬它神魂的无数梦境,魇魔终于燃尽了它最后的一丝生命!

大风袭过,寸草不生,被血与泪浸染的世界仿佛停止了转动,天地之间,万籁俱静!